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時間平穩靜谧的逝去。
在阮姝娅的面前, 樊鵺從未流露出悲傷或是痛苦的神情。似乎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這樣,性情溫和,像是永遠不會有激動崩潰的時刻。
成為了教皇之後, 樊鵺不曾辜負前任聖女的期許,在阮姝娅未曾注意到的時刻, 男子漸漸變得令人看不透。
他像是獨cai者一般把控住了聖教廷,沒有令皇室或貴族的觸須在聖女逝去的動蕩時刻探入其中, 男子似是将自己與這棟冰冷的建築融為了一體,仿佛一個孤寂的魂靈占據于此。
聖女如此信任着樊鵺, 因為整個教廷之中,唯有付出了大量時間教導他的聖女意識到了,樊鵺對于女神那近乎執拗的信仰與忠誠。
她并不曾探究過這份偏執的傾慕由何而來, 她只需要知道,比起救了男孩子,将他引領到這條路上的自己, 樊鵺更加敬愛着那個虛無缥缈的神靈。
擁有這一點便足夠了。
沒有任何特殊的一天, 阮姝娅突然脫離了樊鵺的身體, 結束了支線任務。
這個任務并沒有波瀾壯闊的情節,也沒有經歷過威脅生命的危險, 在遇到教廷的前任聖女之後,樊鵺的生活便一直平淡無波。
阮姝娅醒來時,不知為何,心中有一點微妙的悵然,似乎有什麽與她十分親密的東西與她徹底剝離了。
她曾經與樊鵺共享了同一具身體, 她能夠理解他的一切想法, 知曉他的所有喜怒哀樂。阮姝娅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原諒樊鵺了,身後的人感覺到她醒來, 修長的手臂攬住她的腰,将她的身體輕輕轉了過去。她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猶如神祇一般冷清的男子,直到姬伽塵垂眸,在她的唇邊落下了清淺的吻時,她才回過神。
“做噩夢了?在想誰,我的弟弟嗎?”女子剛剛閉上眼眸睡着了,他便一直守在她的旁邊,姬伽塵輕輕勾起唇,似乎是有些愉悅,“難道是夢見他死了嗎,怎麽露出這麽可憐的神情,沒關系,我是他的兄長,能夠好好照顧弟弟的妻子。”
男子冰冷的指尖劃過阮姝娅的側臉,令女子的身子經不住流露出了一陣細小的戰栗。
姬伽塵的眼眸不自覺的柔軟了一些,在他的眼中,眼前的女子像是變為了兒時那只白色的小貓,雖然她曾經逃走了,但沒關系,他可以再次擁有她。
“丈夫對于妻子的照顧,別人可是不能代勞的。”阮姝娅漂亮的淺灰色眼眸全部落在了姬伽塵的容顏上,像是眼中只能夠裝着他一個人,令被她注視着的人忍不住升起了淺淺的滿足感。姬伽塵從前并不喜歡接觸別人,甚至有些厭惡其他人碰觸到他,此時卻像是肌膚饑渴症患者一般,只是與她待在一起,就想要伸手碰一碰她,親一親她,似乎她的每一個神情都令他覺得喜歡。
可女子唇角好看的笑意又帶着幾分譏諷,令她看上去顯得十分高傲,像是帶着刺,随時都會伸出爪子撓人。
姬伽塵沒有說話,他只是握着女子的肩膀,唇壓下去,她總是不肯對他好好說話的,“為什麽不行呢?”
