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她們哪裏知道,那人是何等的冷酷,一夜之間又殺了多少人。
人命在這些人的手裏,又算得了什麽。
雲娥兀自拍手笑道:“我們也進宮有些時間了,竟從未見過陛下和太子殿下的金面。如今來了司衣庫,看起來總有機會能見到的!以後出宮了別人問起,我們也不至于太丢人不是。”
蘇秋雨想到很久以前,她方入宮之時,有段時間發了瘋,每時每刻都在想着要怎麽才能見到這紫禁城的主人。
甚至做夢都夢到自己變成一只耗子,一只螞蟻,穿過了重重宮牆。
只是百般嘗試,到底死了心。
沒想到兩個月前,那人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自己卻已經失去了看一眼的欲望。
看與不看,不會有什麽分別。
她捏了捏衣角,裏頭兩顆小石子正安靜地躺着。
黑漆漆的夜空裏雪花飛舞,廊柱旁的女子膚色勝雪,眉眼如籠了層煙。
她的眸色一向比常人要淡,似乎是水暈染過的墨汁,淺淺的,卻又迷人心智。
雲娥瞧着,忍不住倒抽口氣,口中的話都咽了回去。
兩人進了屋,雲娥一把撲到床上,卻不動彈,只是瞧着牆角發呆。
蘇秋雨知道她的心思,卻不多言,自去屋外捧了一捧雪來裝進爐子裏,點了炭火來燒水。
不一時,水便咕嘟咕嘟地響起來,屋內滿是氤氲的水汽。
炭火的熱力也慢慢傳導開來,将兩人的滿身的寒氣驅散了許多。
蘇秋雨倒了水捧給雲娥,方不經意地道:“如今正是國喪,雖說皇家孝期以日代年,但尚未滿月,她們就如此急吼吼地送上前去,未免過分着急了。”
雲娥在床上翻了個身道:“哎,你是不知,這是有緣由的。”
“什麽緣由?”
“兩個月前,司衣庫裏突然空出了缺,我們兩個才能鑽了空子來了此,你可知道是為何?”
“為何?”蘇秋雨好奇問道。
雲娥一轱辘從床上翻起來,湊上前來小聲道:“據我聽聞,那是因為凝霜姑姑得罪了人!”
說着她自顧道:“此事說來話長!這一切還要從凝霜姑姑掌司衣庫說起。話說這凝霜姑姑能掌司衣庫,那是背後有人。”
“有人?”蘇秋雨配合地問道。
“對,聽聞她與秦妃娘娘那裏的掌事嬷嬷是同鄉,一向得其照應,秦妃娘娘得寵,她自然也水漲船高,升了掌司。”
雲娥幸災樂禍道:“哪知如今陛下崩了,秦妃娘娘又沒有子嗣,只能去皇廟裏修行,跟着服侍的人自然也要去,一朝天子一朝臣,凝霜姑姑自然也就失了依仗了。”
蘇秋雨圓圓的眸子瞧着雲娥道:“這和兩個月前空了缺有什麽關系?”
雲娥道:“呵,衆人都說,兩個月前司衣庫被打發走幾個宮人,正是文元殿裏掌服飾的大太監給她的下馬威!”
“又關那個大太監什麽事?”
“那是因為凝霜姑姑曾經得罪了文元殿裏掌服飾的大太監。”
文元殿的掌事大太監,服侍的乃是太子殿下,在宮中那是極有權有勢的人物,多少人巴結都來不及,誰敢得罪?
雖在屋內,雲娥還是壓低聲道:“聽聞三四年前,凝霜姑姑剛掌了司衣庫,去文元殿裏領差。那時文元殿裏掌衣大太監和她一番交代完之後突然腹痛,便先離開了,凝霜姑姑從偏殿出來,正巧瞧見案上衣物裏有方舊帕子,已經髒了,遂拿回了司衣庫。”
“一個舊帕子?”
“正是。聽聞太子殿下極是寶貝那帕子,整日裏随身帶着。誰知那日喝多了酒,無意中打翻酒盞弄髒了衣裳,宮人們才替他換了下來。哪知卻被凝霜姑姑無意中拿走了。”
“然後呢?”
“這可不得了了。太子殿下醉得迷迷糊糊地叫着要帕子,宮人們遍尋不着,以為是被弄丢了,不由大怒,将那掌衣大太監險些打死。”
“好在那時有個小太監機靈,想起凝霜姑姑去過,遂飛奔了司衣庫來終于尋到了,這才保住了那大太監的命。”
雲娥道:“你說這梁子結的大不大?”
蘇秋雨連連點頭道:“生死之仇,結大發了!”
“只是這幾年秦妃娘娘盛寵不衰,那大太監雖然恨卻也不得不顧忌着,哪知突然靠山沒了,凝霜姑姑可不着急了麽?”
蘇秋雨道:“可她為何挑上海棠啊?她脾氣這麽壞,就像只鬥雞。”
鬥雞?雲娥忍不住咯咯笑,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好一會方停下來。
這才道:“海棠脾氣雖差,可到底長得好,身世清白,手藝又是司衣庫最好的,更關鍵的是,她對凝霜姑姑忠心耿耿!”
蘇秋雨撇着雲娥笑道:“可我瞧雲娥姐姐比她更合适呢!”
雲娥被她說的面色一紅,兩人就打鬧起來。
雲娥嘴巴是個閑不住地,邊洗邊又開始喋喋不休起來:“你猜那帕子到底是誰的?居然讓太子殿下這麽在意?”
