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與虎謀皮
與虎謀皮
刺客突起時, 上首那兩位還在議論着什麽,誰料忽然響起兵刃交彙之聲,侍衛們極快的将二位主子團團圍住。
長公主見狀拍案而起:“敢在本宮的宴席上尋事!來人, 留活口!”
“是!”
雙方混戰, 一時分不清哪方更占優勢。此時, 從天而降一群蒙着面的刺客,他們招式淩厲,訓練有素,與之前那波刺客顯然不是一個檔次。
但是刺客的目标,似乎就是那兩位貴人, 集中的往上首方向攻擊。
“阿狼!”長公主瞧見在刺客中穿梭的裴莳琅,心提到了嗓子眼,“快護着裴二郎君!”
只不過裴莳琅撿了對方的武器, 身形靈巧,一般刺客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順手還解救了腿腳不便,被刺客圍堵在角落裏的顧少蘭。
顧少蘭臉上驚魂未定, 身上衣服皺成一團,絲毫不見半分矜貴。
“啧啧啧。”裴莳琅環胸嘲諷一笑,“五年過去了, 你倒是一點都沒長進。”
“裴莳琅!”顧少竹怒吼着。
裴莳琅将手指抵在唇邊:“噓, 別這麽大聲,若引來刺客,我可不會救你第二次。”
顧少蘭吓得立刻噤了聲。
裴莳琅提劍繼續往長公主方向奔去, 卻見到裴洛寧也加入了戰鬥, 兄弟二人默契十足, 很快便重新拉回了戰局。
長公主眼神晦暗,怒視着肅親王:“是不是你!”
肅親王有些冤枉:“你在說些什麽!”
“阿狼為何會武功?別說你不知情。”
肅親王一下便熄了火, 這他還真的知情:“他若不會武功,今日有危險的便是他了,你最好慶幸,他武功不錯。”
長公主憤憤不已:“今日若阿狼有半分損傷,就算把整個臨京翻過來,本宮也要背後之人付出代價。”
黑暗中,赫然出現一個身影,他拉滿弓弦,對準了上首那二人。夜色中他的眸光銳利,“篤”的一聲,鐵箭劃破黑夜,直直朝着那個方向射擊。
“小心!”裴莳琅聽到箭矢騰空之音,朝着那個方向望去,目标是……
長公主!
長公主被這一聲吓了一跳,身子不禁向後倒,那支鐵箭直直釘在她腳尖不足三寸之地。青石板尚且刺入三分,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射中她,整個人都該被穿透了。
長公主驚惶未定地朝羽箭射來的方向望去,那人站在高處,神色有些惋惜。射箭的機會只有一次,這次若沒射中,便沒有第二次機會射殺長公主了。
長公主眼神如淬了毒,身子不住的發顫,倒不是因為害怕,主要是站在上頭的那人,她認得。
那人吹了一聲口哨,刺客們分毫不戀戰,棄械而逃,很快遁入黑夜中,了無蹤跡。
再一回頭,肅親王早就被護衛們掩護,沒了身影。
“殿下!”侍衛長跪下,“殿下可有受傷?”
長公主扶了扶發髻:“本宮無事……”四個字咬牙切齒從口中說出。
“屬下繼續去追捕刺客,定然給公主殿下一個交代。”
此次宴席居然混入刺客,是他這個侍衛長的責任,而且長公主的脾氣衆人都知道。
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難逃責罰。
“不必了。”長公主道。
侍衛長一驚:“殿下……”
“本宮說不必追查,要讓本宮說第三遍麽?”她的聲音陡然放大,怒氣沖霄。
侍衛長猛地低下頭:“是,屬下領命。”
長公主踏出這一片狼藉,即使外頭如此殘破,她一身的華服也沒有受到半點損傷。
“阿狼,你沒受傷吧?”
裴莳琅搖搖頭:“無事,姨母無事吧?”
