第18章 銀泉小鎮(六)

銀泉小鎮(六)

神父去的地方既不是大衛的礦坑, 也不是等着他解釋的銀礦工會,而是大衛祖母的小屋子。

小屋門口,安娜冷靜的坐在橡樹下, 用刀打磨着一個木頭的塑像。她的手邊已經有無數這樣的塑像了。

“你不是說大衛會永生嗎!那麽其他人呢,其他人怎麽辦?”神父猶豫了一下,沒有問出“我該怎麽辦”。

“大衛,我親愛的孫子, 會回來的。”安娜咧嘴, 詭異的笑了下。

“至于其他人,來找我作法之前,我就告訴過你們, 在短時間內讓這麽多人的肺病一起消失是不可能的, 除非, 把他們獻祭給魔鬼。”

戴瑞克臉色煞白:“所以我……也獻祭給了魔鬼。”

“不不不,”安娜快樂的拍着手,“魔鬼和你做了交易。你不用委身地獄,至少現在不用,你把整個銀泉鎮的壯丁都貢獻給了撒旦, 他給了你與衆不同的回報……”

“所以, 為了躲過政府的禁令,是你說服了衆人去找安娜, 通過巫術清除了他們的肺病症狀。而付出的代價就是, 整個小鎮的人都變成了喪屍?”一直接受傳統醫學知識體系教育的施小風的三觀受到了颠覆。

“恐怕不是一下子……”聶雲指了指牆上的那些字,“他們起先和大衛一樣, 正常的生活, 甚至說他們很開心自己擺脫了絕症。慢慢的,他們也發現自己不對勁的地方。那些屬于人類的感官體驗逐漸消失以後, 他們變得越來越不像人。”

“這麽多人天天往礦坑跑肯定會再次引起注意,為了掩飾你們所做的惡行,你把教堂下打通了通往礦坑的密道,這些‘非人礦工’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上工,白天礦坑裏工作的是正常人。”

聶雲說完,三人皆覺得脊背發冷。

他們仿佛看到月色下,那些對自己的生命失去控制權的人如行屍走肉一樣的排隊來到教堂,穿過陰暗的密道,繼續黑暗中做工。他們有家不能回,或者即将妻離子散,人類的記憶也在慢慢消失,于是他們在密道裏寫日記一樣的刻下他們所能記得的事情……

礦工們不生不死,對礦坑來說,就是永不停歇的印鈔機。資本家口袋裏的錢瘋長,銀泉鎮逐漸變成了活死人窩。

“你們真的是畜生。”施小風沒忍住,罵了一句。

“大衛會以另一種形式回來……”梁傾圈出了那句話,擡頭看向神父,“環繞小鎮的黑霧,就是大衛,對麽?”

神父臉色一變,卻見梁傾繼續,“他變成了某種惡靈般的存在,滋養喪屍們存在生長的恰恰是我們這些外來闖入者。你今天帶我們來,也是想把我們投食給你的老夥計,對麽?”

神父的神色被愧赧覆蓋,他低下頭,喃喃道:“這是我能為他們最後一點事情了。”

他們三個人都沒有想到神父連掩飾都不掩飾,直率的承認了。施小風捏緊拳頭恨不得給他一下。

“永生是一種痛苦的刑罰……”神父低垂下頭,想起了女兒寄過來的一封封信,信上外孫女的模樣,女兒日漸蒼老的容貌以及她臨終前請求再見父親一面的遺願。

時間帶走了一切,唯獨沒有帶走他的生命。

如果那天他在忏悔室裏沒有聽到大衛的那段話,沒有帶着大衛去找礦場主,沒有連哄帶騙讓得了病的礦工們接受安娜的巫術洗禮,或者他及時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最後一個問題。告訴我們的這一切,你有沒有透露給這次來的其他游客?”

神父想了想慢慢說:“前幾天有個黑衣年輕人來過鎮史館。他自己溜進來的,什麽也沒做,只是這裏頭的東西擺放的格局變了變,出門的時候他看到了我,繞開就走了。”

神父有些凄涼的笑了笑:“我年紀大了,想要騙人來,肯定體力靠不住。”

“被騙來的”梁傾施小風聶雲:……

“那個人長什麽樣你記得麽?”

