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謝瑤再醒來的時候,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屋內掌了一盞昏黃的燈, 一片安靜中,男子清淺的呼吸聲響在她耳側。
顧長澤依舊閉目睡着,溫潤的面容如一副靜置的水墨畫一樣。
看着這張臉上的瑩白,謝瑤不禁想起午後他站在廊下等自己,後來身子不舒服又一同回來歇息,到如今顧長澤還未醒來,想必也是沒用午膳的。
謝瑤翻了個身, 打算下床去吩咐管家準備晚膳,誰料她剛動了一下,那抱着她的人就睜開了眼。
“阿瑤。”
他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才睡醒的迷蒙, 謝瑤柔聲道。
“我吵醒殿下了?”
“無妨,也到了該起的時候了。”
“殿下可覺得好些了嗎?”
謝瑤看着他,擔憂皺眉。
“睡了一會,比那會好許多了……咳咳。”
顧長澤剛開口, 又虛弱地咳嗽起來,謝瑤連忙緊張地扶着他, 要朝外喊大夫。
“是老毛病了,無需緊張。”
顧長澤的頭輕輕靠在謝瑤肩膀處, 清潤的目光看着她焦急的樣子,輕聲道。
“只是阿瑤以後若要再見蕭公子,不管時間長與短,都與孤說說可好?
蕭公子素日為人狂傲, 又有前幾天酒後失言的事, 雖然他與阿瑤是青梅竹馬,孤心中也難免擔心會對你清譽有損。 ”
此言一出, 算是解釋了為何他會站在廊下等那麽久,因為擔心她站了一陣又身子不适,謝瑤看着他羸弱的樣子還有什麽不能應的?連聲點頭。
“好,以後都告訴殿下。
殿下頭還痛嗎?我再為殿下按一按吧。”
顧長澤眼中閃過幾分不明顯的幽光,往她懷裏靠了靠,兩個人半躺在軟榻上,謝瑤微涼的指尖拂過他額頭輕輕按着。
又等了半個時辰,才一起起身去了前堂。
用過晚膳,按着規矩他們不能在宮外留宿,謝瑤便打算回自己的閨房收拾些當時遺落的東西帶走。
顧長澤跟在她身旁一同進了屋子。
謝瑤在妝臺前翻找着東西,顧長澤目光落在了一側的盒子上。
“這是……”
“這些我幼時喜歡的一些玩意物件,之前母妃收拾了出來,前幾天大婚的時候,管家将這盒子交給了我,我便想着一起帶回東宮去。”
年少的玩意不是什麽念想,但有些針線是後來謝王妃一點點縫補的,謝瑤心中珍惜着。
顧長澤點頭,目光落在盒子上。
“孤能看看嗎?”
謝瑤走過來将盒子打開了。
裏面大多是一些陳舊的物件,顧長澤一個個看過,時不時聽謝瑤說兩句她年少的趣事,等他翻完了東西,目光落在那封擱置在最裏面的信箋。
“這是什麽?”
他目光緊緊盯着沒挪開眼。
“昨日在東宮後院裏,殿下還記得我說之前迷路過嗎?這是在那山洞裏碰到的那個人送與我的。”
謝瑤笑了一聲将信箋打開,是一副畫了螢火蟲的畫。
雖然筆鋒淩亂,畫功也不算精湛,卻也能看出作畫人的認真,上面的螢火蟲在暗色裏栩栩如生。
“放了三年了,都有些舊了。”
謝瑤說着要合上信箋,卻被顧長澤輕巧地接過去,拿在手中細細地看。
“我聽聞殿下丹青妙筆,怎的連這樣簡陋的畫也能入了您眼?”
顧長澤指尖輕輕摩挲着有些陳舊的宣紙,半晌開口。
“不會,孤覺得很好看。”
這上面的每一筆,他都曾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再畫過很多次,但再也畫不出那一晚的心境了。
他微微合上眼,平複了一下心中的思緒,目光轉而落在謝瑤身上,沒給她看出什麽破綻。
“阿瑤……”
“殿下袖口怎的有血跡?可是哪傷着了嗎?”
謝瑤驚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顧長澤順着看過去,在袖口處看到了一絲不明顯的血跡。
想來是今日出府的時候沾上了。
顧長澤輕輕拂袖,虛弱地笑了一聲。
“無甚大礙,只是午後睡前咳嗽兩聲見了血。”
“這怎麽行,還是快些回宮找太醫來看看吧。”
謝瑤頓時收了盒子,拉着顧長澤往外走。
馬車從謝王府一路飛奔,趕在下鑰前入了東宮。
一進門,謝瑤便急急地吩咐。
“青玉,去請太醫入東宮為殿下看診。”
“不必了。”
顧長澤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
看着謝瑤疑惑擔心的神色,他道。
“那會用了藥,已無大礙了,此時太醫院的太醫都歇下了,也不必再折騰一趟,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太醫院都有當值的太醫,雖然時辰已晚,但殿下的身子更重要。”
謝瑤放心不下,見顧長澤堅持,便打算自己親自去太醫院叫人。
“娘娘,時辰已晚,殿下既然說了自個兒無礙,您也就別折騰這一趟了。”
江臻連忙跟着道。
“何況午後蕭相府的公子不知怎的受了傷,蕭相着急忙慌地入宮奏請皇上把太醫令叫出宮了,看着似乎還挺嚴重,也不知這會是否回來了。”
謝瑤腳步一頓。
“誰受傷了?”
