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趙玄亦去來時趁夜獨行,方出了辛者庫,銮辇還在一側候着,見他出來,忙上前來迎接。

他一聲不吭上了車,立時沉聲道:“手腳快些。”

“是。”

随行衆人立刻在夜色裏飛快地跑了起來,車輪辘辘地碾壓着石板路邊。

沉悶的腳步聲在紫禁城的上空穿梭來去,瑟瑟如沙沙疾雨,濤拍四岸。

不過片刻,車辇便行到了體元殿前。

未進殿門便停了下來,趙玄亦自車上下來,也不要人攙扶,腳底生風一般,直往殿內去。

體元殿正殿裏頭燈燭通明。

還未入冬,殿內已是生了地龍,暖氣撲面而至。

趙玄亦一眼瞧見暗紋楠木岸上,金獸鶴嘴裏寥寥沉香正自燃着,一絲青煙吞雲吐霧一般。

香氣清新怡人,并不甜膩,倒是将屋內原本的藥味沖淡了許多。

他面色一變,揮手打退要為他換衣的宮人,低聲斥道:“混賬東西,是誰點的香?”

周圍侍立的宮人心下一驚,噗啦啦跪了一地。

他轉頭瞧見陛下身邊伺候的周全也跪着,衆人只是埋首,竟然無人回話。

趙玄亦心下了然,還是問道:“誰在裏面?”

周全諾諾回道:“是貴妃娘娘。”

趙玄亦道:“立刻将香全撤了,開點窗來通風散氣。”

忙有宮人去撤了香,他又問道:“陛下現下如何了?”

周全回道:“回太子殿下,陛下用了藥,方方才睡下了,貴妃娘娘正在一旁服侍。”

“嗯。”趙玄亦脫了外頭的衣裳,擡走往西暖閣去,邊行邊道:“讓伺疾的太醫都來見我。”

“其餘人無旨不得入內。”

西暖閣裏地龍也點着,趙玄亦在外頭跑了大半夜,原本渾身涼得像冰塊一t般,坐下不過一刻又汗濕浃背。

他還未端起茶,十幾個伺疾的太醫便低着頭全進來了。

西暖閣本不甚大,衆人跪了一地,愣是塞得滿滿當當。

趙玄亦坐在北邊的矮塌上,低了聲音,問打頭的太醫院院正道:“你們今日行的什麽方?”

忙有太醫膝行上前,将今日拟的方子呈遞上來。

趙玄亦拿起來一一仔細看了,開得多是平喘去痰,化腐去淤之藥。

翻了幾頁,他點了其中一味藥道:“昨日用的黃行,今日為何換成了黃時?”

太醫正忍不住汗如雨下,他原以為太子殿下每日不過按例問方,未曾想到這幾十味藥材,只是變了這一點也被發現了。

忙回道:“回殿下,黃行與黃時皆為順氣平喘之效,只是黃行微苦,黃時微甜,今日陛下說口苦難咽不肯吃藥,臣特換了此藥。”

趙玄亦微點了點頭又問道:“陛下今日病症如何了?”

院正面現猶豫,期期艾艾地方欲開口,卻又聞太子殿下冷言道:“你莫要想着編個謊話欺瞞我,若有半句虛言,莫怪孤不顧各位的臉面。”

那院正忙磕頭道:“是,臣不敢欺瞞太子殿下,今日較之昨日,實在是。。實在是。。”他硬着頭皮埋首在地上道,“有些兇險。”

趙玄亦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恨聲道:“這病雖難,卻有些人能安然度過,何談兇險,定是你們唯唯諾諾,不敢全力施治!”

太醫院用藥,本就不敢太過,常不過是求穩為上,如今遇到如此兇險之症,還在求穩,當真是可恨!

衆太醫被那聲音吓的渾身一抖,愈發伏跪在地。

這屋內本就熱,院正更是汗濕了幾重衣,額上的汗滴在了地上,自陛下染病以來,他知道他們這些人的腦袋都是系在了褲腰帶上,随時有丢的可能。

只盼着不要連累家中妻小。

此刻更是磕頭道:“臣不敢有半句虛言,臣鬥膽所言,陛下有多年的喘息之症,此次兩病重發,實在不能等閑視之。陛下萬金之體,臣便是萬死,也不敢不盡心,求太子殿下明察啊。”

趙玄亦心下煩躁,方欲說話,突然聽到隔壁傳來“啊啊”的悶叫聲。

這聲音凄楚沉悶,滿是痛楚。

他心頭急跳,忙起身往東暖閣去。

方進暖閣,邊聽叫聲愈發凄厲,果然陛下正在床上滿床哀嚎。

一旁的貴妃瞧見他進來,忙起身行禮讓到了一邊。

趙玄亦大步跨上前去,看也未看她,跪倒在床邊腳踏上,輕聲叫道:“陛下。”

正自痛苦哀嚎的皇帝回了一絲神智,瞧見是他,雙目血紅,臉色黑紅交織:“太子。”

說着額頭青筋凸起,滿面脹紅,看得出來忍的極痛苦。

趙玄亦何曾瞧見過父親這般模樣,心頭酸楚異常,緊緊抓住他的手道:“父親,兒臣來晚了。”

說完又沖外怒吼道:“太醫呢!還不快滾進來!”