“亞洲人,二十幾歲……”神父搖搖頭,嘆氣,想不起來更多的細節。

三人有着短暫的沉默。頃刻後,一把匕首丢到了神父的懷裏,他擡頭,看到梁傾漠然的看着自己。

“為了防止其他人知道這些……秘密,我們不能放你出密道。你可以選擇在這裏呆一輩子,也可以選擇去會會底下你的父老鄉親們。”

說罷,她轉身帶頭離開。

三人往前走了沒多久,就聽到黑暗深處神父凄苦的低笑。他在一句一句的念着幾十年前,那些礦工尚未徹底喪屍化之前留下的句子。

在梁傾他們回到密道出口,他們聽到了神父說了一句“永別了”,緊接着是悶悶的一聲重響。

梁傾重重落上了鎖,關上鐵門。她拍了拍手:“他自己做出了選擇。”

——

“落日酒館”是銀泉鎮唯一有生機的地方。大部分初來乍到的玩家首站即來這裏尋找線索。

皮特和朱利安到這裏的時候,酒館裏已經集結了不少人。有些玩家充滿防備的端着槍巡視四周,有些人兌換了些食物狼吞虎咽,還有些新人正抱着頭不知所措的哭着……緊接着,他們注意到吧臺那裏,一個女人抱着個八個月大的孩子在懇切的請求老板安娜收留自己。

“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有美元……拜托,聽說這個鎮子裏到了夜裏便會有大量的鬼怪出沒。我的孩子還小,您能不能讓我們暫住一晚上……”

安娜看上去是個六十歲的胖大嬸,她冷漠的掀開眼皮子t,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不好意思,小店概不賒賬。”

女人要哭了,她把懷裏的嬰兒舉高了一些:“您看看他,他才八個月……”

安娜還是冷酷的模樣,不過她的視線實打實的在嬰兒的身上逗留的久了些。那是個漂亮的有着淺色瞳孔的男孩。

“蠢貨……”皮特對朱利安說道,“這種NPC一看就不是好人,還投靠她?她和她的孩子怕是活不過明天了。”

朱利安不想去管其他玩家境遇如何,她緊張的低聲問皮特:“那個網真的有用麽?”

兩個人的積分湊在一起,傾家蕩産換了商城裏的一個鐵網。據說這個網可以困住游戲副本中大部分進攻型的野獸精怪。

男人其實沒有那麽有底氣,但是他剛剛和女人結成了搭子不想失掉自己作為主心骨的尊嚴,一口咬定:“當然,黑霧即我們本輪的BOSS,誰能把黑霧裏的怪物捉住,誰就是贏家。”

朱利安還想問為什麽其他玩家沒有動手去“捕撈”黑霧裏的怪物,皮特湊上來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你看那個女人落了單,身上什麽武器都沒有,你上去和她套近乎,我把小孩搶過來丢黑霧裏,等怪物現身,我直接用網撈回來。”

朱利安睜圓眼睛:“憑什麽是我?”

皮特的臉一下黑了下來:“你的力量有我大麽?這裏活着最重要!你忘了是誰上關把你從懸崖裏撈了出來?”

朱利安閉了嘴,她的臉漲的通紅,不斷去看女人和她手裏的孩子。皮特推了把:“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方,誰有了孩子誰就多了累贅!你以為她是真的愛那個小孩子?迫不得已的時候,她一樣會讓他犧牲,反正不是自己親生的!”

朱利安不想去理會皮特嘴裏殘忍的話,但是她确實看到,已經有幾個玩家蠢蠢欲試了——年輕女人和她的孩子實在是太搶眼了。聽說一萬個玩家裏才有一個有帶孩子的配置。這些人往往是被掠奪的對象。

吧臺旁的女人也感覺到了危險,她的眼裏瞬間沁出了淚花,滿臉的無助。她一把抓住了安娜的衣袖:“就一晚上,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皮特見朱利安根本不理會自己的命令,心急的要搶在別的玩家之前動手。他沖上去明搶女人懷裏的孩子,誰知道這看似羸弱的女人早有準備,她一回頭,電棍捅在了皮特胸口。

下一秒,皮特全身怪異的顫抖起來,眼白往上翻,癱倒在地上。

“你們誰敢動我!”女人淚流滿面,慌張的掃視四周。

朱利安捂着嘴,目睹這一切,她的大腦飛快的轉動着—— 皮特昏迷了,鐵網在自己的手裏……

她上前,率先拖走了皮特,以極快的速度直接把皮特丢到了酒館旁的黑霧中。

立刻,黑霧裏傳來了讓人作嘔的咀嚼聲,一個龐大的身影若隐若現,就在近處的朱利安甚至可以看到怪物發亮的獠牙……她從道具包裏取出了鐵網,狠狠朝着怪物丢出去。鐵網在半空中自動打開,很快消失在了黑霧裏。