是殿門外的宮侍阻止了姬伽塵的行為,否則,他或許真的會在屬于他的弟弟,姬屺琅的床褥之上,對他的弟媳做出一些兄長不應該做出的事情。
這時候的姬伽塵還以為,阮姝娅是喜歡的。她總是這樣惡劣,喜歡刺傷他,玩弄他,也許是因為想要報複他,因為他曾經對她不夠好,于是她引誘着他犯錯,傲慢的看着他折腰,要他卑微的為她癡迷。
姬伽塵原本以為,她是喜歡的。
可直到姬屺琅回來之後,姬伽塵才知道,原來這個時候,躺在他的身.下,女子的眼眸之中,盛滿的是對他的嫌惡與厭棄。
…………………………
姬屺琅從為他精心準備的陷阱之中回來了。
他的命很大,樊鵺前來的時機恰到好處,姬屺琅本身也并非一事無成的廢物,他所擁有的強大異能力令他茍延殘喘,掙紮着活了下來。
可姬伽塵為他構造的煉獄自然不是輕易便能夠脫身的。
他的腿廢了。
陰冷的咒文附着在雙腿的肌肉之上,整條腿的肌肉萎縮,猶如風幹的僵屍。他用雙腿作為代價阻斷了詛咒的蔓延,在死神的手中逃脫了。
樊鵺為他醫治過,他無能為力。
這是姬伽塵親自為他設置的陷阱,怎麽可能允許他毫發無損,即便姬屺琅不死,也永遠不可能繼承帝國的皇位了。他體內的能量時刻都在與摧殘了身軀的詛咒抗争,将身體作為戰場,每時每刻都痛苦不堪,異能力水平也因此驟然下滑,無法再承擔起一個國家的重任。
姬伽塵被姬屺琅當做廢物欺辱了許多年,現在他也是廢物了。
阮姝娅沒有選擇與姬屺琅解除婚約。
幾乎每個人都認為她應該抛棄姬屺琅,失去了價值的皇子不配再站在她的身旁,這是每個人的共識。
偏偏阮姝娅的行為違反了所有人的常識。
三皇子殿內。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苦澀的藥味,偶爾在廊道之中行走的宮侍低垂着眉眼,躬着腰,沉默謹慎的不發一言。陰郁的氛圍壓在寝殿的上空,幾乎要令人錯以為這個宮殿內要孕育出某種邪惡的異獸。
姬屺琅躺在床褥上,阮姝娅并不陌生,因為幾天之前,她正與姬伽塵躺在那上面。
瓷器碎裂在地面上,姬屺琅陰冷的眼眸瞥過來,他将茶杯扔到了地上,容顏再也不複從前的風流俊美,眉宇壓下來,像是被黑夜之中粘稠陰冷的生物俯身了。
他看着阮姝娅,瞳眸死寂,自厭、恥辱、恨意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刀子般鋒銳的惡意,“聖女殿下,你還來做什麽。”
不過是過了幾日,他便與從前光風霁月的三皇子截然不同了。驟然從高臺跌下,他被迫向人暴露出了自己的軟弱,因而恐懼的為自己創造出一副刺人的盔甲,唯恐在如此脆弱的時刻被人傷害到。
阮姝娅沒有在意他的冷冽與排斥,姿态優雅的緩慢走到男子的身前。
“見到我這幅模樣,你滿意了。現在你終于能夠與姬伽塵那個賤.人奸.夫yin婦雙宿雙飛了,你是不是很開心……”
溫熱的茶水澆在他的臉上,即便姬屺琅如今是個殘廢,宮侍也不可能在此時怠慢他,因此茶壺中的水溫都仍然恰到好處。
姬屺琅眸中的恨意與怒意像是要化成利刃刺入阮姝娅的心髒,尖銳的金屬也的确幾乎刺到了女子的眼前。若非姬屺琅還保留着一絲理智,那鋒銳的異能金屬便已經要穿透女子的臉頰了。
“嘴巴不幹不t淨的,幫你洗洗。”阮姝娅白皙的手指中捏着茶杯,笑意涼涼,“三皇子的教養和腿一起廢了嗎,誰教你用這樣的詞彙辱罵自己的未婚妻的。”
未幹的茶水漬糊在睫毛上,惱意在心髒處醞釀。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何時被人如此羞辱過,這一刻甚至惡意的不管不顧的想着,他已經如此,沒有了未來,姬伽塵不會再令他站起來,他即便是在這裏殺了聖教廷的聖女又能如此。
他的下場,還能夠更差嗎?
而這一刻,這幾天總是響起耳鳴的雙耳卻聽清了女子的話。未婚妻?
姬屺琅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莫名的在意這個字眼,他用一種尖銳潮濕的,要将女子漂亮的皮囊一寸寸用刀子割下來的視線看着阮姝娅,“聖女殿下倒是自甘下.賤,竟然還在以我的未婚妻自居。”
他以為自己是在嘲諷阮姝娅,故意想要激怒少女,讓她那張漂亮傲慢的臉上浮現出被羞辱的情态。
可在姬屺琅的意料之外,女子的容顏上毫無怒意,她只是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帶着讓人讨厭的諷意。
“你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下.賤之人嗎。”阮姝娅坐在姬屺琅的床沿,眸中含着些嫌棄,姬伽塵被他當做狗一般欺辱了那麽久也從未真的彎折下脊梁,他不過是斷了一雙腿,就像是整個人浸泡在陰溝的泥沼之中。
姬屺琅神色微愣,臉上那種極端的憎意倒是不知不覺的消散了,“你什麽意思?”