一群太醫又忙不疊跑到東暖閣來。

“沒聽見陛下的聲音嗎!去,速速呈上藥來,若是陛下再有任何不适,孤誅你們滿門!”

“是,是。”可憐一群太醫忙連滾帶爬地下去開止痛止癢的藥來。

皇帝握了握兒子的手又松開,呼吸愈發急促,斷斷續續地臉色很是難看:“你怎麽來了?”

趙玄亦道:“陛下身體不适,染了些許風寒,臣自然要來服侍陛下。”

哪知皇帝捂着胸口止住喘氣道:“你是儲君,乃國之本,朕這裏不需你。”

趙玄亦輕聲道:“臣作為陛下親子,哪有父親卧病在床,兒子不親身伺候的道理?”

皇帝欲要再說,只是身體急促的喘息加上一身的痛楚,到底叫他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一時奉藥太醫端了藥碗來,趙玄亦一把接了來,拿起勺子自己先喝了一口。

藥如苦膽一般,他卻面色如常,未曾感覺到一般,用完一會方将藥奉給了皇帝。

折騰了半宿,皇帝終于困倦地睡去。睡夢中只偶或有難耐的痛意自唇角逸出來。

趙玄亦瞧了一會,出了暖閣,招了周全來道:“深秋轉涼,陛下染了些風寒,孤便留在此為陛下侍疾,你去傳孤令旨于中書省及詹事府,陛下安心榮養,孤也染了些風寒微有不适,朝上非十萬火急之事,陛下和孤一概不見。叫他們每日拟好了奏事呈來便是。”

周全忙跪地道:“是。”

他是近身服侍的,陛下得了什麽病他比誰都清楚,此事萬不能傳揚出去,可若是連太子殿下都染上了,如何是好?

趙玄亦并不理他,自顧道:“這體元殿裏,若是有半點風聲傳出去。。”

周全忙磕頭道:“奴婢省得,定不敢叫一個字傳到外頭去。”

燈燭搖曳,發出噼啪一聲響。

燈火通明的外殿,無人敢出半點聲音。

趙玄亦揉了揉眉心,想起一事道:“王忠信若回來,立馬告訴我,讓他在檐下候着不必進來。”

蘇秋雨這一場燒,來的又急又快,直燒的頭腦迷迷糊糊,神智昏沉。

嗓子也如刀割一般,咽口水都如滾了個刀片一般。

她被人拖到暗室的時候,連直起身的力氣也沒有。

雙手趴在地上,觸手只覺得地面一片粘膩。

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沖到鼻端。

黑暗中,一個如刀鋒冷洌的聲音直往耳膜裏鑽來,鑽得蘇秋雨耳鼓生痛。

“你今日為何要冒充宮人魯青青?”

蘇秋雨在黑暗裏驚慌擡頭。

瞧見油燈旁的桌案邊,站着個身高體寬的男子。整張臉都在黑暗裏,目光卻如刀鋒,蘇秋雨瞬間有種自己已經赤.裸.裸的錯覺。

她啞着嗓子結結巴巴地道:“大大大大人您在說什麽。。”

黑暗中那人冷笑一聲道:“看來不動些刑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旁邊的人方要去牆上取刑具,哪知癱在地上的女子已經驚慌叫起來:“別別別,別打我別打我!大人饒命啊!青天大老爺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世上沒什麽東西能瞞得了您,您可千萬饒命啊!我什麽都說!我全都說,別打我!”

王忠信聞言嘴角抽了抽,一跨步蹲下身來,掐住她的脖頸道:“辛者庫賤婢,也想在我跟前耍什麽花招!”

說着手上微一用力,便将蘇秋雨掼了出去。

蘇秋雨本就身形瘦削,身如弱柳,被他一甩,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便如斷了線的風筝一般飛了出去。

直到背部狠狠落在牆上才止住了身形。

咚地一聲響,那腰背仿似被折斷一般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蘇秋雨感到背後如遭重錘,整個眼睛裏金星亂閃,口內一片腥甜。

“哇”地一聲吐出口血來。

哪知神思還未反應過來,那人已是緊随而至。

他整個人埋在一片黑暗裏,什麽也瞧不見,目光卻如有實質,穿透黑暗直向她刺來。

蘇秋雨只能勉強從一片眩暈中瞧見他黑色牛皮長靴,一步一步地踩在地面上。

而後高大的身形如猛獸一般,居高臨下地籠罩住了自己。

腰側的長劍微擺,發出叮叮的響聲。

她毫不懷疑,若是自己再說錯一句話,這人腰間的劍,會毫不猶豫割破自己的喉嚨。

蘇秋雨心尖忍不住顫動,喉頭又湧起來一股腥甜。

她沒有憋下去,而是“哇”地一口又吐了出來。

這人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溢滿了整間屋子,壓的她感到窒息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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