酒館裏幾乎所有的玩家都跑了出來看熱鬧。鐵網叮裏當啷的聲音在黑霧裏響起,緊接着是怪物扭曲的怒吼聲。朱利安滿懷期待的看着黑霧,卻沒有意識到身後的玩家紛紛端起了槍支。

怪物的怒吼召集了小鎮幾乎所有的喪屍,很快,鐵網的碎片和皮特的運動鞋從黑霧中丢了出來。

朱利安心想大事不妙,正想回頭,卻被黑霧拖了進去……

所有人進入了戰鬥模式。女人手裏只有電棍,本來就已經慌得六神無主,偏偏懷裏的孩子嚎啕大哭了起來。哭聲立刻吸引了成群的喪屍,有些直接從窗戶裏爬了進來,目之所及,密密麻麻。

女人聽天由命的閉上了眼睛,誰知道櫃臺後的安娜猛地拽了她一把。酒吧裏的暗門打開,耳邊突然安靜了下來。她睜開眼睛,看到安娜正沿着陡峭的樓梯往上。

女人沒有選擇,硬着頭皮跟了上去。陰暗的閣樓裏,窗戶被封死,地上擺着蠟燭做的陣法,陣法圖案旁是小山一般的木人堆。

“你不是說,什麽條件你都答應?”安娜詭異的笑着,站在了女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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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在安全屋裏瞭望的施小風看到了數不勝數的喪屍從四面八方跑來。他焦灼的望着酒館的方向:“老大,聶雲……”

“我來處理。”梁傾把梁飽飽交給施小風,“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和飽飽離開安全屋。”

安全屋今天的時間還有6個小時。六個小時足夠梁傾完成計劃。

施小風還想說什麽,梁傾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聶雲和飽飽對我們來說一樣重要,放心吧。”

他眼眶微紅,點點頭。

梁傾離開了門廊,安全屋從身後立刻消失。她身陷主街,巫術喪屍正往前奔湧。梁傾舉起兩只沖鋒槍,大吼了一聲。

附近的幾百只喪屍立刻掉轉頭來,睜着灰白色的眼睛朝着梁傾跑來。

槍口噴射着火光,子彈如同黑色蜂群快速飛出,一排排的喪屍倒下。槍聲吸引了更多的喪屍,遠處如同雲海傾軋過來。

第一輪攻擊結束,梁傾只往前走了三四米,已經倒下了上百只喪屍,它們的屍體很快被系統清理,面前空出了一大片。她輪番換掉彈匣,再次平舉雙臂,小跑着往前沖去。

火光後大片大片的喪屍倒下,這樣掃射了幾分鐘,最近的喪屍已經離梁傾有十來米遠了。她拿出了準備好的強力炸彈,直接丢到四個方向的喪屍堆裏,爆炸聲中,喪屍的四肢和頭頸被炸飛到了空中,整個地面都在震動。

她走到了街正中央,在自己清理出來的道路上快速奔跑,酒館越來越近,黑霧也越來越近……

酒館的隐蔽閣樓裏,聶雲抱着黛西,依然一臉可憐無助的樣子。

“你這是要做什麽……”

“孩子不是你的吧,我們來做個交易怎麽樣?我可以保證你平安離開這裏。”安娜臉上維持着瘋狂的笑容。

“什麽交易?”聶雲把孩子摟緊。

“招魂儀式,我把孩子的靈魂替掉。”

“換成誰的?”

“大衛。一個被困了很久的可憐蟲。”

“我不懂,替換了以後,那原先孩子的靈魂呢?”

安娜慷慨的指了指腳下的木人:“這麽多小雕塑,你可以随便選擇。”

聶雲抱緊了孩子:“不行的,孩子死我也會死。”

安娜笑出了聲音:“傻姑娘,怎麽會?別人眼裏,孩子還是原來的那個,他不會死,以後都不會。”

聶雲不為所動,安娜失掉了耐心。她伸出了手,她的指甲是粗粝的灰色,像是十片尖銳的石頭,手背上黑紫色的筋脈從皮膚下凸起,活脫脫就是幹屍的手。

“輪不到你選擇了!把孩子給我!”