阮姝娅伸手拍了拍姬屺琅的臉頰,“別再這幅死樣子丢我的臉,你愈是下.賤,就會讓我這個未婚妻愈顯得有眼無珠,跟你一樣低賤。”
姬屺琅沒顧得上臉頰的輕微疼意,他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眸中不知浮現出了怎樣的情緒,神情有些複雜難言的看着她,“你不是要與我退婚嗎。”
姬屺琅曾經想過,他不可能輕易的讓阮姝娅逃脫他的掌心,他很清楚姬伽塵對她的情誼,他将她搶來,就是為了羞辱姬伽塵,令他痛苦,求而不得。即便他如今變成了這幅模樣,他也會捏碎阮姝娅的翅膀,将她的身軀劃得遍體鱗傷,哪怕她最終掙脫他,也別想輕易的與姬伽塵終成眷侶。
即使他知道,阮姝娅只是一個無辜的人。可那又如何,姬屺琅已經被拖拽入了地獄之中,他怎麽可能看着純潔的白鴿在他的身側飛往幸福之地,姬屺琅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他被毀掉了,就也要毀掉別人。
阮姝娅擁有着一副十分美麗而柔弱的容顏,很輕易便能夠取得人的信賴,令人想要呵護她,喜愛她。
“你怎麽能這樣想。”阮姝娅有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身為聖女,我怎麽會這樣抛棄你呢。”
阮姝娅雖然是暗示了,可她從未承諾過誰,只要将姬屺琅殺死,她就會與他在一起呀。哪怕現在阮姝娅或許并不恨姬伽塵了,但她可從未想過要與他在一起,她早就已經不再喜歡他了。
所以,讓一個殘廢繼續占據着未婚夫這個位置,不是也挺好的嗎。
姬屺琅的瞳眸微微放大,他死死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陰冷的蛇咬住了自己的獵物。片刻後,他的唇角勾起,視線像是要化作囚籠,将女子整個人禁锢于其中。
聖女的職責嗎?對弱小者施舍的憐憫?或是欺騙他的做戲?
無所謂了,是她先說出這種話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幻想着能夠逃離擺脫他。
——————————————
聖教廷。
神像之前,樊鵺停滞在原地,仿佛也要變成一樽泥塑的石像。
時間線合攏之後,被神眷顧的日子就變為了他的真實。
在神離開之後,樊鵺有過迷茫,痛苦,不安,他曾想過,是否是自己做錯了什麽,神才會遺棄他。
而最終,他只是留在這裏,像是一個偏執的磐石,孤身等待着。
銀色的閃電劃過夜空,身後的門被推開。
現在,他有些不安。
身後的腳步聲很輕,漸漸近了,在他的身後。
樊鵺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是軟弱嗎?還是已經占滿了身體,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喜悅?
原來,離開了他的神,就在他的身旁。
樊鵺轉過身,看到了女子的容顏。
他的聖女彎着眼眸,白淨的臉頰秾麗而聖潔,眼睫纖長,唇瓣像是嬌軟冷清的梅。
這在他的心髒中充盈的情感是什麽呢?身後高聳的女神像靜靜的注視着身前的教皇與聖女,靜寂無聲。
那與他相伴的神靈,與他曾經緊密無間,融為一體的半身,他尊貴的無瑕的神,他可愛與可憐的聖女。
這一刻,曾經阮姝娅對他說過的話在樊鵺的腦海之中一字一句變得如此清晰,初識,告解室,練字,夢境……女子與他相處的畫面依次浮現。
她失去了身為神的記憶,以聖女的身份來到他的身旁,卻同樣将唯一特殊的垂憐給予了他。
在這一刻樊鵺才意識到,他曾經日日夜夜站在女神像之前,心中回蕩的想法,是在渎神嗎?
教皇沒有發覺,有黑色的觸須在他的脊背後纏繞,尖端刺入他的後腦。
她……是喜歡着他的嗎?
