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這一驚非同小可。

此處為四姑山下, 亂葬崗旁,出現一個人或許并不足為奇,只是這一路梅林相伴, 她竟忘了此間陰森。

這人摸着渾身冰冷,不知在此躺了多久,想是也沒氣了。

又是個孤魂野鬼。

蘇秋雨無暇顧他, 轉身要走, 突想到這人身上的狐裘值些銀錢,自己此刻身無分文,若要再想辦法進宮,總要有些錢才行。

不若取了他的衣裳。

便跪地禱告道:“這位實在對不起, 多有得罪!等有一日我大事定矣, 定多給你燒些紙錢。”

一邊嘴中念着,一邊伸手就要去扯衣裳, 拉扯之下卻突然聽到一絲微弱的低吟。

她低下頭, 果然那聲音是地上的人發出來的!

蘇秋雨顫巍巍地一把伸了手, 想了一會到又将這人翻轉過來,瞧不清相貌, 只覺得臉如衣裳一般白得透明。

而低吟聲已消失了。

她等了一等, 到底伸出手來,伸到他的鼻端, 果然一絲微弱氣息,暖暖地吹着自己凍得冰冷的手指。

這人居然還活着!

蘇秋雨欲縮回手, 哪知手卻被人一把扯住!

那人的手也冷的像冰一般, 緊緊地鉗着, 蘇秋雨用了好大的力才将自己的手抽回來。

蘇秋雨迷迷蒙蒙中瞧見那人雙目似乎微睜一條縫,嘴唇翕動。

她側耳湊上前去, 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此處天寒地凍,竟又開始下雪。

雪花夾着花瓣片片飄灑下來,落在兩人身上。

一時梅香四溢,寒風裹面,雪粒子落在凍得發麻的臉上,已是失了知覺。

蘇秋雨瞧了瞧他,到底嘆息道:“瞧你傷的不輕,想必也沒救了,我此刻自顧不暇,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衣裳自然也不要了,擡腳要走。

卻不知那人突然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蘇秋雨生生撞在一株梅樹上,撞得腰腹生痛,方要破口罵人,才瞧見身後吱呀一聲響叫。

一只雙目黑溜半人高的東西,正好落在她方才所站之地,正正撲了個空。

蘇秋雨一驚,努力眯眼去瞧,這是什麽東西!難道是豹子財狼?瞧這大小,似乎是雪貂?

那東西撲了個空,龇牙嘶叫一陣,立時又轉頭對她沖來。

蘇秋雨無語,明明地上躺着個不會動彈的,這傻東西怎麽光盯着自己?

想着手中卻未閑着,長針出手,還未刺入那傻東西的咽喉,誰知這東西卻頓在了半空中。

地上那人手中一柄锃亮長劍,對着那東西穿胸而過。

殷紅的血落在雪地之上。

蘇秋雨不知為何,感到此刻雙目中分明瞧見這個年輕男子,長發如瀑披散,在白雪紅梅中肆意飛揚。

當真是美景無雙。

只是瞧他如此準頭,她毫不懷疑,若是方才自己當真生了其他想法,想必此刻那長劍,貫穿的就是自己的身體。

哪知這人威武不過一刻,便頓了頓,長劍踉跄脫手,居然暈了過去。

蘇秋雨遠望四處,四野茫茫,毫無人跡。

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她,還有這地上生死不知的人。

雪下到半夜,卻越來越大。

蘇秋雨揉了揉眼,透過石縫張望,瞧見外頭鵝毛飛雪,天地俱都白茫茫。

她莫名其妙被王忠信帶來此地,想必他是動了殺心,難道是那日在辛者庫的事被他發現了端倪?

不,若是發現了端倪,該直接抓了她便是,何必偷偷摸摸運到宮外來處置?

只是如今出了宮,想要再入宮去司衣庫便難如登天。

好在她已得了一絲玉佩的消息,短時間回不去,也便罷了,後面再想辦法入宮吧。

況這廣陽王住在宮外府邸,行事或許更方便一些。

想了半晌,到底雙目充血,又兼疲憊困頓,使力揉了揉,感覺到緊挨在身側的人呼吸間微微起伏。

此處山洞極為狹窄,人在裏面只能蹲坐着。如今兩人在裏頭,只能緊緊擠在一處,沒有半分空隙。

她身量小,蜷縮在裏面無甚要緊,只是這個昏迷的男子,她好不容易運了過來,又費了好大的勁才塞進如此狹小的洞裏。

外頭冷風嗖嗖,她搬了許多石頭将洞口勉強壘住,依舊抵擋不住寒風料峭,從所有的縫隙裏鑽進來。

蘇秋雨雖然穿的多,也是凍的有些瑟瑟發抖。

好在這人的大氅格外寬闊,又很保暖,在雪地裏半日也未濕,蘇秋雨索性扯過來,兩人當被褥一般地蓋着。

半夢半醒之間,她卻感到身側昏睡的人渾身發起抖來。

震動的身後的石壁都似發出簌簌的聲響。

蘇秋雨困的不行,不滿地嘟囔了一聲,尋摸着伸出手,對着那雪白的臉探手一摸,掌心滾燙,竟是發了燒。

卻聽這男子口中斷斷續續溢出詞來:“冷。”

