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這一晚阮姝娅睡得很好, 但顯然有好幾個男人都夜不能寐,睜着眼煎熬到了天明。

祁珂落後了阮姝娅半步,視線落在女子的身上, 那些不能顯露在她面前的痛苦終于吞噬了男子的容顏,讓他變成了被風侵蝕後的一具猙獰的雕像。那些過于真實的回憶常常會令祁珂無法分辨出此時的現實, 他總會錯辨自己的身份,也會分不清自己與阮姝娅之間的距離。

他曾經擁有過理所當然的理由親近她, 管束她,他本可以勸誡她注意自己的安全, 也可以名正言順的闖入青玉樓內将她帶走。

從前的他被阮姝娅賦予了得寸進尺的資格,以致于現在的祁珂難以認清怎樣的行為已經算是越界。鈍刀割肉,他像是被一寸寸剝開, 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昨日傍晚的時候,祁珂從東十二區回府之後才聽到侍女說,阮姝娅被人帶去了青玉樓。

他并沒有當場發瘋, 甚至能夠說是冷靜的安排好了任務後續的事項, 随後獨自一人走到了青玉樓外。經營青玉樓的勢力根結盤據, 對于客人的保密性很高,沒有提前預約, 祁珂得不到任何消息,他其實有想過進去一間一間的開門,明知道會造成什麽後果,心中也沒有産生過一絲退縮或者畏懼。

阻止了他的是那日教廷外,阮姝娅打他的那一巴掌。

那個瞬間祁珂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自以為是, 這一次, 他與阮姝娅之間不知為何變得遙遠,隔着一段他無法接近的距離。而他仍舊自恃為是她喜歡的人, 于是以這樣的認知多管閑事,說了僭越的話,又讓阮姝娅更加的讨厭他,排斥他。

迷茫甚至多過了惶恐,祁珂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也不清楚一切為何會發展到如今的模樣,是一步錯,步步錯嗎?微小的蝴蝶煽動蝶翼,從而将一切都摧毀的面目全非。

他在冷夜中站了一晚上,風像是鑽入了骨縫裏,也令祁珂清醒了一些。他仔細的一件件理清了從遇到阮姝娅之後與她相處的每一個時刻,其實祁珂原本可以擁有一個更加輕松的解釋,無數次的輪回,阮姝娅沒有哪一次會這樣冷漠的對待他,她不會不喜歡他,就像是一個永遠不會出錯的真理一般,當他終于幡然悔悟時,她本應該仍然停留在原地等待他。

她的改變過于颠覆性,詭谲怪異的幾乎像是有另一個靈魂被塞入了屬于阮姝娅的體內。

祁珂可以否認她,可以将她看作一個侵占改變了阮姝娅的陌生人,若是如此,他就可以不再痛苦,将錯處完全歸咎在她的身上。

可若是他真的這般想,連祁珂都會覺得自己懦弱而無恥。他的确卑劣,不敢自诩深情,可當阮姝娅站在他面前時,他怎麽會認不出她呢?

雖然知道阮姝娅一定會不高興,祁珂的視線還是探究般的細細巡視過女子的後頸,耳垂……他懼怕會窺視到某些暧昧而刺眼的痕跡。整條街的動物都瑟瑟發抖的躲藏入了小巷中,祁珂的心情傳遞給了那些非人之物,讓它們應激的驚懼。他不知道若是自己真的發現他人留下的緋紅時,他會做些什麽。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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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珂咬了咬舌尖,忍住了溢到唇邊的“規勸”。他不喜歡阮姝娅來到這種地方,何止是不喜歡…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讓她永遠待在公爵府中,他會服侍她的衣食住行,滿足她的所有需求,将她寵成一個沒有任何煩惱的公主。他不會讓她去見其他的男人,他小肚雞腸的無法忍受任何一個年輕的男性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嫉妒似乎從許久之前便已經埋藏在身體中,在經年之中醞釀成了滴血封喉的鸩毒。

祁珂一直沒有對阮姝娅訴說過他的在意,或者說是擔憂、不安。即便從前她口中說着喜歡他的時候,她注視着的人也不僅僅是他。是出于難以言說的自尊心嗎?祁珂将那份如鲠在喉的不舒服埋藏在了心底,并因此懷疑着她的愛意并不純粹。

