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歸家
歸家
東方既白, 薄霧迷漫,空氣中帶着點點潮濕與清冷。不知何處響起雞鳴,吵醒睡夢中的女郎。
溫翎方一睜眼, 裴莳琅沉睡的面容赫然出現在眼前, 他的眉目如畫帶着東方的朝氣。夢中的他, 輕抿着唇,紅潤而飽滿。
溫翎還存在的半分睡意陡然消散,忽的擡起身,無措的不知該做什麽。
聽到動靜,裴莳琅也悠悠睜開眼, 聲音帶着将醒未醒的嘶啞:“醒了?”
溫翎嗯了一聲:“郎君怎麽睡在這了?”
裴莳琅伸了個懶腰,走到窗前深嗅一口屬于清晨的獨特芳香:“昨夜實在太困了,總歸要守着郡主, 便沒有回房去休息。”
說起來也确實奇怪,二人以這麽難受的姿勢睡了一晚,中途居然都沒有醒來。
溫翎疑惑之餘, 去瞧了瞧崔渺渺的情況,她面色還有些紅潤,睡夢中帶着微笑。溫翎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 已經退燒了。
溫翎聲音中帶着慶幸:“二郎君, 郡主已經無礙了,您可以放心。”
裴莳琅站在遠處看了一眼道:“好,沒事了就好。”
“昨夜守着郡主, 二郎君也累了, 不如回去休息休息, 讓晚棠姐姐為二郎君梳洗一番。”
裴莳琅走過去探了探崔渺渺的情況,确認無恙後方才離開。
等他走後, 溫翎才敢用手撫平自己跳動的心。
午時,崔渺渺才悠悠轉醒,幾日沒有好好用飯,嚷嚷着餓,下人立刻為她準備清淡的食物。
期間裴洛寧來瞧過,問道:“郡主無大礙就好。”
崔渺渺笑笑:“多謝裴阿兄關心了。”
裴洛寧笑着點點頭:“那晚……”
這件事有蹊跷,可裴洛寧不敢直言,害怕又勾起她噩夢一般的回憶。
“哪晚?”崔渺渺吃了一口綠蘿準備的青菜粥,暖暖下肚渾身舒暢了。
見她一點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的模樣,裴洛寧心中怪異:“郡主還記得,您是如何發熱的麽?”
崔渺渺蹙眉,有些不解:“裴阿兄再說什麽呢,我不是淋了雨染上風寒才發熱的麽?難不成其中還有什麽緣故?”
裴洛寧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無事,郡主好好休息,切莫多想,等郡主好些,咱們再上路。”
崔渺渺臉上滿是喜悅:“好啊,多年未見二叔三叔,堂兄堂姐們,希望他們還記得渺渺。”
武安侯一人得爵位,提攜了兩位弟弟,崔家兩位叔伯皆走的文路,在朝中保持中立,一切都聽大哥的。
“郡主聰慧可愛,兩位叔伯定然十分歡迎郡主t。”
忽然得到裴洛寧的誇贊,崔渺渺還有些不好意思,羞赧的低下頭一口一口地吃着粥。
“如此,郡主好好休息,我先去回禀王爺,郡主已經無恙。”
崔渺渺點頭:“好,勞煩裴阿兄了。”
站在門外的裴莳琅聽到了一切,他方才回去補了覺換了身衣服。起來便聽到崔渺渺已經醒了,前來探望卻發現阿兄已經在裏頭,他便沒有進去打擾。
兄弟二人在門口相視一眼,裴洛寧示意他不要聲張。
二人走到無人之地,裴莳琅才道:“郡主這是忘了那夜發生的事了?”
裴洛寧抿唇:“或許受到的驚吓過甚,所以選擇忘記?”
裴莳琅哼笑一聲:“若真這麽神奇,世上就沒有因為恐懼,而日漸崩潰的人了。”
裴洛寧睨他一眼,裴莳琅讪讪閉上嘴:“阿兄,你知道我不是咒郡主的意思。”
“行了,既然郡主不記得,這件事就當過去了。你也不要在郡主面前提,否則……”
否則郡主再出意外,他們都無法向武安侯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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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渺渺醒來之後,全然忘了當晚發生的事,肅親王特來探望後知曉她沒事便就回去了。
唯有溫翎怔怔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遂看了看沒心沒肺用着晚膳的崔渺渺。
郡主的情況,太像魌閣的手筆了。
當初,如瑛給花五娘用的,就是浮夢散,令人在睡夢中,忘記發生的一切。
果然,崔渺渺在那晚一定發現了什麽,所以肅親王才不得已求助魌閣。
“阿翎!”崔渺渺喚她。
溫翎回過神,連忙換了一副神情:“郡主叫奴婢何事?”
“你怎麽回事,心不在焉的?”
溫翎搖搖頭:“無事,不過想着快要入京,擔心犯錯,得罪了京中的貴人。”
崔渺渺道:“京中不比西河,你在路上随便丢個石頭都能砸中達官顯貴。小心謹慎就是,不過要注意,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是個什麽樣的人?”
