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紫荊夫人

紫荊夫人

冬雪消融, 萬物複蘇,肅親王的車架浩浩蕩蕩的離開了西河。他來時只帶了勇伯侯府的兩位郎君,去時卻帶走了裴家兩位郎君以及武安侯家的郡主。

這車隊與來時相比, 可壯觀了不少。

節度使離開轄區自是早就上京禀告過, 這些年裴洛寧在西河, 還是第一回回京述職。好在西河在他的治理下還算民生和睦,百姓和樂。

裴莳琅與裴洛寧同乘一輛馬車,随行的是二位郎君的貼身侍女,晚棠和翹兒。

群姑姑也在随行車隊之中,她借着與長公主的關系, 裴莳琅自然不會拘着她。沾了她的光,晨薇剩下的責罰也只能日後再算了。

不過讓裴莳琅沒想到的是,崔渺渺居然主動向他要去了溫翎。理由是, 那輛馬車裏有個侍女對溫翎有惡意,為了保證一路的和睦,溫翎便跟着伺候她。

“本郡主讓你來伺候我, 你可覺得委屈了?”馬車上,一身便裝的崔渺渺,歪着頭問道。

溫翎受寵若驚連聲說不敢:“能服侍郡主, 是奴婢的福氣, 怎會覺得委屈。”

溫翎其實有些慶幸,那邊裴洛寧與裴莳琅都在,她夾在中間, 才是難堪。

崔渺渺擡手撩開車簾, 同行的馬車裏并沒有什麽異常。這個侍女說借就借來了, 看來裴莳琅也沒有多看重她。

果然就是那個丫頭在危言聳聽。

溫翎不知崔渺渺的打算,只是一心盤算着為何她都離開了幾日, 還未收到關确或者銅影的消息。

公子說留在西河還有要事,究竟是什麽事。

思索間,便有下人過來傳話:“郡主萬安,隊伍趕了幾日的路程,王爺說前頭路經城陽縣,稍作休整再出發。”

崔渺渺聞言一笑:“好,正巧本郡主感覺身子疲乏,停下來休息休息才能更好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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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停在城陽縣最大的客棧外,肅親王對外保密了身份,只道是路過的富商帶着兩個侄子休息。

見對方氣宇不凡出手闊綽,店小二立刻收拾出四間上好的客房供他們選擇。

最中心的屋子肅親王一再推讓,反倒是選擇二層一個十分不起眼的位置。

衆人也只是猜測,肅親王低調行事,若有危險,刺客應當也不會想到肅親王會住在哪裏。

于是最中心最寬敞的屋子就落在裴莳琅的頭上,他倒是本分帶着晚棠和醉山住了進去。

“這就是這間客棧最好的屋子了?瞧着可真一般呢,連咱們裴府最次等的屋舍都不如。”醉山一入門便四處觀察,發出如此的感嘆。

晚棠簡單收拾了一番後嗔怪道:“好了,出門在外自然是比不得家裏的,城陽縣是個小縣城,也不好過多要求。”

“行了,阿舅都沒說什麽呢,你倒是挑剔起來了。”裴莳琅道。

醉山得了罵只是嘿嘿一笑:“路上便瞧着郎君心情不好,如今罵了人,可松快了些?”

晚棠道:“二郎君您看,醉山啊可着勁的哄您開心呢。”

裴莳琅只是淡淡答道:“你們啊,每回猜本郎君的心都猜不準,這回又是猜錯了。本郎君心情好的很,一路上風平浪靜,沒遇上什麽風波打家劫舍的,能有什麽壞心情。”

晚棠和醉山最是知道他的口是心非,皆是笑而不語。

晚棠支起窗棂往下看,正巧看見一群女郎們穿着不一樣的服飾,興高采烈地往西邊走。

“奴婢瞧着咱們是趕上了什麽節日,今日街上好生熱鬧啊。”

醉山聞言也趕忙湊過來看,看到街上貌美的小女郎們笑彎了眼:“是啊是啊,郎君你看,外頭這些女郎們的打扮和平日裏不同,倒像是在紀念着何人。”

被他們二人一唱一和,裴莳琅被勾起了興趣,探頭往窗外看去。

女郎們身着淺紫色廣袖襦裙,裙擺盛大層層疊疊繡滿了紫荊花樣,烏發高高束起,頭上只別了一朵紫荊花。

額間用紫色花钿點綴,眉目淡雅,般般入畫。

似乎是察覺到樓上有人偷看,底下的女郎紛紛擡頭望去,見到是一張郎豔獨絕的少年面龐。

他分明不含笑,可偏生那雙多情的眼眸,平靜無波時反倒成了勾魂攝魄。

底下的女郎沖他甩了甩帕子,随即羞赧的低下頭去。

裴莳琅一驚,連忙站遠了窗戶邊。

好家夥,差點又惹上一筆風流債。

“郎君你躲什麽呢?”醉山疑惑,又湊過去看,卻發現那女郎見了他當即變了個臉色,羞憤氣惱地跑遠了。

醉山不知所以,卻被把一切看在眼裏的晚棠笑了個徹底。

裴莳琅笑着看着二人鬥嘴,門外卻響起了輕輕的扣門聲。他離門口最近,自然地前去開門。

打開門的一瞬間,溫翎出現在他視線之中,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似乎沒想到來開門的會是他。

裴莳琅的笑意凝結在臉上,算起來也好久沒曾與她好好碰過面了。她與幾日前相比倒是消瘦了些,面上也不似從前一般總是帶笑。

“拜見二郎君。”溫翎回過神來,連忙行了禮,“怎麽是二郎君親自來開門了。”

裴莳琅将門輕輕掩上些,只留了半人大小的寬度:“順手的事。”他就站在這門縫之中,擋住了他一半的臉,“怎麽,郡主那待不住了,想求本郎君要你回來?”