聶雲吓得慘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她松開手的瞬間,安娜把懷裏的孩子一把搶走。

安娜沖進了那些蠟燭擺的陣法中,嘴裏絮絮叨叨念着什麽。她的對面是一面老舊的鏡子,可詭異的是,鏡子裏沒有安娜和孩子,只有一團團黑霧。

聶雲起身試圖沖進去搶,蠟燭的火焰瞬間升騰而起,連接成片擋住了她的去路。

“把孩子還給我!”

安娜頭也沒有回,被驚醒的孩子在安娜懷裏掙紮着。念咒聲越來越大。

在一片混亂中,閣樓的門悄無聲息的打開。梁傾默默的站在陰影裏。

她仔細聽着安娜唱誦的那段咒語,眉眼裏多了一絲豁然。

鏡子裏的黑霧越來越重,黑霧中間伸出了許多手許多腳,還有一雙尤為亮的眼睛。

“大衛,你将在熟悉的故土上獲得新生,你将以世人的名義入駐新的軀體,拿走他的靈魂,拿走……”

鏡子裏無數雙手慢慢凝聚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只手,那只手和安娜一樣,同樣幹皺枯老骨瘦嶙峋。它筆直的朝着安娜懷裏的孩子而來,安娜高高舉起嬰兒,像是獻祭儀式一般,孩子早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啪”,一聲脆響,那只手在觸碰到嬰兒的前一秒斷裂,像是一塊燒焦的木頭掉落在地上。

暴怒的吼聲從鏡子裏響起,無數雙手從裏頭伸出來,想要纏住嬰兒。

與此同時,安娜也猛地擡頭四下環顧—— 她看到一個高挑的女孩站在熊熊火光之外,烈焰照亮了女孩的臉龐。梁傾舉起了火箭筒,對準的不是安娜,而是鏡子。

安娜張嘴要警告,可t是火箭筒已經亮出火光,一枚小火箭飛了出去,沖向了鏡子,然後沒入了黑霧之中。

起先,她們聽到黑霧中央傳來了悶響,再接着黑霧四分五裂,連同露出鏡子的那些黑手紛紛碎裂開。裏面是一個男人的怒吼,怒吼聲如同雷聲被無限放大,震得人耳膜生疼。

怒吼裏帶着恐懼。

黑霧潰散的同時,鏡子四分五裂,碎片閃着光,裏面映照出安娜崩潰暴怒的臉。

“我要殺了你!”安娜抱着孩子沖了出來,聶雲起身想要搶奪,卻根本拽不住安娜。

梁傾上前,掏出一把武士刀,一刀砍下了安娜的頭顱。那頭顱滾落在地上,沿着地板的紋路徑直掉進了火堆裏。

火堆如同有生命一般,刺裏啪啦的啃食着安娜的頭顱。頭顱發出了凄厲的慘叫,她的身體跌跌撞撞的跪在了地上,用手摸索着試圖把頭顱撿回來。

在手和頭顱即将接觸時,梁傾上前,一腳把頭顱踢更遠。安娜的頭顱已經被灼燒的焦黑,不再發出尖叫。

頭顱一滾動,火勢被壓下去不少。梁傾跳進了火堆裏,迅速把那些木頭人搜羅到乾坤袋裏。她身後聶雲和變回原型的黛西也加入幫忙。

不受控的烈火機會把整個屋子都點燃,三個人把地上的木人收集的差不多,起身準備離開,卻發現幾乎無路可走。

“那裏!”梁傾指了指閣樓西南角被木條封住的一扇窗戶。

“用摩托!”聶雲緊張的咽了口口水,抱着黛西,黛西因為她手勁過大,白色的臉更白了。

“好,你們抱緊我。”梁傾把之前收在乾坤袋裏的摩托車取了出來。她跳上去啓動了車子,聶雲和黛西坐在後頭。

火焰越來越高,幾乎要吞噬三人。安娜的頭顱和身體早就消失在了烈焰裏,四下只有房屋即将傾塌的噼啪聲。

摩托車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也給了三人一點底氣。梁傾最大限度的往後退去,然後立刻将速度拉滿,她閉上眼睛,任由摩托車帶着她們穿越火海,然後重重撞上了木窗。

