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瓊露宴

瓊露宴

閑花淡淡春, 東風翩然吹落幾瓣桃花,花香馥郁流轉,暖日當暄。笙簧盈耳, 倍添韻致。

坐落在京郊桃林深處的鹿栖山莊之中, 由長公主督辦的瓊露宴, 全臨京最顯赫的世家夫人們及其子女們都已經抵達。

相熟的已經親親熱熱噓寒問暖,共賞美景。

不過今兒最讓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那久未露面的裴家二郎君。

幾年前他便是在臨京橫着走也無人敢斥責他什麽,如今年歲大了,也不知性子有沒有變得沉穩些。

左相夫人攜兩位女兒也參與了此次宴會,林家大娘子安安靜靜坐在母親身後, 沉靜柔婉,讓周圍的夫人們誇了又誇。

“知儀啊,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 沒想到也到了嫁人的年紀。日後出嫁了,伯母給的添妝定不會少,你且安心。”承佑候夫人看着林知儀十分歡喜, 說到最後又隐隐品出一點可惜。

林知儀颔首,面帶微笑地對承佑候夫人款款一笑:“多謝伯母了。”語氣平淡,說不出是否歡喜。

“你啊你, 從小就知道寵着她。”左相夫人嗔笑道。

承佑候夫人睨了她一眼:“還不是你, 說好的将知儀許配給我家玮兒的,如今竟白白便宜了外人。若不是與你自小手帕交,我可要與你翻臉了。”

承佑候夫人開着玩笑, 逗得幾位夫人掩唇輕笑, 可她眼底的惋惜到底是做不得假。

話題中心的林知儀一直都淡淡的, 臉上挂着客氣疏離的笑,讓人瞧不出她對這場婚事滿意與否。

“母親與幾位夫人先聊, 女兒去看看茗兒。”林知茗緩緩起身行了禮。

左相夫人點點頭:“今兒長公主做東,茗兒在家胡鬧也就罷了,千萬不可在長公主面前失了分寸,你身為長姐,記得看好她。”

“女兒省得了。”說罷又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一路的景色優美,林知儀酷愛詩詞,見到此美景心中難免浮現幾首應景的詩來,走的步伐不知不覺便慢了下來。

身後的侍女彩榮有些擔憂道:“夫人方才吩咐大娘子看好二娘子,大娘子何不走得快些?”

林知儀聞言面上神情一凝:“林知茗?”随即秀氣的面容緩緩爬上諷刺,“除了整日追着男人跑,她還能幹出什麽駭人聽聞的事。”

彩榮也是知曉二娘子脾性的,那裴二郎君在臨京時,二娘子對他一見鐘情非君不嫁。只嘆當年尚未及笄,如今對方歸來,二娘子定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林知儀扶了扶額:“夫人們都喜歡說些看似祝福的話,我實在不願去猜想她們話中的真心和虛僞各占幾分。想得我頭疼,随口找個理由出來罷了。”

彩榮這才知曉她家娘子的打算,寬慰道:“既如此,大娘子不如好好欣賞美景,鹿栖山莊的桃花開得正是豔的時候。”

林知儀輕撫着花枝:“這花開的再豔,不日又是樹根的養分,一輩子為根生為根死,被根利用個幹淨。”

彩榮也知道大娘子是因為不滿她的婚事,才郁郁寡歡,在那些夫人面前還能裝出謙順有禮的模樣,誰都不知她有多難。

樹影重重,林知儀正在感嘆她這一生注定悲慘時,隔着幾棵桃樹後,出現一個男子的身影。

那人顯然也是注意到她,站在原處好似有些無措。

林知儀背過身去,長公主結交的人中不防有些浪蕩子弟,就說那顧少蘭之流,便又是多少個纨绔子弟。

他們不在意名聲,可她不一樣。

“放肆,是何人躲在那?”彩榮呵斥道。

“是在下失禮了,見後園風景如霞,一時看花了眼,居然走到這深處來。”

對方聲音清潤,語氣也帶着歉意,倒是讓人好奇那樹背後的人,長得是什麽模樣了。

“既然如此,你便走吧,切莫讓人發現,惹了誤會。”

那人擡步打算離開,卻又遲疑地停下腳步,道:“花為根生亦真,可不需為根而死。”

這人方才聽到自己的喃喃自語了,林知儀頓時有些羞赧,正回過身時,又聽那人道:

“花開枝頭,綻放它最美的一面,乘着東風任憑它去往想去的地方。落土生根,便又是另一種生命的延續t。”

林知儀似乎瞧見一朵花,順着風落在她的發髻上,她清了清嗓子:“若随風去的,并不是她想去的地方,亦或是沉入深海,堕入懸崖,碾落成泥又該如何?”

“那她……也已經看過世間最好的風景了,不是嗎?”

林知儀一噎,好似透過滿樹的花,瞧見乘風而去,自由自在,見過世間萬物複蘇,體會人間百态,而非拘泥于四方宅院,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等她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那個身影已經不在了。

林知儀有些可惜,她該去看看,那人長得什麽模樣。能說出這番見解之人,定然與臨京那些酒色之徒不一樣。

“我們……走吧。”

“娘子要去哪?”