蘇秋雨揚眉道:“管他誰的呢!你這樣問,難道說不得是我的?”
雲娥笑推她道:“你竟胡說,人家可是認真的,若那帕子真是你的,那你可不早飛了。”
雲娥又道:“我聽有傳言說是皇後娘娘生前給的,也有傳言說不過是自小用的習慣了。”
蘇秋雨笑道:“我猜八成是他心上人給的吧。”
雲娥噗嗤一笑:“你難道不知,傳言太子殿下從不近女色,在這宮中,從未有哪個女子近得了他的身。”
蘇秋雨在熱水裏搓了搓手,用一旁的帕子絞幹了水,索性取過床邊的針線來做。
又擡頭不解地道:“既然傳言都這樣了,凝霜姑姑怎麽還敢打主意?”
雲娥道:“誰知道呢,死馬當活馬醫呗!就算太子殿下沒看上人,便是随口那麽贊上一句,從此也便沒人敢為難了。”
說完索性倚靠在床頭,瞧蘇秋雨動針線。
這屋裏沒有火燭,只有一點炭火微光,她的手仿若透明一般泛着紅,手指靈巧地在一塊白布上左右挪騰。
雲娥沒看一會,就感到雙目酸澀,止不住地眼幹流淚。
她邊抹着眼角的眼淚,邊不解地道:“秋雨,如今咱們已經成功來了這廣儲司了,你怎麽還如此這般日夜苦練?”
蘇秋雨手中的針線頓了頓,道:“勤能補拙嘛,我一向不太聰明,總歸是要多練練,才不至于差得被攆出去。”
兩人就着針線說了起來,不多時,便聽門支呀一聲大開,海棠站在門口,頭臉之上全都是雪,厚厚得一層。
今日她一反常态,也沒空譏諷兩人,卻是倒頭就撲在了床上,小聲啜泣起來。
雲娥與蘇秋雨面面相觑,具從對方的目光裏看到了好奇。
看海棠的表現,想來今日這算盤是落了空。
海棠捂着被子哭了一會,卻感到渾身有些發冷,她擡頭瞧見炭盆燒着,一把抓了過去。
一夜無話。
三人睡醒,不想還是雪天。
因着國喪,整個紫禁城裏白幡招展,陰氣沉沉,兼着三天兩頭下雪,每個人都某名地覺着心頭沉甸甸的。
蘇秋雨跟着雲娥方去飯堂拿了個饅頭來啃,卻聽遠處傳來一聲呵斥:“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幹什麽呢,過來!”
那聲音震得屋檐上的雪都落了下來,剛好落在蘇秋雨的頭頂上。
兩人轉頭一看,正是海棠。
她素日裏就生得豔麗,便是昨夜受了挫,卻姿色不減。
海棠依在門框上,一雙眼睛細看還有些紅腫,只是用粉厚厚地塗了。
此刻瞧見兩人道:“今日我頭疼不适,擡舉你們兩人,待會分別去綏安宮和錦繡閣,給貴主們送衣裳去。”
這給綏安宮和錦繡閣送衣裳可是海棠的活,她一向不許旁人染指。
今日卻主動提出要給蘇秋雨兩人。
想來也是,按照規矩,新帝登基,這兩宮貴主馬上要搬出宮去往皇廟,今日又雪大路滑,她自是不願再走這樣的差事。
雲娥還未說話,蘇秋雨已乖乖點頭應道:“好,只是我們兩人剛來不久,還未有宮牌。。”
海棠揚着頭,卻自懷裏将兩塊牌子一把扔了過來,輕蔑地瞧了她一眼,鼻子哼地一聲走了。
兩人拿起一看,居然真的是自己的名字。
雲娥一時激動難當:“這司衣庫果然與別處不同,連我們都有行宮的權利了。”
說完又道:“想t必這牌子早就備好了,只是海棠一直捂着不願給我們!”
蘇秋雨舉起手中的宮牌晃蕩起來,彎唇笑道:“我記得廣儲司的分殿裏挂着個宮巷圖。”
聽到宮巷圖,雲娥立刻閉了嘴。
她入宮這麽久,還未到處走過,之前羨慕其他宮人可以在皇城中穿梭來去,如今居然自己也有了這樣的機會,不由大喜,也顧不得是不是海棠故意扔給她們的差事了。
兩人相攜來到分殿,瞧見宮牌和衣裳也自放了行。
進到殿裏,果然牆上挂着一張圖。
兩人驚地睜大了嘴巴,這張圖足足占有一面牆。
是皇城圖。
只是這圖畫得甚是簡單,細細的一條條通道,蜿蜒各處。圖的中間及各處留有大片的空白。
這是一份給廣儲司宮人專門用的地形圖,方面各宮人各處送東西能準确地找到地方。
殿內光線暗,只有一盞小白燭。
燭火昏暗,蘇秋雨貼進了地圖細細瞧着,鼻尖快要碰到牆上。
雲娥不識字,大睜着眼等蘇秋雨。
蘇秋雨在這縱橫交錯裏,找到了綏安宮和錦繡閣。伸出手來點了點,給她比劃了一通。
這綏安宮與錦繡閣居然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完全不同的方向。
而且距這廣儲司都很遠。
雲娥撇嘴道:“難怪海棠願意将這事給咱們,這麽遠的路,又下着雪,可不是找罪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