“教皇冕下?”阮姝娅輕輕的喚道。将姬屺琅的爛攤子稍微處理了一下,維持住了婚約,她便來到了聖教廷之中。她用侵蝕咒操縱了教皇許久,現在支線任務剛剛結束,正是樊鵺心理最薄弱的時刻。
阮姝娅其實并沒有她一開始說的那樣不在意,她好像還是有些恨的,她恨着教皇,恨他能夠那樣漠然的,無數次,奪走了她的心。
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擁住,禁欲疏離的,難以接近的,永遠與人劃清着距離,猶如神像一般的教皇環抱住了她的腰肢。
她的唇被吻住,男子的唇是溫熱的,柔軟的,不帶一絲侵略性,像是夏日的陽光。
落在她身上的吻,比起纏綿的愛意,更像是朝聖。
“冕下,怎麽能在女神的注視下做這種事情呢。”阮姝娅輕輕的說道。
可她的聲音阻止不了樊鵺,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擁起,放置在了神像的供臺之上,她像是變成了供品,又像是成為了一樽被供奉的神像。
而教皇正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向神朝拜。
真過分啊。
什麽尊貴的教皇冕下,根本就是個澀.情的邪惡教皇吧。
“別這樣呀,教皇,清醒一點呀。”阮姝娅隐藏起眼中的笑意,楚楚可憐的在男子耳旁說道,不能将這當做了夢境,就對她肆意妄為呀。
她被壓在了神像之上,手腕被掐住,高高舉起,而教皇正在取悅她,他以為她喜歡他,畢竟她曾經在告解室中那樣可憐的對他訴說過少女的心意。
他不再抗拒,沉淪于其中,将她視作了他唯一效忠的神明。
門再次被推開,閃電再次劃過窗戶的玻璃,映照出了殿內這幅亵渎神祇的畫面。
女子的眼尾彌漫着緋紅,眼淚暈開了紅霞,她驚慌的看着身前不知為何對她做出這般舉動的教皇,曾經對他的尊敬與仰慕在眸中一寸寸碎裂。
樊鵺聽到她說,“不要。”
“我不喜歡你。”
“別碰我。”
戴着面具的人不止他一個人,喜歡穿白衣的不止他一個人,她所認識的,能夠令她傾慕的男子不止是他一個人。
從頭至尾,阮姝娅不曾對他說過,告解室之中,她所說喜歡的人,是他。
一身白衣的皇太子走到女子的身後,用身體遮掩住了衣領散亂的女子,用長袍裹住了女子的身軀,将阮姝娅抱了起來。
而在他的身後,是錯愕的幾位主教。
樊鵺站在原地,看着姬伽塵對他投注來的含着憎惡與殺意的視線,像是在這一刻明白了什麽。
他擡眸,對上了女子的視線,淺灰瞳眸中隐隐的惡作劇成功的歡快惡意還未曾褪去,察覺到他的注視後,阮姝娅便又恢複了被信任的教皇傷害的無措與受傷。
他的額角微疼,鼓鼓漲漲的記憶硬生生的向腦海中塞進去。原本不曾發生的事情猶如洶湧的流水,在他的身軀之內橫沖直撞t,漸漸與他融合為一體,重新構築成了“樊鵺”這個人。
他完整了,又似乎從一開始,他就不曾殘缺過。
樊鵺記憶起了一切。
神祇。阮姝娅。輪回。
他像是被撕裂開,變成了許多不同的人,又像是被無數碎片粘合起來,終于尋回了完整的他。
尋神計劃,前任聖女也曾參與其中,對神祇最為癡迷與渴望的,非聖教廷莫屬。
聖女在戰争之中遺失了神的蹤跡,作為她的繼任者,樊鵺的身上被寄托了對方的期望。
在那些不同時間線中,來源于未來,或來源于過去的記憶之中,樊鵺最終尋到了神祇。
星空科學研讨學會是一個極其瘋癫的組織,由先行者組建的機構沒有任何信仰,因此能夠做出令人類想象不出的事情。
他們在地心發現了星球的“心髒”,于是尋神計劃變為了造神計劃。
這些被神遺棄的人,要創造出一個真正的神明,他們為“心髒”創造出了一個人類的軀殼。
最終形成的東西自然不會是人類。
成品在涒灘戰役消失了,有的人認為計劃失敗了,有的人認為它消散了,在那些記憶裏,教皇尋找到了它。
一個女子。
聖女。
她當然會來到這裏,成為聖女,因為她本就是“神”本身。
阮姝娅。
樊鵺的心髒産生了一陣疼意。
從她進入霁都的那一刻起,纏繞在她身上的便是蘊藏着各種深意的視線。
一個根本就不是人類的東西,走在人類的城市之中,“失憶”?她本來就不曾有過任何記憶。
因為擁有了人類的血肉身軀,她看起來好像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或許,她的确就是個人類呢?