溫翎嘴唇微張,搖了搖頭:“郡主待奴婢很好,只不過郡主聽聞今日是紫荊夫人的生辰。城陽縣百姓都會去河邊放花燈祈福,便派奴婢來問候一聲,二郎君可有意願一塊同游,去湊個熱鬧?”

裴莳琅被擋住的臉色忽明忽暗,半晌才發出略有些咬牙切齒的聲音:“這個熱鬧,自然是要湊的,你且讓郡主準備準備。一炷香後,咱們客棧門口見。”

話音剛落,他便用力将門合上。那力道重得似乎有一陣風朝着溫翎襲來,鬓邊的發絲被吹的揚起。

溫翎嘆息着搖頭,這個裴莳琅,還和個幼童一般鬧脾氣,看來這一路晚棠和醉山沒少哄着他。

等崔渺渺打扮好出了門,裴莳琅已經在客棧外等候好一會了。

溫翎不經意擡眼,就見小郎君慵懶倚靠在紅漆柱子上。雙手環在胸前,他換了一身月白繡金天香絹對襟,腰間系着玄青色玉帶鈎,加之如今他不茍言笑的模樣,倒真有幾分清冷玉面公子的模樣。

溫翎呆呆的多看了幾眼,似乎是覺察到她的目光,小郎君微微側頭莞爾一笑,絢爛如春日朝霞。

崔渺渺雀躍地朝他奔去:“久等了嗎?”

裴莳琅壞笑着:“是啊,你若晚來片刻,本郎君可就不等你了。”

“姑娘家出門本就要細心打扮一番,你能等本郡主,是你的福氣。”

裴莳琅不緊不慢站直了身:“郡主大人,走吧,天色已晚。”

崔渺渺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笑吟吟地出了門。

城陽縣算不上極富碩的縣城,但人口較為密集,百姓勤勞。一路走來看到的各縣市,城陽縣算得上熱鬧。

天色漸晚,各個攤販已然在攤子前挂上了彩燈,鱗次栉比的房屋低矮,處處透露出質樸。

一路上聽聞最多的莫過于今日是紫荊夫人的生辰,城陽縣隸屬毅洲,傳言紫荊夫人就是出自毅洲。

“二郎君,郡主。奴才已經去打聽過了,因為紫荊夫人出自毅洲,毅洲各縣都修葺了紫荊府,專門供奉着紫荊夫人的香火。”醉山氣喘籲籲跑來邀功似的說着一路上他打聽到的事。

“傳言約摸二十年前,毅洲一帶鬧了旱災,三年未曾下過一滴雨,大地荒蕪顆粒無收。疫病四起民不聊生,這時紫荊夫人從天而降手縛白紗,孤身一人前往叢林深處采藥救人。”

“那時候地上的草根都被人挖了個幹淨填飽肚子,再往如何深林之中走也絕對找不到一根藥材的。可紫荊夫人三步一叩首跪拜上天走進深山,不過三日便帶着救命的仙草出來了,疫病可解。”

“可疫病能解,幹旱難愁。紫荊夫人支起祭臺,以身祭天,她死後竟然從祭臺上湧出一大股清泉,那泉水無根源源不斷,解了百姓的困苦。人們便傳言,是紫荊夫人舍己為人的心感動上蒼,遂化作泉眼繼續庇佑百姓。”

崔渺渺聞言很是感動:“難怪這邊的百姓如此信奉紫荊夫人,她的功德受得住百姓們的香火。”

溫翎望着人來人往舉在手中的燈籠,那燈面上繪着紫荊花的圖騰,眉心微蹙,覺得過于眼熟。

她的異樣被崔渺渺看在眼裏,随即問道:“怎麽?阿翎難道有不一樣的見解。”

溫翎回過神來,低下頭去:“回郡主的話,奴婢覺着傳言始終是傳t言,慰藉人們的一個美好念想罷了。若這事是真的,不說紫荊夫人如何,當時的百姓也太過惡毒了些。”

“哦?此事從何說起?”

溫翎答道:“紫荊夫人剛剛冒着生命危險,替人們尋來了仙草,解了疫病。不亞于救了多少條人命,可她要祭天時,這些深受她恩澤的百姓竟也不勸阻?以身祭天,多麽荒謬的事,這些人就将所有希望放在自個的救命恩人身上,眼睜睜瞧着她去死。”

這個觀點倒是崔渺渺沒有想到的。

裴莳琅聞言唇角勾了勾,與他想得一樣。

“不過是貪生怕死,若是定要有個人死,只要不是自個兒,任憑誰都無事。哪怕此人,剛剛救了這麽多人。”

溫翎的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不說兩位主子,就是這些個侍女小厮都是養尊處優慣的,哪真的見過人性的黑暗。

溫翎沒說的就是,若紫荊夫人真的有神性,能在絕路之中找到仙草。那,所謂的主動祭天,真的沒可能是人為逼迫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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