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與白
黑與白
溫翎跪伏在地上,不知上頭人是何臉色,心中緊張,手心沁出了汗。
“饒也不是什麽大錯,念你初來乍到,本郎君不與你計較。”
溫翎擡起頭,委屈得淚眼朦胧,一張臉越發動人。
“你也是,不就是茶涼了些麽,如此兇一個姑娘作甚。若是傳出去,旁人指不定說我裴二郎如何苛責下人,你還嫌我的名聲不夠差麽。”裴莳琅話鋒一轉居然開始教訓起醉山來了。
醉山拍打着自個的臉:“郎君說的是,是奴才小題大做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溫翎心中忐忑,跪在地上遲遲沒有起來。
裴莳琅揮了揮手:“你也忙了一早,先回去吧。”
溫翎:“是。”
醉山被教訓了一頓,語氣也好些了:“有什麽不懂的,回去問問晚棠姑娘。既然來了滿一院,就別老想着外頭,二郎君虧待不了你。”
溫翎:“是。”
溫翎走了,順帶将門關上了。醉山既然是二郎君身邊的人,今早出門辦的事自然隐秘,主仆二人應當也有話要說。
果真,她一離開,裴莳琅嬉笑的臉就變了:“查的如何?”
醉山換了一盞熱茶來道:“這丫頭是南鳶書院溫夫子獨女,跟着父親在山野中長大。”
“溫栉?”
醉山點點頭:“是,就是前些年,大郎君想要招攬的那位溫栉溫夫子。南鳶書院門檻低,什麽人都能去讀,溫夫子自臨京來,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大郎君覺得他在那着實有些屈才,就想讓他入文軒院,只不過被他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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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莳琅站起身,接着聽他說話。
“溫夫子淡泊名利,只道繼續在南鳶書院幫助窮苦人家的學子。做個閑雲野鶴自由自在的人。”
“那溫翎呢?又是如何進府的?”裴莳琅道。
醉山面露難色,頗有些難為情:“這個溫翎,左鄰右舍皆說她不是個善茬,路上見着好看的郎君,就喜歡上前與人搭話。絲毫沒有女子該有的驕矜自持,如此年芳十七了還未定親。”
她竟是這樣的人,當真是半點也看不出來。
裴莳琅自顧自想着,又聽醉山道:“那日她見着了大郎君,對其一見鐘情,便蒙騙了溫夫子,想盡辦法入了裴府做侍女。昨日我們在滿江院見到她t,只怕也是春心萌動,想要見大郎君一面。”
這世上當真有這般女子,真是令人咋舌。
醉山見他站在窗前,窗外的木芙蓉基本已經凋謝,冷風灌入。下意識就為他披上披風。
“二郎君,既然溫翎的身份沒有問題,您還要繼續将她留在院子裏麽?”醉山最終還是問出來這個問題。
裴莳琅輕撫額角,想到溫翎方才拽掉了他的幾根頭發。這丫頭心思深得很,若是真想去滿江院伺候,怎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怕是她已經察覺到自己在捉弄她,想着犯錯讓自個主動把她趕走。
“照你這般說,她性情堅毅,若是本郎君将她趕走了,她定會繼續想方設法的接近滿江院。兄長溫和,将這般心機深沉之人放在他身邊,我可不放心。”
醉山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卻聽見那負手而立之人緩緩道:“就留她在滿一院,本郎君倒是要看看,她能作出什麽幺蛾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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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翎滿身疲憊的回到居所,晚棠去領了飯菜給她留了一份,溫翎坐在桌旁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晚棠:“如何,二郎君是不是很好相處?”
溫翎含糊地擺擺頭:“倒是沒對我說什麽重話。”但是絕對不是他們說的好相處。
“晚棠姐姐,節帥和二郎君之間的關系如何?”
晚棠道:“兄弟二人之間感情很好,大郎君十分照顧這個弟弟。二郎君在外惹了事,多半都是大郎君幫着收拾的。還記得初到西河,二郎君不改往日做派,得罪了莫家兩位郎君,如今還與咱們府不對付呢。莫家忌憚咱們府,到底還是忍下了。”
“可真是個惹事精。”溫翎小聲嘀咕了一句。
溫翎剛吃完飯,就聽外頭有人來傳喚,晚棠讓她直接去,剩下的她來收拾。
溫翎心中是感激的,也為昨夜對她的偏見感到慚愧。
溫翎被來人帶到小廚房,午膳剛過,小廚房人倒是不多。
“二郎君吩咐了,他下午想喝核桃酪,讓你幫着将這些核桃砸出來。仔細些,可不能砸的太碎。還有,郎君說晚上不想吃的太油膩,用些八寶羹,底下人不懂事将花生與紅豆混一起了,你記得挑出來,二郎君不能吃花生,記得挑仔細些。”
這些事兒倒是難不倒溫翎,搬了一個小杌子在院子坐下,安安分分做起自己的事。
槐糖拎着只雞跨入院子,樹影斑駁,婆娑光影落在院中那個專心致志的人身上。姣好的面容熠熠生輝,槐糖沒讀過書,心中升起一個念頭,這般好看的人,是她拿世上最好吃的糕點也不換的。
“溫翎?你不是去了滿一院麽,怎麽會在小廚房?”回過神來的槐糖,發出了疑問。
溫翎眼珠轉了轉:“無妨,二郎君要吃核桃酪。”
槐糖生得人如其名一張圓臉帶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生的甜美似糖。
但是她一手掐死那只母雞,幹淨利索地扒光它的毛時,和這張臉又有些不相稱了。
“我來幫你。”槐糖做完自己的事情就主動提出幫忙。
午後清閑,難免有些昏昏欲睡,二人在院中忙活,三三兩兩就有人湊上來閑聊。
說的還是最近最為轟動的事兒。
“你說鬼刃都殺了兩人了,接下來還會繼續殺人麽?”