“去找二妹妹,母親……不是讓我看着她麽?”林知儀眼底悄然染上一層明媚的光,連她自己都不知。

一輛馬車不疾不徐,馳騁在前往鹿栖山莊的路上,馬車裏頭郎君悠閑的靠在一旁,百無聊賴地解着手中的九連環。

“二郎君,你讓奴婢說你什麽好,今兒這麽重要的日子,你居然為了一個九連環耽誤了時辰。”晚棠心急如焚,見他無所謂的模樣,心中更是無奈。

“晚棠啊,你急什麽,總歸是我來遲了,又沒人會責怪你。有什麽事都有本郎君擔着。”

溫翎掀開看着窗外,笑容比花更嬌豔:“二郎君,滿山滿樹都是桃花,好似仙境一般。”

“阿翎!”晚棠恨鐵不成鋼,“你怎麽也與二郎君一般。”

溫翎有些委屈:“我怎麽與二郎君一般了,晚棠姐姐你在西河時可不是這樣的急性子。二郎君都說了,有什麽事他擔着,我們做奴婢的能怎麽辦,難不成把他綁了去?”

晚棠喉中一哽,前幾日回家,被父母好一頓敲打,也知道如今的裴府裏裏外外都是長公主的眼線。那任姨娘也讓長公主拿捏得死死的。

他們一家原本也是裴府老人,幾年前被長公主留在裴府的管事尋了個錯處趕出去了。

父母話語中皆是對長公主的怨怼和害怕,總歸是被那些話影響了。擔心自己,約摸也是擔心二郎君,惹惱了長公主,落不得好。

那九連環環環相扣看似無解,但只要打破一個關鍵點,所有的環就能不攻自破。裴莳琅專注解謎,一時間車廂內無人說話。

估摸着快要到了,裴莳琅才緩慢放下,對着溫翎道:“等會到了,你不用跟着我,你去找姨娘。”

溫翎聽到他的話,緩緩點頭。

看來,裴莳琅對裴府發生的事情,并不是一無所知。

任姨娘接到公主府的帖子一早便出了門,連鮮少出門的裴洛寧也提前出發了。

當日裴莳琅帶她去過公主府,府內大半人都見過溫翎。若是由她陪在任姨娘身邊,也算給她一個臉面。

馬車停下,山莊管事擦着汗出來迎接,要知道關于這位主兒的去向,裏頭的人已經傳了幾次消息,若他還不來,恐怕長公主便要發怒了。

“二郎君,你可來了,可讓奴才好等啊。”邱管事感激涕零地看着裴莳琅。

裴莳琅只是上下打量他:“邱叔,這些年不見你怎麽老了這麽多?”

邱管事腆着臉一笑:“是啊,奴才日夜盼着二郎君回來,茶不思飯不想,可不就老的快。”

裴莳琅忽視他的奉承指着溫翎道:“這是我家姨娘身邊的丫頭,出門着急沒顧得上,你替我尋一尋姨娘,把人帶過去吧。”

邱管事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很快便按捺下來:“沒問題,包在奴才身上,二郎君快去前院,長公主已經等候多時了。”

裴莳琅點頭,看了一眼溫翎。

溫翎福了福身子,眼神堅定。

溫翎跟着邱管事派的人,經過複雜的游廊,終于抵達女客們所在的落雪閣。

“茹妹妹,你今兒穿的可真好看,這樣的流紗裙,我只在長公主身上見過。”

韓楓茹揚着下巴,高傲如山間孔雀:“這可是長公主賞賜的料子,尋常人家自是難得一見。”

周圍人摸着那細膩柔軟,波光粼粼的衣料,滿眼羨慕:“真好,我可真是羨慕茹姐姐有這樣好的運道,能随侍長公主左右,這可真是榮幸之至啊。”

“那也不能這麽說,随侍長公主殿下的貴女不知凡幾,能得到長公主親自賞賜的可不多,茹妹妹可是頭一份。”

“是啊,茹姐姐,有這樣好的機會,下回能不能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一句兩句話誇的韓楓茹飄飄欲仙,有些得意忘形起來。

溫翎見此只是垂眸淺笑。

愚蠢……

經過方才那群人,裏頭的歡笑聲越發熱鬧了起來。

只見一群夫人們正圍在一處,中間有一只雪白的貍貓渾身的毛發張開,背脊弓着,利爪蓄勢待發。

與這只貍貓正面對上的那位,略顯狼狽緊張害怕顫抖着身子的人,不正是任姨娘麽?

“快啊,裴夫人這是怎麽了,鄉下人對一只貍貓不是再熟悉不過了。怎麽過了幾年養尊處優的日子,連貓兒怎麽哄都忘了?”一旁的夫人起哄着。

“是啊,我這個紅寶石的戒指可是珍寶齋的新品,因為你走路不長眼,被只貓兒叼了去,你可要幫我拿回來,否則我可就要禀告長公主去了。”

任姨娘一聽長公主的名號,練聲道:“別別別,齊夫人你別着急,我這就幫你拿回來,你可別告訴長公主。”

她這般狼狽的模樣,惹得周圍看熱鬧的人又是一陣大笑。

臨京上層圈子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長公主讨厭誰,誰便要成為衆人玩樂取笑的對象。很早之前這個人便已經是任姨娘了,自從她嫁入裴府,毓貞公主難産之後。

這個人選幾乎就沒有換過旁人。

任姨娘哆哆嗦嗦想要靠近那只貍貓,可貍貓發出呼呼的聲音,好似随時便會撲上去撕咬人。

任姨娘躊躇再三,看到那利爪還是沒有勇氣上前。

誰知,一個青色身影快步上前,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時,眼疾手快地拎住那貍貓的後頸,一下子提溜了上來,将那紅寶石戒指取下來:

“不知這是哪位夫人的戒指,好在被這只貓兒撿到了。這般貴重的東西,夫人們可要自個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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