她們身上沒有任何被灼燒的刺痛感,穿過火光時,梁傾甚至感覺到了身體涼飕飕的。

木窗被高溫烤的極為脆弱,幾乎是瞬間就被撞破,清冽的空氣充斥了進來,梁傾看向地面,閣樓的動靜吸引了太多的喪屍。

她們腳下,是成片成片的喪屍群,睜着白眼珠子瞪着通紅的閣樓。

“抓緊!”梁傾吼了一聲,耳邊風聲呼嘯,摩托車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幾個喪屍被撞飛,三人周圍空出了兩平米大小的空地。

摩托車沒有散架,雖然沖擊力很大,但是三人倒地時都只是輕微擦傷。聶雲因為抱着黛西所以兩只胳膊沒有立刻抽出來,她的頭頂,離的最近的一只喪屍已經撲了過來。

梁傾反應極快,掏出□□擊中頭部。

第二只也沖了過來,喪屍如同潮水洶湧而至。黛西猛地使勁,變出了好幾個假人包裹在梁傾聶雲周圍,喪屍分辨不了,上嘴就去啃,暫時沒有動到她們。

但這也只給她們争取了十幾秒時間,梁傾扶着聶雲站起來,環視四周。喪屍離的太近了任何武器此刻都很難施展開來。

耳邊突然響起了鞭子的脆響,梁傾左邊的一排喪屍身體突然着了火,屍首分離後齊刷刷倒了下來,又一鞭子,聶雲右手邊的喪屍也倒了下來。

她們周遭空出了一大片,趁這空暇,周遭的槍聲響起,剛剛因怕誤傷梁傾的其他玩家放心大膽的開槍橫掃喪屍群。

有人掩護就好辦了,梁傾重新上了摩托,筆直的撞向擋路的喪屍,朝着子彈來的方向,一路暢通無阻的闖了出來。

最後摩托車停在了小山坡上。梁傾跳下了車,擡了擡下巴:“嘿,多謝。”

出人意料的是,伏擊在這裏的,居然是三個十幾歲的少年。他們刻意穿着當地農夫礦工的衣服,打扮的很成熟,只是掩飾不了臉龐的稚嫩。

“你、你是怎麽發現我們的?”

梁傾舒了口氣:“子彈來的方向太單一了。下次你們伏擊的時候,一定要分散開來。”

少年們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梁傾,有點不好意思的點頭。

“你們的監護人呢?”

打頭的少年站起來,他約莫十六歲,已經有一米七的個子了。他整理了一下帽檐:“他們都死了。”

“我叫梁傾。”

“我叫艾倫。”少年學着和她握了握手。

梁傾沒有去問更多的東西,她打量了一下少年手裏的武器,從包裏掏出了一大堆木頭人塞給了他們。

三個少年一頭霧水。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些東西算是關鍵線索,系統會獎勵積分的。你們先收好,回頭買點更趁手的武器。”

少年面露驚喜:“謝謝!”

梁傾轉身就走,艾倫叫住了她:“你們消滅了黑霧裏的怪物了麽?”

梁傾坦率的搖頭:“他只是受傷了,和他人間的代理人失去了聯系。後面幾天可能很難熬……”

她想了想正色道:“如果你們想要一個地方能睡個踏實覺的,可以去主街的修車鋪那裏找我。暗號是……”

梁傾思忖了下,身後,聶雲開了口:“這該死的銀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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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全屋,梁傾和聶雲目睹了梁飽飽拽着施小風的褲腿哭的眼淚鼻涕糊了一把的慘樣。

施小風比梁飽飽還慘,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趕緊把梁飽飽還給梁傾。

“你們終于回來了,我真的快被這個臭小子給折磨死了!”

梁傾一把接過了梁飽飽。和聶雲相處些時候,她已經會學着聶雲的思路排查小崽子哭泣的原因了。

奶,剛剛吃過不久,奶瓶還倒在茶幾上。

尿不濕,剛換不久,沒有屎尿的不适感。

覺,醒了沒多久,他現在精神抖擻也不像鬧覺。

不是鬧覺就是鬧情緒了。梁傾抱着肉墩墩的梁飽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顏悅色:“怎麽啦,姐姐不是回來了麽?”

之前這招對梁飽飽是很靈驗的。他認人,尤為認梁傾,只要确認梁傾在身邊,他絕對不會費力氣多哭一下。

可是今天不同,梁飽飽好像打定主意要崩潰一樣,他眯開眼淚朦胧的眼睛,确認了一下梁傾的存在以後,發出了更為尖銳的哭聲,哭的自己脖子都紅了,上氣不接下氣,小臉蛋紅成了一個番茄。

施小風掏了掏耳朵,滿臉沮喪:“就這樣的!不是我不努力,是真的不知道他怎麽了!”

