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身下的床冷硬,夜裏冰寒,被褥像是冰冷的棺椁将人纏縛在其中。
祁珂緊緊蹙着眉,異能的躁動令睡在櫃子上的貓驚叫了一聲,跳到了地面上。
他做了噩夢,夢中是血腥的戰場,父母的血液浸在他的臉頰上,是溫熱的,有些黏膩,像是有蠕蟲在他的臉上爬動,從眼眸中一直鑽入腦髓。
這些年裏,祁珂原本已經能夠對這樣恐怖的情景免疫,冷靜淡漠的對待。
可他最近卻再次墜入了煉獄的深淵。
夢中出現了另一個人。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手中持着匕首,站在荒漠之中,神情冷冽,刀尖刺入了女子柔軟的胸膛。
祁珂艱難的喘息着,身子躬起來,幾近窒息,眼皮劇烈的顫動,而夢中的場景更疊,女子的胸膛被剖開,暴露出了一顆血紅的心髒。
貓突然踩在他的前胸上,祁珂在夢裏驚醒,翻過身子,冷汗幾乎浸透了睡衣。
在得知公爵府真正的小姐即将被接回府中時,祁珂的确像是其他的侍衛一般在心內産生了許多私心。他主動請纓去莊園中接她,也是別有意圖,他的仇怨未報,因此任何人都能夠被利用。
直到,在路途之中他做了一個夢。
更準确的說,那不像是夢,倒像是無數重複的人生,硬生生塞入腦海之中的記憶。
他夢見了與一個女子的相見。
初時,他對她沒有一絲真心,後來他漸漸覺得,她值得人的喜歡。但他只是一頭披着人皮的醜陋怪物,和他馴養的那些異獸并無差別。
即便他愛上她,祁珂也仍舊可以利用她報自己的父母之仇,能夠眼睜睜看着她的身份被揭穿,在豺狼貪婪的撕咬之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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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珂沒有能力救她,觊觎她血肉的人皆尊貴強大,而他只想複仇,完成自己的責任。
彼時的祁珂雖知道她愛他,卻并不清楚她到底都為他付出過什麽。祁珂知道她擁有着時間的異能,直到被剝奪了神眷的能力之後,她才會消逝。
但他從來不知,原來她的能力之中包含了回溯。
像是一場懲罰,在他失去了她時,卻困守在了她的夢魇裏。每一夜,他都會夢見她,夢見那些真實的過往,夢到她曾經無數次的溯洄,用那樣珍貴的能力,竟然只是為了确定他喜歡白色,還是喜歡紅色,夢見她一次次的救他,将計劃失敗凄慘死去的他重新拉回仍舊存在希望的時間線上。
祁珂原本以為,她的愛太單薄,是他籌謀奪來,以為阮姝娅不過是單純的大小姐,不知人間疾苦。
可那份愛終于像是春日回暖的雪崩,沉重的将他淹沒,令他潰不成軍。
祁珂不過是一個無恥的,普通之人,怎麽擔當得起一個人如此誠摯的愛意。
他坐起身,窗外的天仍舊黑着,他打開衣櫃換好了衣物,去到了演練場拿起兵器練習。
長槍穿刺、上挑。
祁珂有的時候分不清他到底是誰,是曾經那個被夢魇折磨瘋的孤魂野鬼,還是這個一切都尚未發生,只知記憶的人?
或許也無所謂,祁珂只知道,他現在存在的意義就是愛她,他是為了贖罪與複仇而活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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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凫徯公爵怕阮姝娅悶在家裏無趣,于是便派遣了幾個侍衛陪着她一起逛一逛霁都的景觀。
馥郁的花叢前,女子穿着一身華麗的古董裙,矜貴而美麗,陽光灑落在她的肌膚上,仿若名貴的瓷器表面着了一層溫潤的釉色。
身姿挺拔,模樣英俊的侍衛排排站在她的面前,眼眸濕潤而期盼的注視着她,像是一只只盯着肉骨頭的餓犬。
阮姝娅的視線從他們的臉頰上巡視而過,古典的裙擺柔軟的撫過她的腳踝。
在女子走過時,他們只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在随着她接近的腳步而緊縮,似乎全身心都被她一個小小的舉動而牽引。
仿佛弄出了一副選妃的架勢。
阮姝娅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掉進盤絲洞的唐僧。數個氣質不同的青年在她将視線投注過去時,雖然不敢明面上做出什麽勾引的舉動,卻全都暗搓搓的挺起了胸膛,或是揚起了淩厲的下颌線,眼眸纏綿多情的看着她,像是要化成一個個鈎子纏在她的身上。
阮姝娅壞心眼的走到祁珂的面前,停住了腳步。原本在公爵府,阮姝娅的選擇只會是祁珂,她曾經給過他偏愛,從回憶來到現在,祁珂難掩失落與不适,他的視線如今追随着她,卻不再自信她能夠選擇自己。
在男子粘稠缱绻仿若要将她絲絲縷縷纏裹在其中的視線裏,阮姝娅伸出手,指尖隔着一段距離,似乎要撫摸上他的胸膛。
祁珂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幾乎連心髒都靜止,停下了跳動。
卻只見那白皙的指尖擦過他的肩,指向了他身側的另一個人,“就選你吧。”
青年的眼眸微微睜大,好像沒有預料到她的選擇,卻立刻受寵若驚的笑起來,星眸中浮現出晶瑩的光亮,躬下腰來,“是,大小姐。”
祁珂眸中的喜悅還未泛起,便怔愣住化為了珍貴物品即将被奪走的恐慌。男子凜冽的視線狠狠瞪向身旁的人,像是要将其撕咬殆盡的野獸,在移到阮姝娅身上又化作了柔情,“姝娅小姐,我也可以陪你,其他人笨手笨腳難免唐突了你,我不放心。”
“大小姐,我可以好好服侍你的。”青年有些急迫的向前半步向阮姝娅說道。
阮姝娅懶得看這幅後宮妃嫔争風吃醋的場面,冷聲說道,“怎麽,你們兩個不如在這裏打一架?”