長公主也輕輕搖了搖頭:“清點傷亡,安撫來賓,今夜之事誰都不能洩露半分。”
不能洩露不過指的是公主府裏的人,可不包括外頭那些賓客。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今日來客這麽多,都是臨京有頭有臉的人物。
裴莳琅見裴洛寧幫着長公主處理後頭的事,赫然想到什麽,拔腿就跑,在混亂的女客之中尋人。
“二郎君……”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傳來,溫翎站在樹下,衣着整齊看上去沒受到什麽傷害。
裴莳琅慢慢走向她,心稍稍安定下來。
很奇怪,明明知道她的身份,根本不會受到傷害,卻還是會為她擔心。
“方才姨娘的衣服髒了,陪她來偏殿打理,就聽到外頭的慘叫。奴婢讓郡主和姨娘躲着不要出來,這就出來瞧瞧發生了什麽事。”
“愚蠢,既然如此,你也應該躲着,不要出來才對,你又沒有武……”
最後半句話,裴莳琅戛然而止,溫翎只是擡起委屈的臉看他:“奴婢見此處人多,聽說有刺客混入,有些擔心二郎君。而且若是二郎君平安,一定會第一時間出來尋奴婢的。”
裴莳琅白她一眼:“胡說八道。”側過身去,“我明明是來找姨娘的。”
“可奴婢和姨娘在一塊啊,找姨娘,就是找奴婢。”
裴莳琅嘆口氣:“收拾收拾讓姨娘郡主出來,我們抓緊下山。”
“好。”
被救出來的顧少蘭自從裴莳琅出來後便一直盯着他,方才他臉上的着急擔心不似作假。
還當他是在找未婚妻樂安郡主,沒想到……竟是在找一個奴婢。
顧少蘭唇邊潛着壞笑,手又不自覺摸上了左腿。
顧少竹被人蓋了披風,臉色鐵青,後知後覺才回憶起自己做了什麽混賬事。
想要去找林家道歉,卻得知因為林大娘子受了傷,林夫人已經派人告知長公主先行下山去了。
“大娘子受了傷?”顧少竹的聲音陡然拔高,四周還陷入t恐慌,被他這般一吼,更是人心惶惶。
“傷得重不重,該死的刺客,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他義憤填膺為自己的未婚妻尋公道,周圍人倒是為他這份真情而感動。
只有剛剛趕回來的裴洛寧,聽到他這話,嗤之以鼻。
他可是親眼看着這個憤慨的男子,在最危險時,将自己的未婚妻推了出去。
“阿寧。”任姨娘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見到好好的裴洛寧,這種感覺更甚,“你沒事就好。”
裴洛寧安撫着娘親:“無事,我們回家。”
崔渺渺也在感嘆她們的運氣真好,居然躲過一劫。
只有任姨娘的眼色,不住的瞥向溫翎。
真的是巧合嗎?
崔渺渺跟着崔家的馬車回去,裴莳琅和裴洛寧坐了來時的馬車下了山。
宴席時,晚棠被留在外院,裴莳琅嫌煩将醉山也放在外頭幫忙,于是這二人也幸運的躲過一劫。
也許今日的郎君娘子們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小傷,總歸沒有生命危險。反倒是長公主,這件事過後竟然沒有出面,連一句安撫都沒有。
世家們只能忍氣吞聲,總不能真的沖到公主府要個交代吧。
—
肅親王府。
相比外頭的驚心動魄,肅親王府便顯得有幾分過于的冷清了。
戌時,今日出門赴宴的肅親王匆忙回府,之後王府的大門緊閉,衆人噤若寒蟬。
主殿之中,一般人不得靠近,除了王府管事,無人可以靠近。
而今日,主屋裏,竟然傳出隐隐的争吵聲。
淩寒側耳聽着,卻聽不分明裏頭在吵什麽,又是何人敢與王爺争吵。
戌時三刻,不速之客抵達王府。
長公主換了身衣服,氣勢洶洶地闖入王府,若有敢阻攔的,身邊帶的侍衛立刻将人拿下。
見長公主這幅模樣,無人敢上前勸阻。
淩寒守在最後一道門前,擡手攔下長公主:“殿下息怒,王爺有令,不得任何人靠近。”
“讓開!”長公主不屑得給他一個眼神,“除非你不想要你這條胳膊。”
“殿下……饒命,沒有王爺的命令……”淩寒把頭垂得低低的,長公主卻擡腳狠狠踹向他的腰部。
“混賬東西,本公主的路你也敢攔。”說罷用力推開門,院裏落針可聞,只有一間屋內,點着昏黃的光。
“李琛,你給本宮出來,你有種做這種事,沒種出來見我麽?”她站在院中間,大聲嚷嚷,絲毫不顧半點禮數。
那扇門在她喊了三聲後,才悠悠打開。
肅親王端着一盞油燈從黑暗中走出來:“平夷,你胡鬧什麽!”