崔渺渺收起玩心,這些日子她早就将溫翎看作自己人,這些事情還是早些提點較好。
“長公主寡居公主府,不過殿下如今是先帝唯一的公主,身份自然崇高。旁的我也不能多言,只是提醒你,若裴莳琅帶你去公主府,千萬謹慎些,少聽少問少做。”
溫翎一愣:“郡主……”
崔渺渺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公主府養了不少面首,這是整個臨京秘而不宣的事兒。你初次入臨京,你心中有數便是。”
溫翎入裴府之前,閣中已經将裴府大部分的關系與她交代清楚。其中不乏關于這位長公主之事,不過在崔渺渺面前,依舊裝作一副吃驚的模樣。
“公主少時喪夫,之後便再無嫁人,不過京中內命婦們還是以長公主為尊。”
溫翎點點頭:“是,奴婢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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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陽光正好,肅親王的車架就在這大好時節抵達了臨京。
天子腳下,民殷財阜自是不用說,就說這路邊的屋舍就比西河高上三層。
肅親王與裴家兄弟分別于橋南路口,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而崔家得到消息,一早便派人在城門口迎接,崔渺渺已經跟着崔家下人回崔府了。
“阿舅就此別過,待外甥整頓好後,就來叨擾阿舅。”
肅親王聞言開懷笑了笑,手輕搭在他肩頭:“好啊,許久沒回臨京,好好熟悉熟悉。等收拾好了,別忘了拜見陛下和你的姨母,平夷可念你的緊。”
“這是自然。”
裴家的馬車一路行駛過最熱鬧的街市,同興酒樓之上,最貴的雅間之中,青天白日便開始了肉林酒池。
最上首之人,身着錦袍走到露臺邊緣向下看。那輛低調的馬車從他眼前而過,他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你終于回來了,裴莳琅……”
手不自覺摸上自己的左腿。
周圍狐朋狗友湊上前,見到那輛馬車緩緩駛過,不禁發出嘲笑聲:“喲,蘭少的命中注定回來了,你倆這恩怨情仇又要再次上演了不成?”
說話的是正六品昭武校尉之子,他家中品級不高,在臨京來說更算不得什麽。許是喝了些酒,加之練武之人多些血性,這話便不過腦子的說出了口。
趙二郎此話一出,先是引起哄堂大笑,随即又有人插嘴:“就是,過去的事不如就讓它過去吧,莫再招惹那小魔頭,否則我瞧你另一條腿,都要保不住咯。”
嬉笑聲不絕于耳,顧少蘭的左腿莫名開始隐隐作痛,随即大喝:“閉嘴!”
顧家祖上經商,至顧家曾祖那一代已然成為富可敵國的世家。北祁多次派人接觸顧家曾祖,南淵自然不可能放任這樣的金疙瘩流落他國。
高祖皇帝許以顧家官位,允許他們嫡系子弟留在臨京繼承官位。自此,顧家祖父這一代便褪去商籍,成為官紳。
顧家底蘊雄厚,至今不容小觑,哪怕顧老爺子父子倆只在朝中擔個虛職,可看在他們身後的財富,許多官員面對顧家仍是和顏悅色。
顧少蘭是顧府嫡次子,嫡長子顧少竹已經準備今年秋闱,準備入仕。
許是顧府将所有心力花在培養長子身上,對于這個次子便有些放任。
五年前顧少蘭與裴莳琅因為一個女子,鬧得不快。顧少蘭覺着臉面上過不去,他可是顧家二郎君,裴莳琅一個沒了娘爹又不喜的纨绔子弟,憑什麽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于是深夜綁了那個女子侮辱了,那女子不堪受辱,投湖自盡了。
裴莳琅得到消息,竟然直接在少府監面前,将人堵着,狠狠打斷了他的腿,甚至于在全臨京面前,給顧家一個下馬威。
若是下次再管不好你的兒子,廢的可就不是這一條腿了。
顧少蘭的腿雖然得到救治,平日裏看上去已無大礙,可一到陰雨天便疼得如同被千萬只螞蟻啃食一般。
顧一腿的名號就此傳出,淪為臨京的笑柄。
“裴莳琅……”顧少蘭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裴府門前,任姨娘已經等候多時,她一遍又一遍地理着衣裙,翹首以盼他們的馬車何時到來。
終于咕嚕嚕的車輪聲傳來,裴府衆人都難掩喜悅興奮之色。
“大郎君,二郎君到了!”
馬車緩緩停下,裴洛寧率先踏出,喊道:“阿娘!孩兒回來了。”
任姨娘飛撲過去,細細看着自己的兒子:“回來了,回來就好啊。”說話間,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孩兒不孝,竟将娘親一人留在臨京。”
任姨娘見裴洛寧滿眼愧疚,連忙寬慰道:“無事無事,你也是沒有辦法。”
裴莳琅緩了緩才下馬車,見到任姨娘也是點頭以示尊敬。
任姨娘連忙拭去眼淚:“二郎君回來了,府裏的滿一院已經收拾妥當,還與二郎君離家時一模一樣。”
裴莳琅颔首,不遠不近答道:“有勞姨娘費心,這些年将裴府打理妥當。”
“都是妾身應該的。”任姨娘微微福身。
溫翎下了馬車就見到這一幕,任姨娘身着樸素,比一路上見到臨京貴人們的穿着相比,儉樸得不像話。甚至都比不上西河稍稍有臉面人家穿的。
而且,裴莳琅生的如此好,想來毓貞公主生的定然也是國色天香,能從公主手上分去寵愛的任姨娘。
居然生的這樣一副,普普通通的面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