她只是一個用身體封印住“神之心”的容器。
每個人都想要利用她,貪戀她身體中的力量,而樊鵺……
聖教廷的教皇原本不曾有任何迷茫,他擁有自己的信仰,有着必須堅持的目的,他不曾有私欲,寬容的愛着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他如此悲憫的想要給世人一個沒有任何悲痛的世界。
在自前任聖女的口中得知神的力量能夠操控時間時,教皇便踏上了屬于他的那條孤獨的路。
他想要結束戰争,或者消弭戰争。他要将時間線倒流,抹除掉整場涒灘戰役,粉碎在星球內部誕生的核心。沒有核心的影響,異獸、神眷者、異能……都不會出現。
那顆心髒在阮姝娅的體內。
同樣的雷雨天,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的熟悉,猶如昨日重新。
當教皇得知了阮姝娅的真實身份之後,他擁住了她的聖女,在她的耳旁嘆息着,輕聲安慰着她,然後……素白的手插.入了女子的胸膛,掏出了她的心。
只要阮姝娅作為神祇宿主的身份被教皇發現,哪怕她的好感值已經刷到了滿值,他的選擇都不會有改變。
教皇跪了下來,對她引頸受戮。
神可從來沒有垂憐過你。
阮姝娅的手臂攀附在姬伽塵的肩上,像是一株柔弱的菟絲花,依戀與孺慕的愛意任何人都不會錯辯。
你可不要誤會了,從頭至尾,你都只是被神遺棄的人。
被別人be了這麽久,這一次,阮姝娅總要自己制造出一個,由她主導的badending吧。
阮姝娅沒有發覺,姬伽塵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有多深沉,她只是滿足的看着樊鵺像是整個人生的信仰都崩塌了的模樣。
她好像,是有點壞吧。哪怕知道,不能算作他的錯,她還是沒有辦法輕易的原諒,畢竟,總覺得心髒的疼痛好像積累了起來,讓她好難過呀。
不過,畢竟是教皇呀,阮姝娅撤去了侵蝕咒,沒有了她刻意的引誘,他應該很快就能夠恢複成原來的模樣吧。但她與他畢竟是敵人呢,不能再讓他當教皇了,她也不可能把這顆心給他的。
所以,對不起呀。就這樣吧。
眼前的一切顯然已經無法再挽回了,也許游戲系統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因此樊鵺單人劇情支線關閉的提示音在此時輕輕響起。
阮姝娅回過頭,不再看他。
于是她也不知道,被留在原地的樊鵺,在用怎樣破碎的目光祈求的挽留她。時間到底是怎樣流淌的呢,能夠為了神祇與世人奉獻出一切的人,将他構造成這幅模樣的原因是與神的相遇,後來,也是他将自己此生唯一在意的人,他唯一的牽絆與聯系親手粉碎。
那到底是神的眷顧,還是神的惡意呢。
但…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聽話的人,會為了她的意志做一切的事情,若是她真的遺棄了他,被抛在原地的人,也是永遠都不會主動追上去的。
—————————————
阮姝娅被帶到了皇宮之中,她有些心不在焉,沒有管姬伽塵的動作。畢竟對此時的她來說,姬伽塵就只是一個幫助她的工具人而已。
沾了水的柔軟絲帕擦拭在女子修長的脖頸處,過了片刻阮姝娅才按住男子的手,有些不耐煩,“不用了。”
“髒,擦幹淨比較好。”姬伽塵淡聲說道,他的心底藏着無法排解的冷怒,可這份情感卻半分都無法對着女子釋放出來,于是他只是更加細致的幫女子一點點擦拭掉脖頸間的痕跡。
“…我要休息了。”阮姝娅微微蹙眉,男子的動作停頓了片刻,終于将絲帕放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微涼的唇。
阮姝娅仰着頭,眸中帶着些諷刺,“你還記得我是你弟弟的未婚妻嗎。”
她不說還好,這句話落下後,猶如高嶺之花一般的男子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了一下,壓在脖頸處的力度更重了些,幾乎想要用力的吮.吸,将她吞咽入腹中了。
他停下動作,嗓音有些沉啞,竟然顯出了幾分可憐,“為什麽不和他退婚,你不是答應了我嗎。”