這人不知傷了何處,這許久時間只一徑昏迷着。

如今不想又發起燒來,這可棘手。荒郊野嶺,大雪滿山,何處能為他去尋藥?

蘇秋雨感到他緊縮成一團靠在一側,心中卻無端生出許多迷惘。

似乎在久遠的記憶裏,也曾有誰這般過。

只是她一向将過去的記憶藏得極深,少有想起,不過閃了個念頭就擯棄了。

此刻兩人在這荒山野嶺,白雪天地,共處了一個山洞,似乎又是同病相憐。

她突然不想眼睜睜看着他死在此處。

或許能救上一救。

想了想,伸手從石頭縫裏往外一探,便抓了一把雪,一把便按在了他的額頭上。

這男子本就叫冷,被這冰雪一激,更是縮了縮,又一徑地叫冷。

蘇秋雨身上衣裳雖然穿的厚,她卻沒有舍己為人的打算,幹脆伸出冰冷的手,索性想将他抱在懷裏捂一捂。

不想剛環抱過去,那人卻渾身一抖驚醒過來,一把按住她的手,聲音又冷又啞:“放肆!”

蘇秋雨有些無語地道:“喂,是你一直叫冷的!我給你取暖也不成麽?”

那人玉雪一般的面容愣了愣,似才從狀況裏回過神來道:“你是何人?這是何處?”

他清晰地感到旁邊女子的呼吸近在咫尺,她的身體軟軟地擠在自己身上。

周圍都是幽冷的清香。

他皺了眉頭,扭了身體想要離她遠一些,卻發現此地極為狹窄,不光挪不動,還牽扯出胸口一片劇痛,不由得悶哼一聲。

蘇秋雨聽到他的問話,反問道:“那你是何人?為何一個人倒在這四姑山下?”

那人不答,也不再問。

他不過微一擡頭,便發現自己此刻處在一個小山洞中。

這小山洞實在是極小,兩人塞在裏頭,就如兩塊面團一般被擠壓着。

白雪的微光從石頭縫裏透過來,照得洞內微微一點昏白的光。

他扶手摸了摸額頭,頭疼欲裂,混亂的思緒卻漸漸清明起來。

今日午後他見完朝臣,聽煩了他們的那些繁重的流程和禮儀,避開衆人獨自騎馬出了宮。

原準備來這四姑山上見一個人,此事不想被人知曉,便命了宮門處不得記檔,不得洩露。

不想馬行到半路,卻突然狂性大發,直往梅林中沖,而他一時不察,被颠得頭暈目眩,從馬上栽了下來。

趙玄亦皺了皺眉,目中冷冽如冰雪。

今日之事,哪裏會是個巧合,到底是因為如何,他心中或早已有了答案。

想起方才林中之事,若不是這個女子相救,自己恐怕真的兇多吉少,要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裏。

只是這女子也非良善,方開始明顯是打算放任自己不管,若不是自己刺了那雪貂,想必她就一走了之了。

他下意識伸手到腰間,劍居然還在。

這種情況,她居然還記得将劍給自己帶着。

趙玄亦心下微有動容,感受到身旁這女子的體溫,他到底忍不住向這女子看去一眼,體态臃腫,滿面塵土,在昏暗的光線中,一雙眼睛疲累無神,竟是落魄模樣。

不過似乎有些眼熟。

然而荒山野嶺,孤男寡女共擠一室,不,一洞,成何體統呢!

他欲要起身出去,可渾身酸痛,墜馬之時多處受傷,又不想身體正發着燒,肋t骨更是一陣劇痛,忍不住又悶哼一聲。

蘇秋雨聞言語帶嘲諷道:“喂,聽你叫了兩聲,難道是肋骨斷了?若是不想凍死在四姑山下,還是老老實實呆到天亮吧!”

趙玄亦忍着痛喘了口氣,肋骨就算沒斷,只怕也受傷不淺。

口中卻冷聲道:“我不叫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