——阮姝娅并不是極致的單推人,她會公平的将溫柔給予每一個男主。

祁珂在某一時刻會突然患得患失,無法信任她是真的愛他,以為那是大小姐的心血來潮,屈尊降貴施舍的注視。

直到…那些被掩藏在時間循環中的記憶充斥了他的身體,第一時刻蔓延在祁珂腦海中的情緒竟然是受寵若驚。

他不曾奢望過的,以為自己不配也不會獲得的東西,她曾經生怕他不夠一般的給過他。不是一次兩次,是讓他數不清,只能夠感覺到虧欠的無數個t孤獨而無人知曉的循環。

———

阮姝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她原本想要洗個澡,将身上萦繞不散的茶香氣息沖幹淨。

等她進入了客廳後才後知後覺的轉過身,微微挑眉,“你跟着我幹嘛。”

無聲的跟随她進入了房間內的祁珂抿了抿唇,棱角鋒利的面龐上看不出情緒,男子的指尖落在禁锢住喉結的領結上,眼睫低垂,遮住了半個眸子。

“我知道,年少慕艾是人之常情,只是,那種地方的人都很髒,姐姐如果真的想要…”祁珂将襯衫的衣扣一顆顆解了下來,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輕捏住黑色的扣子,緩慢的繞過縫隙,像是放慢了的動作片。

阮姝娅的視線不由跟着他的舉動落在了那只手上。他的手并不白皙,青色的血管錯布在手背上,随着他的動作微微鼓起,顯出了一種蟄伏壓抑的力量感。

無論從哪一點看,他都并不像是柔軟可欺,可以被随意欺負的“弟弟”。

略顯粗.大的喉結率先暴露出來,随後是凹陷的鎖骨,半個胸膛。

包裹着身軀,象征着體面矜持的衣衫被敞開,被藏起來的含着純粹野性的蜜色肌肉便迫不及待的顯露于人前。

“可以使用我,我是幹淨的。”

男子的臉上沒有流露出過多的谄媚,似乎他現在并不是在主動自薦枕席。或許怕阮姝娅并不相信他的幹淨,祁珂站在原地,雙手緩緩背在身後,挺起了飽滿的胸脯,幽深的眼眸直直的看向阮姝娅,“姐姐可以來檢查。”

祁珂知道,阮姝娅會喜歡他的身.體,這具因日夜不敢懈怠的訓練培養出的身軀,成為了他此時唯一的籌碼。

像是他想象的一樣,這一次,阮姝娅沒有讓他直接滾出去。

與像是一件矜貴藝術品的姬伽塵不同,祁珂并沒有那樣高貴典雅的氣質,他像是被扔到火中反複捶打過的粗鐵,身上帶着經過火焰燒灼摧殘過的堅韌。

阮姝娅走到他的身前,祁珂的身材并不顯得過分粗犷,肌肉很緊實,胸肌中央微陷的線條一直沒入了襯衫深處。他沒有完全褪下上衣,只半解開了一部分的衣扣,半遮半掩間,反而隐約引誘着人暴虐的伸手将他的衣衫徹底撕開。

“男人的嘴最會騙人,你口中輕飄飄的說自己幹淨,我又怎麽知道這是不是你卑劣的謊言。”祁珂做對了選擇,阮姝娅的确覺得他的身子足夠賞心悅目。

祁珂微微低頭,指尖撥開遮擋在胸前的布料,他的皮膚也并不完美,新舊疊加的疤痕交錯在一起,深深淺淺的構成不規則的畫面,“被碰過,和沒被碰過,總是不一樣的。”

他突然輕輕勾起唇,嗓音低沉,“姐姐不由自己親手試一試,測驗我是否在說謊。”

祁珂一直沒有動,将自己身上的侵略感降到了最低,像是一個呆板的杆子,等待着女子的動作。

即便是學者也無法準确描述出個體的差異,人體的反應只有通過實踐才能夠印證出真假。

男人最擅長當騙子,阮姝娅當然有責任檢查,确認家中的成員是不是謊言連篇。

從觸感這一角度而言,倒并不是以次充好的劣質品,看起來硬實的硌人,但實際觸摸上時是帶着些柔韌的,雖然并不能肆意揉捏,但也可以掐起來一些。

“嗚。”祁珂幾乎是立刻應激般弓起了腰,也無法再保持住那副筆挺規矩的站姿,連背在身後的手都要下意識擡起來,不知道是要推開她,還是想捂住自己的胸口。

紅霞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掐出來的印子還不算明顯,反而是羞窘的紅暈要将皮膚染成更加誘人的色澤。

