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上

江上

“是在下來遲了,還望王爺寬恕。”他的聲音清潤,如夏日中一股清泉。

“我家公子身子弱不宜吹風,江上風大,還望王爺見諒。”四楚不卑不亢向衆人解釋季遙為何要戴一頂鬥笠。

“無妨無妨,快入座吧。”

至此所有賓客才算全部到齊,畫舫緩緩前行,好在今夜風平浪靜,船身也十分平穩。

畫舫中心的舞姬一舞畢,鞠躬下場,很快琴聲悠揚,曼妙身影從天而降,眉黛青颦,顧盼生輝,随之落下滿堂芳華。

賓客中已有人認出,這位粉衣舞娘,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寒蟬姑娘。

一時間衆人就忘了季三郎那點插曲,專心致志看起歌舞來。

溫翎上回就沒能得見寒蟬姑娘一舞,裴莳琅因着郡主的事也錯過那一場舞,如今卻是彌補回來了。

寒蟬身纏綢緞,腳尖輕點,綢緞随着她的旋轉四處飛揚,勾着酒過三巡的郎君們心尖癢。

溫翎卻瞧見,寒蟬姑娘的目光,似乎若有似無的瞟向這邊。她微微一頓,不知寒蟬看的是肅親王?還是裴莳琅?

衆人不勝酒力,臉上難免爬上幾分酡紅,溫翎滴酒未沾卻感覺越發不對勁來。

這畫舫只是作觀賞游玩用,船上也有專人把控,只會讓船在靠近岸邊處游動,可如今瞧着四周漆黑一片,唯有一艘孤舟在江上游蕩。

此處僻靜,再也聽不到岸邊的人聲,也看不到岸邊閃爍的燈光,傳到耳邊的只有呼呼的江風。

裴莳琅還在與肅親王言語,溫翎沒有辦法提醒,借着夜色挪到裴洛寧身邊:“節帥,舵手莫非也喝醉了不成,這船未免也離岸邊太遠了些。”

裴洛寧赫然擡眸,方才被人纏住灌酒一時放松了警惕,這才發覺這艘船已然到了湖中央,且這絕對不是莫家人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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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裴洛寧察覺危險,起身握住佩劍時,周圍迷霧四起,與前幾日鬼刃出現的情況一模一樣。

溫翎也回過神來,這船上看管嚴密,鬼刃是怎麽混上來的。

“小心!”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前方就發生了動蕩。

“啊!”四周瞬間混亂一片,不論官員大小,亦或是随從們都摔作一團。

時不時傳來什麽重物落水的聲音,很顯然是有人因為迷霧視線受阻,不小心落水了。

“保護王爺!保護郡主!”

船上的護衛拔出佩劍,守在肅親王身邊。

崔渺渺被人潮推搡着想躲到安全地帶,可幾日前那可怕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鼻尖傳來的血腥味讓她大腦一片混沌。

“啊!”

裴洛寧心叫不好,這是樂安郡主的聲音。

溫翎原本抱着裴洛寧的胳膊不撒手,可懷中一空,裴洛寧頃刻間不見了。

崔渺渺混亂中居然被推搡至船邊,半個身子懸空在外,她甚至能瞧見在水下呼救的人。

崔渺渺眼睛一閉,卻沒料想到腰間傳來一股力,将自己從險境拉了回來。

“裴家哥哥。”崔渺渺看清楚來人後也有點驚訝,她明明記得裴洛寧離她很遠來着。

“郡主先抓緊我,我帶你去王爺那邊暫避。”

崔渺渺堅定的點點頭,将頭倚靠在他的臂彎,聽着他手中的刀劍揮舞的聲音。再睜開眼,面前的人就變成了裴莳琅。

“醒醒,沒被吓死?沒事就起來,堂堂郡主怎麽半點風度都沒有?”

就算這般危險的境地,此人怎麽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裴莳琅!”崔渺渺氣憤起身,一拳打在他的肩,“離本郡主遠點,看到你這張臉就來氣。”

裴莳琅輕輕拍了拍被她打過的地方:“切,等以後成婚了,這張讨厭的臉就要委屈郡主您天天看了。”

“你!”崔渺渺雖然生氣,但是也知道,單在鬥嘴這一方面,從小到大她還沒贏過他。

迷霧散去,四周并無刺客,扭打在一處的都是自己人,裴洛寧掌控全場,将不慎落水的人通通救了上來,檢查傷亡。

船舵裏兩名舵手全被殺身亡,死法依舊是鬼刃最擅長的手法。

只是沒想到,他的膽子居然這麽大,居然敢在肅親王的洗塵宴上作案。還是在這樣無路可退的地兒,他未免對自己的武功太自信了。

可就算這樣,還是讓他逃脫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孫刺史難辭其咎,一個勁的告罪,連帶着莫家人一塊兒認罪。

季序在迷霧散開後被人從桌子底下找到,覺得顏面全無壓根不想說話,面對莫淮霁的讨好也視若無睹。

溫翎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看見了那季三郎君身邊的侍女走來。

下意識的,溫翎朝着季三郎君的方向看去。方才那般亂的場面,他好似一動沒動,還在原來的位置,依舊不染塵埃。

只是不知面紗下的他,又是個什麽臉色了。

“回禀王爺,我家公子受了驚吓,等會船靠岸了能否先行告退。”四楚道。

肅親王焦頭爛額,也顧不上說什麽好聽的話:“好,你帶三郎君回去好生休息。”