“我可沒有許諾過你什麽。”阮姝娅冷着臉将人推開,她覺得自己的身上肯定留下痕跡了,若是被姬屺琅看到,估計又能将人刺激個不輕。
姬伽塵紅着眼眸,“姬屺琅現在就是個廢物,你玩弄他一會就夠了,他根本配不上你,不要再與他糾纏了。”
姬伽塵原本以為,他不會這樣急躁,失去分寸,仿佛變作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他根本無法再忍受阮姝娅停留在姬屺琅的身旁,也不想再聽到女子是姬屺琅未婚妻的言語。
他已經贏了,她應該來到他的身旁了。
阮姝娅注視着男子,她的眸中帶着一些憐憫,像是在看着一個小醜,“別這麽說你的弟弟。”
姬伽塵無法理解的看着她,像是她說的并不是人類的語言,滿臉都是孩童一般的困惑。
阮姝娅輕輕收攏衣襟,彎起眼眸,“姬屺琅失去了雙腿,變成了殘廢,每日都陷在痛苦之中。他現在只有我了,我不能抛棄他。”
美麗的聖女如此的善良,無法忍心看着依附于她的未婚夫失去她。
“你在說什麽,你要陪在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人身旁嗎?你根本就不喜歡他不是嗎,你讨厭他,厭煩他,恨不得他去死,姝娅,你只是故意逗弄我的是嗎?”姬伽塵輕輕握住了女子的手,勉強讓自己流露出笑容來,将自己的臉頰往女子的手心中放,“好了,我向你道歉好嗎,別再欺負我了。姝娅,別再說這種話了,我會害怕,也會傷心的。”
可女子只是用那樣平靜的視線看着他,直到姬伽塵的心中升起空洞的恐慌,似乎他即将失去什麽重要的東西。
“我不會與姬屺琅退婚,我是你弟弟的妻子,姬伽塵,不要再越界了。”阮姝娅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根繃緊的弦在一刻驟然斷裂。
姬伽塵有一刻自己都不清楚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他像是抽離在外,用第三人稱的視線注視着自己。
他看到自己按住女子的肩膀,看到他紅着眼圈,眼淚從眼角墜落,“你可憐他了嗎?因為他現在比我更慘,所以聖女殿下更在意他了嗎?你怎麽能這樣,你怎麽能這麽做?”
背棄了他們之間的約定,将他當做一個傻子一般戲弄。
“那我呢,我算什麽?你以前憐惜t我,對我好,就只是因為…我可憐嗎?”姬伽塵只覺得他的身體很疼,好像luo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疼,像是被冰涼的風割開了,讓他冷的厲害。
他嘗試着親吻她,可她眉眼厭倦的拒絕,似乎一瞬間對他失去了所有的興趣,在他翻來覆去向她祈求一個解釋時,女子終于冷淡的說道。
“因為我發現自己愛上他了。”阮姝娅在他的懷中這樣說着,用那樣不含絲毫感情,更像是在敘述一個事實的語調,“在意識到他會死去時,我發現我無法接受這一點,當他失去雙腿回來時,我也沒有辦法和他退婚。”
“就是這樣,你滿意了嗎。”女子這一次沒有羞辱他,也沒有玩弄他或是冷酷殘忍的對待他,可姬伽塵卻覺得他比從前的每一次都要更加寒冷,更加痛苦。
姬伽塵不相信,尋覓不到的愛意,似乎正在向他展露出真實的模樣,他終于隐隐碰觸到了一角,願意将他的軟弱與信賴暴露出來。可偏偏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那愛意并不是給他的,是屬于其他人的。
房間的另一側,低低的笑意自空氣中響起,然後變得愈來愈放肆。
室內的不速之客肆意的笑着,眉眼飛揚,似乎有一瞬間又恢複成了從前俊逸的三皇子。姬屺琅坐在輪椅上,他滿足的看向阮姝娅,像是看着自己最珍貴的珍寶,他伸出手,柔情似水的說道,“來我這裏,姝娅。”
阮姝娅與姬屺琅一起回到了三皇子的寝殿,姬伽塵沒能夠阻止,他主要是無法違背阮姝娅的意願。他還不肯真的相信阮姝娅會愛上姬屺琅,他仍舊覺得女子也許是在利用姬屺琅與他鬧別扭,于是不願令阮姝娅真的生他的氣,不敢違逆她。
而在姬屺琅的面前,阮姝娅懶得繼續演戲。雖然這樣或許會顯得很惡毒冷酷,但在此時的阮姝娅眼中,姬屺琅的确就只是個廢物而已。
說什麽愛他,看看阮姝娅此時的模樣吧,那副冷淡又嫌棄的模樣,哪裏能夠看出一分半點的愛意?
但那又如何呢?