聶雲上前短暫的接過手想要安撫,誰知道梁飽飽發現自己被換了手,哭的嘴唇發白,還擡手使勁兒抵住聶雲的鎖骨。

聶雲:瞬間感受到了窒息的力量。

她趕緊把梁飽飽還給了梁傾,揉了揉自己的骨頭:“媽呀,這小胖墩怎麽力氣這麽大。”

被梁飽飽推搡的地方,皮膚已經紅彤彤了。

哭聲有增無減,吵的黛西使勁甩着自己的頭,也有些崩潰,弱弱開口:“要不再讓他咬我頭發好了,只要他能不哭,怎麽樣都行。”

梁傾低頭看到轉了一圈又轉回自己懷裏的梁飽飽,兩人面面相觑,一個無語,一個崩潰大哭。

梁傾盯着梁飽飽,仔細想着他哭的所有可能性,突然腦子裏冒出了之前在醫科大的男生寝室裏,她曾經對梁飽飽許下的諾言:“我再也不會丢下你一個人了……”

梁飽飽看上去已經有八九個月大小了,能夠獨自坐起來,但是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嬰兒,這麽小的孩子,能記住自己說的話嗎?

梁傾騰出一只手打開了系統商城。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裏,因為連續發現教堂與神父的秘密,端了酒館老板娘的老窩,系統接二連三的發來獎勵,到現在,梁傾可用的積分又增加到了兩千多。

她【其他】下找了找,找到了唯一一款嬰兒背帶。

“無壓力無負重背負嬰童的神器,讓嬰童不再成為你戰鬥的拖累,必要時可以讓嬰童隐身,并具備中級武器防禦功能。是嬰童居家旅行,享受和父母貼貼的遛娃神器。”

好一個遛娃神器,開價25000,梁傾的積分還差一點。她號召了一下聶雲施小風,兩人都願意贊助積分。只要能讓梁飽飽不哭,現在他們出去和喪屍火拼都行。

施小風在轉積分的時候有些扭捏,不過他很痛快,和聶雲一樣,一人轉了兩千。

一款灰色的背帶出現在三人t面前。梁傾拿起背帶背好,然後鄭重的把梁飽飽舉了起來。

“在你沒有會跑會保護自己之前,我去哪兒都背着你,我發誓,今天是最後一次把你留在這裏。以後我打怪你就幫我放風,我休息你就保護我,好麽?”

梁飽飽扯着嗓子哭,瞬間安靜了下來。梁傾把他放在自己的膝頭,任由他歪着頭觀察自己,不由得被他的樣子逗笑了。

梁傾抖了抖安全背帶:“要不要試試?”

梁飽飽嘬着奶嘴,毫不猶豫的舉起了手。下一秒,他被梁傾笑眯眯的裹在安全背帶裏。

從客廳的鏡子裏看去,梁飽飽舒服的貼在梁傾的胸口,手舞足蹈的似乎很舒适,梁傾原地跳了跳,沒有感覺到任何颠簸。

梁傾點了一下背帶上一個紅色的紐扣,背帶連帶着梁飽飽瞬間隐形。梁傾伸手摸摸,梁飽飽的小手一下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後目光所及,那片空間還是空無一物。

“早知道有這種好東西為啥不一撿到他就買!?”施小風嘆了口氣。

“因為窮。”梁傾言簡意赅。

她又按了下按鈕,梁飽飽在視線裏出現了,正笑眯眯的仰頭看着她。

那雙淺色的瞳孔裏倒映着梁傾的模樣,像是盛滿了星河。梁傾低頭,親了親梁飽飽的發頂:“以後你我就可以一直并肩作戰啦。”

安撫好了梁飽飽,三個人坐下來開始複盤剛剛發生的一切。

聶雲把安娜所做的一切都仔細複述給了施小風。

“黑霧裏的人是大衛?難怪神父說,之前安娜表示大衛會以另外一種身份回來。”

“她可能很早之前就預備把銀泉鎮變成一個養蠱的人間煉獄。所以大衛的突然死亡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現在為什麽她又要尋找新的肉身讓大衛的靈魂附體呢?”

聶雲想到自己帶着黛西去冒險,也幸好有了黛西,不是真的需要把飽飽當做誘餌,心理不由得松了口氣。

她憐愛的摸了摸飽飽的頭,又真誠的對黛西說:“黛西,今天辛苦你了。你剛剛怕不怕?”

