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裴府

裴府

任姨娘連連招呼下人将兩位郎君的行李搬進府中。

群姑姑帶着侄女趾高氣昂地下了馬車, 這一路跟在肅親王身邊,倒是安分的像只鹌鹑。如今到了裴府,竟又拿出那副當家女主人的做派。

“任姨娘, 我說二郎君金尊玉貴, 裴家老宅陳舊, 滿一院一應物什可都換成新的了?若是二郎君住的不舒服,身上起了疹子,你可擔當不起。”

任姨娘認出她是長公主身邊的姑姑,忙聲道:“都是新的,知道二郎君要回來, 年前就開始趕制了,若二郎君還有什麽需求,盡管吩咐管家便是。”

群姑姑見她還如當年那般伏低做小, 絲毫沒有這幾年當家做主的派頭,心裏舒坦多了。在西河有崔姑姑壓着,到臨京還不是她一人說的算。

可她忘了還有裴洛寧, 見到母親這般讨好一個下人,裴洛寧面上浮起愠色。

裴莳琅見狀連忙喝道:“群姑姑,姨娘操勞整個裴府, 自然事事周全, 這點小事還用得着你置喙麽?”

裴洛寧知道弟弟這是在為姨娘長臉,也是為了裴府與長公主之間的表面和氣,稍稍壓下怒火。

在t西河任你如何作威作福, 只當你是跳梁小醜不與你計較, 可若傷了阿娘, 他裴洛寧可不會袖手旁觀,他不理會群姑姑難看的臉色, 扶着任姨娘進了府門。

被下了臉的群姑姑,背脊弓着,這一路可将她委屈壞了,好容易能找到個出氣兒的,還遭二郎君的訓斥。

裴莳琅見裴洛寧入府,沉着臉道:“群姑姑,臨京不比西河,姨母就在不遠處住着,你若再如今日這般目無尊上,我可就讓姨母将你召回去,重新學學何為主,何為奴這個道理了。”

群姑姑驚訝看向他,自裴莳琅兒時她便跟在他身邊,她自認為對于裴莳琅而言,自個應當是不同的。

原來,和一般的奴婢也無甚不同:“是,老奴曉得了,日後定然對任姨娘恭恭敬敬。”

見她這幅勉強的樣子,裴莳琅也懶得與她多言,轉身走進府,很快頓下腳步:“對了,本郎君好像記得,晨薇還有幾日的跪罰沒有完成。既然已經抵達裴府,這懲戒就繼續吧。”

晨薇臉上難堪,隐隐有些怨怼姑姑多管閑事而牽連到她。

可還是不得不低頭:“是,奴婢遵命。”

晨薇行禮時,溫翎與晚棠正巧于她身邊經過。周圍的侍女小厮都認得晚棠,嬉笑着上前打招呼。溫翎跟在身邊,衆人一瞧便知她的身份也不簡單,也親親熱熱的與她問好。

自己愁雲慘淡,而那兩人風光無限,巨大的反差令晨薇無地自容。

裴莳琅的貼身侍女,搬行李這樣的重活自然是不需要她們操心的。

晚棠便帶着溫翎在裴府老宅四處轉轉:“此處是裴将軍首立戰功時,先帝賞賜的。裴将軍沒有雙親姊妹,便只有一房獨住。”

“晚棠姐姐,我一直想問,為何二郎君的院子居然起了一個這般奇怪的名字。我起初只當二郎君憊懶不願費心起名,可沒想到連老宅都叫這個名字。”

晚棠聞言笑了笑:“你還真說對了一半,有回裴将軍休沐在家,見到宅院內二位郎君的居所都還是之前舊主起的。便招來二位郎君商議要重新起個院名。”

“那時候二郎君正與裴将軍置氣,見大郎君起的名字被裴将軍大聲稱贊,恢宏大氣。一氣之下,就把滿江院中間那個字,不倫不類的換成了一。他說啊,這個一字,如他一般率性灑脫無拘無束。”

溫翎聽到此處笑出聲來:“這倒真像是二郎君能做出來的事。”

“裴将軍自然是由着他去,于是二郎君的院落便一直叫滿一院。”

說話間二人走到後院的花圃,此處種滿不少應季的鮮花。開得嬌豔明媚,能看出來主人将它們照顧的很好。

晚棠見狀嘆了口氣:“任姨娘啊是個好主子,帶着大郎君從邊疆回來後。知道公主會對她心存芥蒂,便一直帶着大郎君閉門不出,整個裴府只當沒有這號人。直到公主殿下薨,裴府內宅無人料理,這才從她的采芙院裏出來。”

溫翎想起崔渺渺與她說的,關于毓貞公主善妒而難産去世的事,如今看來确實是個謠言。

任姨娘生的普通,性子也軟和,公主殿下有陛下甚至于整個皇族撐腰,會畏懼一個小小妾室?