姬屺琅覺得自己也變得扭曲了,或者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扭曲的。
她喜歡他,愛不愛他,又有什麽要緊呢,只要她不能離開他就好。
“留在殿中休息吧,今天太晚了,明日我親自送你回學校。”姬屺琅溫聲說道,從前從來沒有履行過未婚夫職責的人,在斷了腿之後倒是學會要對自己的未婚妻溫柔體貼了。
仍舊是個學生的阮姝娅這兩天還是因為事出有因請的假,事情結束後她還要回到墨提斯學院繼續上課。
不喜歡上學的壞學生阮姝娅有點蔫蔫的,“知道了。”
以前姬屺琅并沒有怎樣注視過自己的小妻子,他并不在意她,無所謂她是什麽模樣,她對他來說也只是一個工具。
而此時的他擁有更多的時間了。
在阮姝娅沒有防備的時候,姬屺琅攬住了她的腰,讓女子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阮姝娅一時沒有注意,整個人便陷入了男子的懷中,有些驚詫的擡眸看他。
姬屺琅有着一副好相貌,像是陽光的阿波羅神,哪怕是如今,他的容貌也仍舊光輝奪目。其實哪怕雙腿無法站立,注定無緣權勢頂端的帝位,僅僅依靠這張臉,應該也會有貴族女子願意嫁給他。
但人類注定是看不見自己不在意的東西的,像是姬屺琅這樣自大傲慢的人,就算堕入谷底,他都不會去看那些從前不被他放在眼中的人。
姬屺琅現在只能夠看到阮姝娅。
“姬伽塵就是個賤.種,連勾引弟弟妻子的事情都能做出來,真惡心不是嗎。”姬屺琅口中噴塗着毒汁,看着阮姝娅的眸光卻很溫柔,“這種心思卑賤的人,姝娅不會喜歡的對嗎。”
阮姝娅挑眉,“嗯”了一聲。
姬屺琅似乎很開心,他不在乎阮姝娅是不是真的很喜歡他,但他在乎阮姝娅不喜歡姬伽塵。
他摟着人繼續哄道,“我會繼續給他下絆子,不會給他機會騷擾你的。”惡毒男配光明正大的在女主角面前敘述着自己糟糕的計劃。
阮姝娅不太在意,她覺得這樣下去,姬伽塵的單人劇情線早晚都會關閉的。她最近總覺得她像是要想起來什麽事情,比如她似乎漸漸的意識到,她并不是猶如随風飄蕩的浮萍一般漫無目的的來到這個異世界。她好像也有一件事情要做。
是什麽呢?她還有些想不起來。
女子的身體很柔軟,姬屺琅将下颌輕輕抵在女子的肩窩,聲音很輕,似乎自己也沒有察覺他說了什麽,“姝娅,你真的喜歡我嗎。”
阮姝娅沒聽清,她的心思沒太放在姬屺琅的身上,也沒在意他都說了什麽。
姬屺琅沒有再問,他将女子放置在了他的床褥中。雖然是個手段殘忍的變态,現在又因為腿傷而有些瘋癫,但從前養成的紳士風度還沒有被他全部丢棄。
姬屺琅沒有與女子同床共枕,他離開了自己的寝殿,令宮侍收拾好了偏殿住了進去。這一日,他其實是有些滿足的,若是以後阮姝娅永遠不會逃離他,或許他能夠得到更多的滿足。至少,他仍舊能夠看到姬伽塵那副可悲的,求而不得的面孔。
————————————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畫室之內,顏料潑灑在潔白的畫布上,青春靓麗的女同學躺在他親手繪制的畫作中央,淺灰色的眼眸幹淨而剔透。
她說,她會給他一個吻。
她并不是醫生,但是許槿年并沒有別的方法。
他只能夠飲鸩止渴。
可充斥着甜香氣息的夢不知何時變了模樣,許槿年發覺,他手中的畫筆不知何時變成了手術刀,而此時刀尖正懸停在女子的胸膛之上。
他剖開了她的身體,許槿年垂眸,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麽,然後他看到,他的左手中正握着一顆心髒。
紅彤彤的心髒正在跳動着。
像是一個蘋果,或者一枚寶石。
他正在将這顆心髒裝入女子的胸膛之中。
許槿年猛得驚醒。
他做了一個噩夢。
醒來之後幾乎以為他的噩夢成真了。
漂亮的女學生正躺在沙發上,臉上有一些嫌棄和懊惱,許槿年過了片刻才意識到,是那只蠢人魚将她抓到了這裏。
她回到了學校中。這些天,許槿年也聽說了她的事情,她的未婚夫受了重傷,還中了詛咒,若想要活下來,便只能夠舍棄那雙腿。
而忠貞聖潔的聖女殿下對她的未婚夫不離不棄,好一段可歌可泣的好姻緣。
若真是這樣貞潔,好學生又怎麽會在畫室中引誘醫生呢。