男子微紅着眼,整個人都是一副受不住的情态,卻是笑着對阮姝娅說道,“姐姐,怎麽樣呢,我的表現能夠通過測試嗎。”

恰到好處的反應的确還能夠讓人滿意,但阮姝娅并不打算就這樣輕易的誇獎他,“你是想以這具充滿了醜陋疤痕的身體來讓我使用嗎,祁珂,你覺得,我會什麽都不挑食嗎。”

阮姝娅感覺到了一股将美麗的水晶擺設摔碎的快意。她看到祁珂唇角的笑意僵住,看到他眸中泛起難堪和傷心,她像是明知道水杯已經接近桌沿的貓,故意探出爪子将它徹底的推倒,眼睜睜看着它滑落下去碎片飛濺。

阮姝娅試探着祁珂的底線,逼着他揭開僞面暴露出真實。她想知道,當他發覺她不會給予他任何柔情時,他會變成什麽模樣。

阮姝娅不知道祁珂是否察覺出了她的這份隐晦的期待。

男子的手臂變得遲澀,像是生鏽了的機械,手指用了好幾次才重新将衣扣系上,還差點寄錯了一個扣子。自己送到她的面前,還以為能夠用身.體取得她的歡心,哪裏知道對方心中嫌棄,更襯得他自甘下賤,自取其辱。

即便是心理再堅強的男子,此時也不免會感覺到羞恥。

阮姝娅的眼眸一直落在他的臉上,心中某個壞念頭不由躍躍欲試。他不會哭吧,哭起來會是什麽樣子呢,她有些想看。

但最後祁珂還是沒有在她面前掉眼淚,他并不是脆弱的浮萍,眼淚像是被守財奴關在保險箱中的珍寶,不肯輕易拿出來示人。

“是我的錯,忘記了這點,吓到你了嗎。”他很快便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又恢複到了平常的模樣,“即便不喜歡我……請姝娅小姐也不要再去青玉樓,那裏的人不幹淨,也不安全,他們沒有真心,對你不好。”

阮姝娅再次上前接近他,兩人的距離極其貼近,腳尖似乎能夠觸碰到一起。她仰起頭,聲音甜膩,“你又在管教我嗎。”

她伸出手臂,白皙的手指扯住了男子的衣領,将他拽了下來,令祁珂被迫低下頭,“我去哪,和誰親近,是你能夠做主的事情嗎。你只是我的侍衛,姐姐叫多了,你還真以為你是我的弟弟了?”

祁珂彎下了腰,配合着阮姝娅的動作,男子的瞳眸是一種深邃不見底的烏色,原本應該色澤最深的瞳仁卻透出一抹血腥的紅,像是壓抑着某種瘋癫的情緒。

“侍衛有責任守護你的安全,姝娅小姐,我是盡忠職守。”祁珂說完,便直起腰,後退了一步,“我不打擾小姐梳洗了。”他終于識趣的離開了房間。

阮姝娅看着自己空落的手指,唇角的笑意漸漸顯出兩分諷刺。侍衛是需要對她的安危負責,但有哪家的侍衛會不要臉的勾引他的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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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封聖女的儀式被定在了十一天之後,在風象神眷者的預測下,那一日陽光晴朗,萬裏無雲,是一個好天氣。

而阮姝娅這幾日都要按時去聖教廷中修行神術,在冊封儀式上,她必須要完成一個大範圍的三階賜福術,降下甘霖,才能夠算作是一個合格的聖女。

今天仍舊是祁珂将她送到了教廷外,看着她進入殿內後,即便祁珂內心中再牽挂,也不得不離開。他的身上還有許多凫徯公爵交待的任務,與什麽都不做就能夠享受公爵府資源的阮姝娅不同,祁珂如今的地位都是他一步步自己争來的,他想要借助爵府的力量,就必須要幫凫徯公爵做事。

阮姝娅這一次不用其他人幫她引路,便自己沿着彎折的走廊深入了聖殿之中。

她知道這個時間教皇會在哪裏。

聖潔的女神像前,男子虔誠的垂首,口中吟誦着頌詞,日光透過頂部的彩窗灑落在他的身上,将他也繪成了一副隽永的油畫。

女子慢慢踩着破碎的彩光向他走過去,像是畫作之中濺上了一點不和諧的顏料。阮姝娅不會畫畫,卻最擅長将完美的名畫攪弄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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