溫翎又揣測,會不會是任姨娘扮豬吃老虎,裝作不谙世事的模樣,實則是在主母面前示弱,以此達成她更大的野心?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便被溫翎否決了,因為她在午膳時瞧見,任姨娘那雙殘敗的手,如同農婦一般粗糙,上頭還有不少細小剛愈合不久的傷口。

任姨娘在裴府門前迎接時,特意将手包好,因此倒是沒人發現不對勁,只當她畏寒,不過用午膳時難免就要淨手。

在一旁服侍的溫翎便正巧看到了這雙手。

任姨娘後知後覺的雙手一顫,随即有些慌亂地看向她。

這邊的動靜引起裴洛寧的注意,任姨娘無措地攥着手,有些無地自容地垂頭。

溫翎先是對裴洛寧福了福身子:“大郎君,都是奴婢的錯,服侍二位郎君慣了,沒想過郎君們淨手的溫度是偏低的。夫人應當是喜歡用溫水,奴婢這就去換一盆新的來。”

裴洛寧也沒有苛責這點小事,點點頭:“去吧。”

任姨娘沒有絲毫架子,對着溫翎感激一笑。

溫翎回以微笑,用那絹布重新将她的手包好。

端着水盆出去後,溫翎面色不改,心中就在琢磨。任姨娘如今算是裴府正經主子,不說養尊處優,也絕對不會有一雙這樣的手。

難不成這裴府,還有人敢磋磨她?

轉念一想,還真有。

連群姑姑都敢在裴府門前那樣對任姨娘無禮,遑論裴府之中,長公主殿下的……眼線了。

都說平夷長公主與毓貞公主感情最要好,毓貞公主因為任姨娘的緣故,沒有生下嫡長子。這對皇室而言是奇恥大辱,更不用說毓貞公主還因任姨娘死了。

溫翎搖頭嘆了口氣,看來任姨娘的日子,并不好過。

午時過後,溫翎簡單認過裴府裏主要的幾位管事,便打算先行回去收拾行李。

只是沒想到在拐角處,遇上了任姨娘。

二人四目相對,皆有些慌亂,不過溫翎還是欠身行禮:“奴婢見過夫人。”

任姨娘卻有些受寵若驚一般連忙扶起她:“溫翎姑娘莫要多禮,在裴府不講究這些虛禮。”

溫翎借着她的力起身,她閱人無數,眼前這個姨娘未免單純軟弱過了頭,若非府裏都是裴将軍帶出來的老人。有這樣一個主子,恐怕如今裴府姓不姓裴都是個問題。

“方才還多謝溫翎姑娘替我解圍了。”任姨娘生的普通,卻十分耐看,年過四十臉上只見一些疲态,精氣神卻是十足好。

“夫人客氣了,奴婢只是做了分內之事。”

任姨娘點點頭:“二郎君那若是有什麽住得不習慣又不好開口的,溫翎姑娘定要及時告知。”

溫翎一笑:“夫人客氣了,喚奴婢阿翎便是,當不得夫人一句姑娘。至于二郎君,奴婢瞧他回了家高興得不像個樣子,怎會住的不習慣,夫人多慮了。”

溫翎生的好,說話也讨喜,任姨娘便真心與她親近幾分:“好啊,阿翎,二郎君高興便好,若有什麽需求與我說或是找管家都成。”

方才溫翎也認過了人,裴府的管家以及管事嬷嬷,是任氏的兄嫂,看樣子卻不像是将裴府據為己有。只是感恩戴德主家給了他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都是樸實的人。

“如此便不叨擾阿翎了,我先回去了。”

任姨娘說着就往前走,直到溫翎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夫人可能不知,裴将軍如今鎮守一方的大将軍,大郎君也是手握重兵的朝臣。夫人若是收到什麽委屈,大可不必自己擔着。若是二位日後知道自己的妻兒娘親受到這樣的磋磨,不知會如何發怒呢。”

溫翎是在提醒她,如今她的身份不同,裴将軍雖然沒有将她扶為正妻,可她的身份終究是不一樣了,何苦還要受那樣不公的待遇呢。

溫翎沒想到任姨娘甚至都沒有轉身,用十分平常自如歡快的語氣說道:“這有什麽的,這些年不都這樣過來了。寧兒根基不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娘的不能為孩子做些什麽,不給他添亂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任姨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一位堂堂當家主母,出行身邊居然連一個婢子都沒有跟着。

溫翎不是那愛管閑事的人,可今日她管了,對方不為所動,她也無可奈何。

回到滿一院,見到門口站着一位小厮打扮的青年,看起來是找裴莳琅的。

溫翎自然而然的遇上了對方,對方後退兩步拱手一揖:“想必這位便是溫翎姑娘了,在下有禮。”

溫翎不敢得他一拜,随即也回了禮數:“小郎君客氣了,溫翎一介奴婢,受不得小郎君的禮。”

見對方的談吐,便知道對方是個讀書人,只是不知道為何會這幅打扮出現在裴府。

溫翎話音剛落,晚棠便出來通報:“謝小郎君,二郎君讓你進去。”

謝南蔚對二人又是一拜,跨入屋中。

晚棠對着溫翎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言,溫翎便乖乖跟着晚棠進了屋。

屋內那位姓謝的小郎君,背脊挺直,雙膝跪地,對着懶散坐在坐塌上的人,結結t實實地磕了一個響頭。

“謝某不才,多年未有建樹,幸得二郎君庇佑,在裴府安身立命。今,二郎君回府,謝某定要來二郎君面前磕頭謝恩。”

裴莳琅面對他飽含謝意的舉動無動于衷,只是輕輕撥弄茶幾上青白镂空茶瓷:

“你也不必謝我,當年,我也沒有救下你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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