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只怕是兇多吉少。
石跛子走路瘸拐,心中急跳,一邊想着近日可有什麽把柄被人拿捏了,一邊腳下疾行,不過行了幾步就摔了個大跟頭。
還是小太監急急跑上前來,遞來了拐杖。
行到那貴人所在,瞧見門口侍立着兩人,果然穿着銀甲,是龍虎衛。
而那大門緊閉,裏頭燈火搖曳。
石跛子四處皆是心跳,勉強扯出笑臉上前行禮道:“辛者庫總管石守成奉命來見大人。”
哪知門口的守衛并不開門,只是道:“在此行禮就是。”
石跛子一愣,心中有些不快,自己怎麽着也是正五品管事,便是龍虎衛的大人,也沒有這般的道理。
只是他面上不顯,卻還是扔下拐杖,撲通跪地,對着那扇緊閉的門高聲道:“奴婢辛者庫總管石守全,拜見大人。”
趙玄亦坐在屋內,聽得外頭的通報,遂問道:“聽聞你前些日子身上有些不好?”
石跛子回道:“謝大人關心,奴婢這半殘之身,只管盡心伺候好主子們,哪敢有不好的時候。”
侍立一旁的王忠信眉心一擰,躬身行禮道:“太子殿下,這人不知是殿下親至,難免胡攪蠻纏,讓臣去問他。”
趙玄亦擺手道:“不必。”
王忠信不敢再說,只是退後一步站着。
趙玄亦指腹從茶盞沿上滑過,又道:“聽聞你辛者庫過去一個月,有幾名宮人身染不适,你既無礙,為何沒見上報?”
石跛子一驚,不想此次這些人是為這事而來。
他壓下心頭緊張道:“正是秋中轉暮,天氣乍暖還寒的,人就容易不舒服。這辛者庫裏都是身份低賤福氣淺薄之人,難免就染上些風寒丢了性命。”
“風寒?”屋內的人聲輕輕地飄出來。
聽起來這人年紀不大,像個二十來歲的年紀。
石跛子心頭稍定,這龍虎衛中幾位有頭臉的大人,年紀具都三十以上,想來這人也不過是個小佐領罷了。
想到此,他又道:“不敢欺瞞大人。這些個賤奴生了風寒,死也便死了,怎敢為此事去打擾各位大人們。只是大人今夜前來,便是問此事的嗎?這辛者庫人受寒而死,年年都有,不是什麽稀奇事。莫說是辛者庫,便是其他各司衙門,這紫禁城裏上萬的奴婢,哪日不死個人呢。”
還未說完,卻聽屋內嘩地一聲響。
趙玄亦一把摔了手中茶盞,平和的面色上一片寒涼。
一旁王忠信慌忙跪地道:“殿下息怒!”
趙玄亦心中怒火沖天而起,面色鐵青道:“當真是惡奴,就地杖斃。”
“是。”
石跛子跪在外頭,隐約聽到裏頭的人聲。
他豎起耳朵也未聽見半句只言片語,過了半刻,聽到有人行到門邊道:“杖斃。”
什麽?
他還未聽清說的什麽,哪知門口的守衛得令,當即架起他就往院中去。
石跛子心中預感不好,卻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命今日居然交代在了這裏。
直到被架上了刑凳,他才腦海中啵地一聲反應過來,知道經營多年,小命休矣,當即哭喊着求饒。
口中還不清不楚地叫着:“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啊!你們不能殺我!。。饒命啊。。”
一時砰砰地行刑聲驚地躲在周邊的小太監們渾身發軟。
不知過了多久,哭喊聲方才消失。
趙玄亦寒着臉,負手走到屋外。
外頭的守衛忙将地上的人拖走了。
王忠信又上前躬身道:“太子殿下,方才有人來報,在永安道裏,發現了一個太監,已經死了好多時了。”
趙玄亦轉頭道:“永安道?”
“是。”
永安道是來浣衣坊的必經之路,按照時辰算,他方才途徑之時,人已經死了。
“是如何死的?”
王忠信道:“臣方親自去查看了一番,未曾發現傷口。又令人去尋了太醫來,太醫說他口歪鼻斜,想必生前極是痛苦,死時雙手還緊緊抓住胸口前的衣裳,瞧這模樣大體是死于心絞。”
心絞平日裏瞧不出來,也無任何異常,可發作起來,是能立時斃命的。
趙玄亦道:“哦。”
轉頭卻見王忠信欲言又止。
他原本心中怒極,此刻瞧見王忠信神情,愈發有些煩躁道:“你想說什麽?”
王忠信忙跪地道:“經臣查問,這死的太監乃是淨t桶處的一個管事,名叫尋三。”
淨桶處?
前些日子,這辛者庫裏染病所死宮人,大半皆出自淨桶處,還有一些出自浣衣坊。
不過這兩處原本就在一起,也分不出彼此來了。
今夜又有管事死于心絞,難道只是一個巧合?
王忠信禀告道:“今日那名宮女也是浣衣坊人,深夜出現在永安道,頗有些可疑。”
不知為何,他隐約覺得殿下對那宮人似乎有些青眼。
那個宮女?