“我覺得會,鬼刃每次出手必殺八人,這八人互不認識也沒有絲毫關聯,就好像……是他在随心殺人。”杞葵嗑着瓜子兒,語氣陰森森的。
“就是說啊,我阿娘都讓我最近別出門,就安心在府裏呆着。料想那鬼刃也不敢在節度使府動手。”
杞葵:“你們說這事兒真與魌閣有關麽?”
衆人聞言都變了臉色,魌閣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只要給錢,定然給你将人追殺到天涯海角。
據說有個大臣,為了一己私利将一富商滿門抄斬,更是霸占了他們家的女眷。那富商的兒子氣不過,帶着半數家産投靠魌閣。魌閣當即發布了鬼門令,全江湖追殺那位大臣。
大臣就算躲到了臨京,都難逃一劫。而且至今沒有抓到兇手,魌閣如同鬼魅殺人于無形的傳言至此傳出。
鬼刃于八年前最後一次作案後,官府并沒有抓到他。就有傳言為了自保他投靠了魌閣。
而鬼刃出手必死八人的規矩,不能破。于是魌閣閣主每當将一個暗殺目标交給他,另外七人就需為這一人陪葬。
至于這七人是何人,全憑鬼刃心意。而他因為神出鬼沒且用雙刀作為武器,得以鬼刃之名。
“哎呀,你別說了怪滲人的,節帥已經加強巡邏,想必很快就會落網了。”
秋桂在此時插上話:“你們說魌閣這般招搖,撫危樓難道就沒有動作麽?”
說起撫危樓衆人的臉色稍稍好看些,江湖上兩大門派,除了殺人不眨眼的魌閣,便是助人為樂劫富濟貧的撫危樓了。
二者一黑一白,前者拿錢殺人,不問緣由。後者不為財辦正義之事,只論良心。
你若受了冤屈,自可拿着證據上撫危樓,雪衛會根據你的訴求,上達樓主。
有個大臣表面風光霁月體恤民情,有人便拿着被洪水沖垮的碎石找到撫危樓狀告他貪污受賄,以次充好。
結果撫危樓跟進查出,泗陽縣由他經辦的一處水壩不過三載便被沖垮。洪水泛濫民不聊生,聖上順應民心下旨将這個大臣革職查辦。
撫危樓就此成為百姓們心中比官府更值得信任的地方。
兩方這些年來也算相安無事,可若是魌閣莫名殺害無辜百姓,撫危樓便不一定會坐以待斃了。
“我覺得秋桂姐姐說的有道理,前些年魌閣不是也有個殺手,也是到處殺人,最後還不是被撫危樓拿下了。”
“嗯,我也聽說過這件事,還是由赤缇大人親自拿下的。”
衆所周知,撫危樓以樓主為尊,除了從未露面的少主,再往下便是以赤黛翡雪為等級的暗衛。
而赤缇便是赤衛之首,武功高深莫測,那名殺手來無影去無蹤,最終還是被他輕松拿下。
魌閣形如鬼魅,除了一些江湖流言之外,沒人知曉其中的秘密。相比較撫危樓衆人皆知,魌閣這樣在暗地裏的組織才更讓人感到害怕。
溫翎在一旁靜靜聽着,也插不上什麽,不過大家說着說着,手上的活做得也快了許多。
“都別在這裏閑着了,大郎君快回來了,該做什麽做什麽去。”晚棠出現打斷了幾人的談話,她是二郎君身邊伺候的人,地位比其餘人高些,她的話衆人還是聽的。
溫翎眼眸一亮,節帥要來滿一院,那今夜可就有她表現的機會了。
“菊香,你先去準備迎接大郎君入府。”
溫翎笑着連連應是。
待到黃昏時分,裴洛寧與裴莳琅一同回府了。
“阿狼,最近不甚太平,你出門也需多帶些小厮。”
一個清潤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溫翎站在靠前的位置,忍不住擡眼偷看。
錦衣公子閑庭信步而來,如山間清泉,令人感到如沐春風般和煦。
“知道了阿兄,今兒不過與璟和他們探讨學識,哪也沒去。”
裴洛寧聞言不過笑笑,施璟和之流乃西河有名的纨绔,與此人一起,不流連煙花之地,徘徊賭坊已是萬幸。怎可能奢望幾人會鑽研學識呢。
“阿兄,你可別不信,今兒方浔之也在,有他帶頭,我們自然是在認真攻讀文章策論。”
二人說話間已經走到院門口,裴洛寧的眼神忽的與溫翎對上,不由得微怔:“你院中何時來了新人?”
裴莳琅:“昨兒剛來的,阿兄竟然也關心起我院中的人來了。”
面對弟弟的調笑,裴洛寧嗔怪一眼:“這倒不是,只是覺着她莫名有些眼熟。”
裴莳琅:“該是眼熟的,想來阿兄應當見過她父親,南鳶書院的……溫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