洋娃娃黛西第一次聽到有人問自己怕不怕,她蒼白的小臉微微抖了抖,憋出一句:“我為什麽要怕。”

見三個人齊刷刷看着自己,她又補充道:“我又沒有靈魂。”

梁傾突然伸手,把黛西抱到自己身邊,鄭重道:“不,你有。”

“可能是因為鎮子裏厲害的玩家越來越多,安娜覺得這裏已經不适合繼續下去,她需要帶着大衛離開,物色新的土壤。”

這次的副本和之前的不同,完全沒有劇情提示,單從怪物的數量和難度上來講,都遠高于上一個關卡。

“如果她真的順利離開了,那麽大概率就意味着所有的玩家在這局失敗了。”

梁傾話音落下,聶雲和施小風都感受到了後背發冷。幸而他們今天铤而走險,如果安娜提前騙去了別人,那麽他們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對了,剛剛出手幫我們的人就只有那三個少年嗎?”聶雲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她可看的分明,那三個人一人一杆槍,還有幾個彈藥匣子,別的高級武器一樣沒有。

換句話說,他們是硬生生靠自己的準頭幫梁傾他們解圍的。

“赤焰鞭一萬積分一條,對夜生型怪物特別是喪屍有主動識別功能,且一擊斃命。缺點就是有效時長五小時,限夜裏使用。”梁傾翻找到商城裏關于赤焰鞭的說明,逐字逐句的念着。

聶雲豁然開朗,施小風面露尴尬。

梁傾起身,踢了踢垃圾桶,裏頭散落着各種帶血的繃帶,用剩的消毒水和藥膏。

“說吧,你是怎麽在我離開後短時間內賺到那麽多錢的。”

聶雲跟着轉頭瞪着施小風,後者臉通紅。

“租……短租……”施小風嘴裏蹦出三個字,聶雲眼睛更大了,他硬着頭皮道,“專門租給那些重傷的玩家。”

梁傾離開後,坐立不安的施小風根本沒心思安靜的帶娃。他在積分商城裏一頓翻找,大致鎖定了幾款對喪屍有精準打擊能力的武器,然後找了個最便宜最容易上手的。

以他的準頭,射擊遠不如甩鞭子。

聶雲怒:“你也不怕引來居心不良的,像那個約翰一樣,要是引狼入室,有人搶走了飽飽,你個弱雞手無縛雞之力的……”

梁傾打斷了她,擡下巴指了指一個被他藏沙發枕頭下的小儀器:“不,人家精的很呢。”

施小風居然從商城裏買了一臺便攜血氧儀,他把儀器警報阈值設置到了92%,但凡高于這個數值的都不給進來。換句話說,進來的也是半條命。

施小風委屈巴巴:“對啊,我當然不會用飽飽的安全來冒險,我是靠腦子吃飯的好吧,給他們處理好了傷口我就讓他們離開了,賺的快錢,良心錢。”

幾秒後,施小風猛然拔高了嗓門:“聶雲你說誰弱雞呢?你有沒有良心!”

……

地圖上顯示,此時此刻,喪屍的密度明顯比最初看到的要少了接近三分之一。雖然整個小鎮還是多的不計其數,但是至少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黑霧變淡了,但是整個小鎮還是沒有出口。”聶雲用手指了一圈,最後指尖停留在了一個叫“東泉”的地方。

“這裏,幹淨的出奇。”

三人的視線停留在那裏,果然,整個小鎮只有這麽一個彈丸之地沒有任何喪屍游蕩。

東泉不是河流溪澗,而是一個山丘。若不是聶雲看的仔細,他們很有可能就忽略了這一塊。

從神父給出“泉眼裏流出銀礦”開始,他們排查的目标也都集中在銀泉鎮附近的水域,可惜地圖上都沒看出什麽明堂來。

“這裏很可疑。假設那個老頭說的是一種比喻,或者他也不在現場,只是鎮子上的人傳言起第一口礦發現的地方時,‘東泉’這個詞帶‘泉’所以大家默認是水流帶出來的。”施小風分析道。

不管怎麽樣,喪屍窩裏有這麽個幹淨的地方,怎麽着都值得去探探路。

安全屋的使用時間不多了,梁傾正準備收起安全屋,突然聽到窗外有人清楚的說了一句:“這該死的銀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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