趙玄亦無端想起她跪在地上的模樣,在得知與那群禁軍多說無用的時候,便安靜了下來,停止了掙紮。
那弱小又認命的模樣,卻讓他多看了兩眼。
趙玄亦下了臺階行了幾步,方皺眉道:“既可疑,還有什麽好問的?一并拿了。”
“是!”
“此事幹系,想必你也清楚?今夜也不必跟着伺候了,該殺的殺,該罰的罰,天明之時,孤要得到答複。”
王忠信一凜,跪地磕頭道:“臣明白,臣必親自查審衆人,必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
。
蘇秋雨裹着濕衣裳,一路疾行,直走到行坐宮外,方才住了足。
她喘了粗氣,回頭張望,深夜一片漆黑,早瞧不見任何人影。
黑夜裏寂寂無聲,仿若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
她深吸了數口氣,好不容易壓下劇烈的心跳,好一會才有些反應過來。
想起自己方才神色匆忙,落荒而逃的模樣,當即自嘲地笑了起來。
果然,自己終究是個沒用的人。
今日遇見了那個人,誰曾料想到自己竟會是這樣的反應。
這些年來,在這座紫禁城中,她想盡了所有辦法,也未能靠近那人身周半步,莫說靠近他,便是他住的文元殿,都從未有機會接近過。
這座城,太大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如天壤。
誰曾想到今日卻陡然撞上了。
她心中一時慌亂,便抱着頭逃走了。
行坐宮內燈火還燃着,衆人想必還未睡下。
她輕輕扣了扣門,果然有宮人應聲,瞧見她來,那宮人只是斜着眼睛道:“去尋個衣裳怎麽尋了這麽久才來!石雙姑姑已經等急了!”
說着一把扯過她懷裏的衣裳,又皺眉道:“怎麽是濕的!”
蘇秋雨道:“青青姐姐,午後風大,這衣裳叫吹到河裏去了。我們收衣裳的時候未曾注意,因此漏了。方才我出去去尋,好在這衣裳還在河裏飄着,便給撈上來了。”
那宮人聽見說着衣裳落了河,當即露出嫌棄來。
蘇秋雨忙道:“姐姐無妨,奴婢已經洗幹淨了送來的。”
“算你識相,只是今日之事,是你自個兒要為我效勞,我可沒逼你。”
蘇秋雨笑道:“姐姐說的什麽話,我在這浣衣坊裏,全靠姐姐照顧着我,我才能活到今日。莫說只是幫姐姐尋個衣裳,便是替姐姐去死,我也心甘情願呢。”
那宮人被她捧着,面上露出一絲得意道:“莫要花言巧語。”
蘇秋雨聞言笑了笑,又自腰間扯了宮牌道:“這是姐姐的宮牌,特還給姐姐。”
宮人瞧了瞧宮牌上魯青青三個字,正是自己的,遂收入腰間,擡頭瞧見蘇秋雨一雙略顯淺淡的眸子盯着那宮牌發呆,遂道:“你也莫要急,你在這浣衣坊裏已呆了五年,想必不久石雙姑姑便會允了你各宮行走的特權,也會賞你一塊宮牌呢。”
蘇秋雨笑道:“倒是多謝青青姐姐吉言。”
眼見魯青青要走,她上前一步扯住了衣裳,瞧見魯青青不悅地回頭,忙又松了開來。
魯青青不耐地道:“你還有什麽話?”
蘇秋雨欲言又止,淡眉聚攏。
魯青青提起燈籠,照得對面的人原本就比常人白皙的皮膚愈發透明蒼白,登時氣道:“你可是闖了什麽禍事?”
蘇秋雨聞言肩頭一聳,模樣甚是害怕,好半天方低聲道:“有一事實在不敢瞞着姐姐。方才我自永安道上來,遇上了幾個巡夜的禁軍。。”
“什麽!難道你将我抖擻出去了?”
“那怎麽能!這宮人冒領宮牌說什麽都是死罪,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認的。只是那禁軍查問了一番,瞧見我是執着宮牌的,既合宮規,也未細看,就放我回來了。”
魯青青聽聞,瞪了一眼道:“既沒認出來,怕什麽!”
說完心中到底有些發虛,又想起什麽轉頭來道:“這可是石總管的衣裳,他若是明日問起為何遲遲還未洗好,你可得自己擔着。”
說着啪地一聲關上了門,自拿着衣裳去向石雙姑姑複命去了。
蘇秋雨對着緊閉的宮門扯了扯嘴角。
不想今夜那人親自來了,那石總管,那個石跛子,只怕他明日可不一定有命來向我問罪了。
她感到一絲寒風吹來,吹的胸口處一片冰涼。
這濕衣裳,早将她胸口染濕了大片。從外到內濕了徹底。
蘇秋雨在寒風了站了好一會,凍得渾身發抖,寒氣入骨,才緊抱着雙臂回去了。
一路回了寝室,還未坐下,蘇秋雨就感到渾身發酸,頭暈腦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