兩個青年像是盯着殺父仇人一般仇視的瞪視着彼此,倒像是真要在這裏打上一場決勝負一般。
“好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公爵府是什麽血腥的鬥獸場呢,既然這麽喜歡,就你們兩個人一起陪我吧。”
在阮姝娅懶散的說完這句話後,剩下幾位沒有被選擇的侍衛驀然将視線投注在了祁珂二人的身上。像是野獸窺探到了蛋殼的縫隙,要鑽入其中吞噬血肉,那個位置是誰都可以,那他們人人便都可以将小姐身旁的人扯下來,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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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姝娅其實很喜歡這個游戲世界,在冷冰冰的機械所包圍的星球上生活的人或許都向往着神秘莫測的魔法。
在聯邦的戰艦占據了整個銀河系之後,在阮姝娅所處的現實世界中,人們便已經沒有了信仰,不再信奉任何神明。
但這個世界不同,純白色的女神像矗立在城市的廣場中央,由法陣建成的巨大噴泉在空中彙成游魚嬉戲,半透明的空中航道內鵸鵌異獸駕駛的載具飛馳而過,天邊反重力的島嶼倒懸着,尖銳的哥特式塔尖刺向地面,交彙成了一副科技與神力共存的魔幻景色。
商場之中。
阮姝娅坐在店面的沙發內,珍珠色的包堆在旁邊,她手中捧着一杯奶茶,膝蓋上方擺着最新期的服裝雜志,青年蹲在她身側為她按揉着肩膀。
女子微微蹙眉,挑剔的嫌棄,“天氣這麽熱誰要喝熱的奶茶,重新去給我買一杯。”
祁珂抿着唇,眼眸死死盯在青年放在阮姝娅肩上的手,視線化作刀子,恨不得将他的手一寸寸淩遲。“冷飲對身體不好,還是少喝些。”
阮姝娅看着他,突然輕笑,“你知道我最讨厭你哪一點嗎,學不會聽話你就回去吧,別在我面前礙眼。”
蹲在阮姝娅身旁的青年在旁邊陰陽怪氣,火上澆油的上眼藥,“大小姐,聽不懂話的狗不如就趕回家吧,t留在這裏平白惹你生氣。”
祁珂的手指攥成拳,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垂下眸,“我去。”
阮姝娅吹着空調,一邊吃着小甜點,挑選着衣服,一邊指使着祁珂來回買飲品。不論他拿來的是什麽口味,阮姝娅總能夠從中挑到刺,不是太甜了,就是太淡了,珍珠太多,果肉太少,讓男子來回跑了十幾次後,便是她旁邊殷勤讨好的青年都看出了她對祁珂的刻意為難。
在祁珂又一次沉默的轉身時,青年終于忍不住說道,“大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歡祁珂。”
阮姝娅像是這才注意到了身旁青年的存在,有一會她還以為他是商場內的全自動按摩椅呢。她的視線落在男子的眉眼處,停頓了幾秒,看得青年不自在的偏過了頭。
“你看起來有些熟悉,我之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一向将其他人當做npc的阮姝娅托住下颌,看着青年問道。
男子的肩膀微僵,像是帶着微妙失落的舒了口氣。他還以為…是大小姐認出了他,才會在那個時候選他。他原本并未觊觎她,可阮姝娅卻屢次看向他,令他不知不覺便在心中升起了妄念。
“我是宇牧,接你回公爵府的路上,我也在侍衛隊中,我還曾經為你用婆娑花編過一個花環。”宇牧想了想,重新蹲下.身子湊近她,眸光陳懇,“這一次,大小姐可以記住我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