長公主瞪着他:“我胡鬧?你自己做了什麽難道不清楚?非要本宮昭告天下,你李琛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肅親王連忙捂住她的嘴,冷眼看向門外的人,沉聲吩咐淩寒:“将門守着,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淩寒将門合上,隔絕了二人的争吵聲。
“李琛!方才朝本宮射箭的人,本宮可認識,就是你身邊的刑人!”
肅親王皺眉:“你可看清楚了?”
“本宮瞧得真切,你別想狡辯,刑人本宮可太熟悉了。”
肅親王不疑有他,因為這個刑人之前便是平夷身邊的面首,一身武藝高強。生的也是面如冠玉,難得的人才。
只是不知何處得罪了平夷,那張臉被毀,丢在街頭奄奄一息。是肅親王惜才将他救回府裏,因此刑人十分忠誠于他。
所以當長公主在黑夜中瞧見那張臉時,即刻就确認,今夜這場刺殺,就是肅親王一手謀劃。而且,并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見刑人最後一箭便可知。
“其中定然有詐,刑人被我留在西河,你絕無可能在臨京見到他。”
長公主還是不相信:“那本宮今日見到的是鬼不成?”
肅親王面色沉重:“莫不是西河出了問題?”
提到西河,長公主稍稍冷靜下來,聲音也小了不少:“什麽意思?”
肅親王将平夷帶到偏殿,拿出暗格裏的密信遞給她:“這是刑人三日前傳回的暗報,信中說西河風平浪靜,而他如何會現身臨京?”
長公主接過信細細查看,手略微有些顫抖:“不會是……”
肅親王冷着臉:“閉嘴,今日你大張旗鼓過來興師問罪,正合了背後之人的心意。但凡你有幾分腦子就該知道,你我在同一條船上,本王殺了你有什麽好處?”
長公主也冷靜下來,當時見到刑人的臉,她的确氣得上頭。
“刑人難道是被挾持了?”
肅親王略微搖頭:“也許你見到的并不是刑人。”他将那些信點燃,“背後那人手段莫測,底下人混跡江湖,會些易容之術也不是問題。只怕今日,是他給我們的警告,不能對他生出二心。”
一股恐慌湧上心頭:“陛下如今培養親信,已經準備要敵對魌閣,當初我就不同意你與他合作,如今被人拿捏了命脈。你我該如何是好?”
“怕什麽,有危險才有機遇,單憑你這些年的吃穿用度,一個公主食邑可供不起。”
長公主閉上了嘴,半晌才道:“與虎謀皮始終不是一個辦法。”
肅親王沉默片刻:“我們布在西河的人手,需要慢慢撤離,銷毀證據,崔家那老東西已經發覺異常。之前本王與他周旋幾回,他已經起了疑心。”
長公主咬唇:“陛下還沒松口麽,西河若能早日到我們手中,這些事情便能夠迎刃而解了。”
肅親王卻搖搖頭:“你可知,雲洲,金洲,毅洲及玉林洲四洲節度使,隐隐有擁兵自重的嫌疑。上供給朝廷的歲貢一年不如一年,節度使們勾結朝中重臣,陛下早就心中有數。”
長公主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泛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你是說……”
肅親王正色道:“是的,也許,很快裴重清就要回來了。”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長公主的耳邊轟鳴,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她忽然變了個神色,帶着無容置疑的狠厲:“裴重清……絕對不能回來。”
看着她這幅神情,肅親王反而松了口氣。
“若到了無法阻止的情況,還望皇兄不要留手,你也知道若他回來,朝中将會掀起多大的波浪。”長公主做了個手勢示意。
斬草除根……
肅親王看着妹妹認真的神情,不由得想到自己的胞妹,從小他們不受父皇寵愛,在皇宮裏相依為命。
直到她甘願受委屈搭上了平夷,帶起了他這個不中用的兄長。他們兄妹二人伏低做小,才在當時的太子如今的陛下手中得到活下去的機會。
皇帝是不是個明君還有待商榷,心腸卻不如表面上那般仁慈。
在東宮時,那些時常與陛下作對的幾位皇子,如今可沒一個有好下場。
只有他,牢牢抓住陛下的腿,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和成就。
而與魌閣合作,不過是肅親王為了保證不久的将來,自己另一條生路罷了。
“好,那就聽你的,若真的到了無可挽回的局面,本王定然不會心慈手軟。”
聽到對方的承諾,長公主有那麽一瞬間,感到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