四楚退下後,俯身對着季三郎說了什麽,才緩緩将他扶起。

溫翎瞧着他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對着肅親王行了個禮。不愧是長安來的勳貴子弟,這禮儀教養都是一等一的好。

四楚扶着季三郎離開了,溫翎卻瞧見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有什麽東西從腰間墜落。

溫翎走了過去,發現那是一塊絹帕,潔白如雪,半點花紋都沒有。四周混亂,也沒人在意她一個t侍女的來去。

思來想去之下,溫翎還是追了上去,好在季遙并沒走遠。

“季三郎君,您的東西掉了。”

前頭的人停下腳步,緩緩轉身。

溫翎一路小跑擡手遞上:“您的絹帕落下了。”

眼前的人沒有動,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才輕擡起手掀開了那一層白紗。

溫翎赫然擡眼,只覺得呼吸一滞,萬物靜止,江邊的風也在此刻停滞在耳畔。

他的膚色白的有幾分病态,可他的唇飽滿而紅,為他蒼白的臉增添幾分潤色。一雙眼眸清澈漆黑,看向她時仿佛柔情似水,讓人不禁沉淪。

被這樣的眼睛盯着,任憑誰都不敢輕易動彈,深怕破碎了他眼中半點星光。

溫翎這才發現,他的唇之所以紅,是因為染上了幾分血色。

季遙唇角微勾,冰涼的掌心貼着她的指尖,動作輕而緩,似乎帶着無盡的缱绻。

“多謝,這位姑娘了。”季遙放下鬥笠,微微颔首道謝,随即帶着四楚轉身離去,獨留溫翎一人待在原處。

“小翎兒在看什麽,如此聚精會神?”

溫翎回過神,垂頭的動作帶着一絲慌亂:“二郎君叫奴婢什麽?”

他這一聲“小翎兒”,讓溫翎的思緒久久無法回神。

她這點小動作,裴莳琅自然全部看在眼裏,不過他也只是一笑置之:“沒什麽,不過見小翎兒難得愣神,不由得好奇罷了。”

裴莳琅語氣輕快,絲毫看不出他剛剛才經歷了一場禍事。

“二郎君瞧着……”溫翎打量着他,“好像挺高興的。”

裴莳琅提步而走,雙手背在身後:“小爺我啊,就是好奇心重,你想想,鬼刃已經殺了六人,離最後的目标只剩一人,你說誰是魌閣最後的目标?”

裴莳琅忽然轉身,溫翎跟在身後,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裴莳琅的眼神玩味,眼底的意味卻讓人琢磨不透,溫翎一時間恍惚了。

“奴婢一介女流,最害怕打打殺殺之事,因此對于這個,奴婢卻是一點也不好奇。”溫翎直視他的眼眸,絲毫不怯弱。

裴莳琅從她面上掃過,她當真長得一副好皮囊,皓齒星眸,肌膚瑩白。近看臉上還有些肉,增添了幾分稚嫩,不似牡丹那種雍容華貴的美,也不似寒蟬那樣不染塵埃的清冷美。

就好像山間清泉,冬日皚雪,給人一種安靜清寧的感覺。

此刻她微擡起臉,顯出幾分堅韌來,眼眸清澈明亮。這種人最是危險,因為太容易讓人産生信任感和依賴感。

裴莳琅回過神,才發覺自己居然會着了她的道,暗自懊悔時,卻又聽到她的聲音。

“不過,奴婢也是個好奇心重的人,有一事不明,二郎君能否為奴婢解惑?”

裴莳琅調笑看她,雙手環在身前,示意她繼續說。

得到肯定的反應,溫翎才道:“聽聞醉山說,溯洄乃是節帥專門保護二郎君的得力幹将。為何,每次鬼刃出手時……他都不在二郎君身邊呢?”

她的語速緩而慢,似乎是在給裴莳琅思考的時間。

裴莳琅饒有趣味看着她:“小翎兒有何見解?”

溫翎莞爾一笑,垂下腦袋:“想來節帥不想二郎君涉險調查鬼刃一事,可二郎君并不是那般乖順的主兒,還是派了人去暗地調查。所以,上一回溯洄才會陰差陽錯救了郡主與奴婢。而這一次,誰也沒有想到鬼刃會在此處動手。”

裴莳琅笑而不語,溫翎見他沒有答話,心裏也沒有底。她與溯洄沒有什麽接觸,這些事不過是看裴洛寧的反應猜測,從而給裴莳琅一個臺階。

“你很聰明。”裴莳琅走了起來,悠閑自在,“小爺不僅好奇心重,而且還喜歡湊熱鬧,不知你可聽說過撫危樓?”

溫翎微怔,這個名號她不可能沒有聽過,與魌閣這個殺手組織并列的另一幫派。

與魌閣不同,撫危樓并不濫殺無辜,卻好像是為了匡扶正義而存在的。有人傳言,撫危樓樓主之前乃是武林盟主,後被朝廷招安。帶着不服氣的一衆人隐姓埋名,重立門派。

殺的都是貪官污吏,保的都是百姓民生。

可裴莳琅說起撫危樓,又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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