蠢人魚體內的藥劑還沒有代謝,許槿年感覺有些困惑,他有點想知道,人魚也會和他一樣産生戒斷反應嗎。
人類總是口是心非。
許槿年也一樣,但他此時仍舊在自欺欺人,他的才能一直都很優異,因此能夠将自己也騙過去。
阮姝娅踹了人魚一腳,但這東西的防禦值太高,因此不痛不癢的。
阮姝娅不高興的看向終于醒了的許槿年,命令的說着,“将這條蠢魚從我的身上拉開。”
許槿年居高臨下的垂眸看她,“要求我幫你,阮姝娅同學要給予我什麽報酬呢。”
“許槿年,別得寸進尺。”壞學生一點都不知道尊重大人,指名道姓的使喚人。
好在許槿年的脾氣很好,他用特殊的手段命令人魚重新回到屬于它的實驗室。即便人魚煩躁而不滿,到底還是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只是松開阮姝娅時人性化一般用唇碰了碰她的臉頰。
它在學習許槿年的行為,并從中得到了許多的愉悅感。
魚腥味似乎還纏繞在身體上,阮姝娅實在有些不高興,她起身,想要去洗澡。
許槿年彎着眼眸,帶她到浴室中,為她準備洗漱用品。
阮姝娅似乎将一切都當做理所當然,并不覺得讓校醫這樣服侍她有什麽不對,也沒什麽要避嫌的意思。
她洗了個澡,用了許槿年的沐浴露和洗發露,結束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男子的味道。
“我這裏沒有女生的用品…可以穿我的衣服嗎。”
阮姝娅也沒有什麽能t挑剔的,她随便穿了男子的襯衫,踩着他大了一圈的拖鞋走出了浴室。
許槿年正在終端的屏幕前不知道操作着什麽,阮姝娅坐到了許槿年的單人床上,也懶得再回宿舍了,“今晚我就睡在這,明天別忘了叫我去上課。”
許槿年也沒有避着阮姝娅,他就那樣将實驗數據放在屏幕上,聞言站起身,走到了阮姝娅的身前,蹲下.身,“可以,但姝娅同學,也可以幫幫我嗎。”
阮姝娅淡淡的看着他,她原本手中拿着毛巾,正在擦拭自己的頭發。她的皮膚很白,此時籠罩着一層水汽,發尾的水珠落下來,浸濕了單薄的襯衫,緊緊的貼在圓潤的肩膀上,勾勒出了青澀的曲線。
女生的眸中浮現出幾分諷意,她擡起腿,沒有穿襪子,透着些紅潤的腳趾踩在許槿年的腿上,“你是故意讓那條魚把我抓過來的嗎,變态校醫。”
雖然并非如此,但似乎也沒有什麽可争辯的。
許槿年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阮姝娅好像又生起氣來,動作有些粗.暴的摘掉了他臉上的眼鏡。她似是總覺得他戴着眼鏡的模樣很虛僞,要他露出被藏在鏡片下的眼眸。
可就算看到那雙眸子又能怎麽樣呢,她還是看不清他的想法,也可能他根本就沒有感情。
“這次還要求我給你一個吻嗎。”
明明是她高傲的故意誘導許槿年,偏偏又說的像是許槿年低微的渴求她。
不過實際上确實也差不多。
許槿年覺得,他也許是真的上瘾了,只有這麽一刻,他認真的反省了自己。也許,他不應該去探尋那些禁忌,不将人的意志放在眼中,肆無忌憚的去做一些違逆了道德人倫的事情呢?
但下一刻,他就不再去想這些事情了。
“可以嗎,我求你的話?”
“不行。”
壞脾氣的女同學很快便又得意洋洋了起來,“你都沒有為我付出過什麽,我為什麽要給你獎勵。”
她又把自己的吻當做一個獎勵了。
明明一開始應該還不是這樣的,不知道被誰慣的,她更加傲慢起來了,也愈發不将男人放在眼中了。
許槿年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也可能疼的不是頭,而是某些更加隐秘難以啓齒的部位。
太奇怪了,藥劑的後遺症能夠到達這種程度嗎。
“你想我做什麽。”
阮姝娅的眼珠轉了轉,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壞主意,“你知道我的未婚夫腿廢了吧,詛咒那種東西,一看就是異教徒的産物,我要你幫我報仇。”
她不再掩飾自己的報複欲。
許槿年的喉結緊了緊,艱澀的上下滑動,又有些不悅,“這樣嗎。你就這樣喜歡那個姬屺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