蕭琝午時在謝王府分明還好好的。
顧長澤眉心一跳,涼涼地看了江臻一眼。
奈何江臻這會一直盯着謝瑤,自然沒看到他的暗示。
“蕭府公子。”
江臻雖然覺得不該在太子妃面前提這位蕭公子,但奈何太子妃一心擔憂殿下要去太醫院,殿下心疼太子妃,必然不忍心她這樣來回跑,自個兒幫殿下勸住了太子妃,等會必然能多領些賞錢。
江臻喜滋滋地想着,讨好地去看顧長澤,卻莫名其妙地被甩了個眼刀子,還沒等他想明白,謝瑤已經狐疑地回頭。
“殿下午後出府過嗎?”
“自然沒有。”
顧長澤才說了一句話,便伸手揉着額頭,眉心緊蹙地踉跄了一下,臉色一瞬間蒼白虛弱。
“哎呦,太子爺。”
江臻吓得連手裏的拂塵都扔了,連忙上前去扶他。
“殿下!”
謝瑤也是吓了一跳。
顧長澤不動聲色地推開江臻,被謝瑤扶在懷裏。
“殿下,您怎麽樣?”
謝瑤吓得臉色都有些發白,這下再不等什麽,連忙喊了青玉去叫太醫,與江臻一起将他扶進了屋子裏。
顧長澤落座在軟榻上,謝瑤端了杯茶遞給他,一邊緊張地看着他的神色問。
“除了頭痛,殿下可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不然我讓青玉将幾位太醫都叫來看一看?”
“也許是回程途中奔波這一陣又有些不适了,孤這身子實在是虛弱,一有些頭疼發熱的,便連路都走不好。”
謝瑤捏着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中才升起的疑慮消散了。
蕭琝是小将軍出身,身強體壯,顧長澤午後因頭痛一直在屋子裏歇着,便是真出去了,他能傷得了蕭琝嗎?
何況顧長澤為人溫和,素日少與別人起沖突,也并無傷害蕭琝的理由。
“方才阿瑤要問什麽?”
顧長澤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謝瑤猶豫片刻搖頭。
“沒什麽,我去瞧瞧太醫可來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子裏,江臻連忙上前要給顧長澤續茶。
手還沒碰到杯盞,便見那虛弱半躺在軟榻上的人掀起眼皮,眼中的虛弱散去,露出幾分涼意與陰鸷。
“孤看你最近很是念着蕭琝,不如滾出宮去蕭府伺候他,免得日日在孤面前晃悠得讓人心煩,孤怕自己忍不住剝了你的皮。”
江臻谄媚的動作一停,驚恐地擡起頭。
“啊?”
他又哪得罪這位殿下了?
太醫氣喘籲籲地跟在謝瑤身後進了屋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行禮都來不及,趕忙上前去號脈了。
他戰戰兢兢地搭上顧長澤的手,沉吟片刻後,心裏一咯噔。
“怎麽樣?殿下是怎麽了?”
謝瑤看着他凝重的臉色,頓時擔憂開口。
“容臣再看看。”
太醫令不死心地又換了一只手號脈,片刻後擡起頭看向顧長澤。
“殿下是覺得哪不舒服?”
他怎麽瞧着這脈象好得很呢?
顧長澤虛弱地道。
“孤覺得哪都不舒服。”
這問題就大了,太醫令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您……”
“不過午後約摸是站得久了,覺得頭有些暈,太醫看着給孤開些藥就好,別的都是些老毛病。”
好在顧長澤尚還有幾分良心,緩緩開口補充道。
太醫令這才松了口氣,連忙點頭道。
“臣看殿下脈象尚好,覺着頭暈多半是午後太陽盛,回門又奔波了一日有些累着了,這就去給殿下開些藥。”
“可否勞太醫仔細檢查一番?”
太醫令連忙拱手對謝瑤道。
“娘娘放心,臣自會盡心。”
盡心是一回事,太子壓根沒病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太子殿下說他有病,他這當臣子的還能非說沒事嗎?
太醫令嘀咕着開了些溫補的藥,從東宮離開了。
謝瑤回頭張羅着下人去熬藥,一邊又往軟榻邊去關心顧長澤。
等喝罷了藥,折騰着時辰已經過了戌時,謝瑤看了一眼在軟榻邊歇息的顧長澤。
“殿下今晚身子不适,便留在前院歇息吧。”
顧長澤眉心一跳,沒想到這一遭卻是弄巧成拙了。
他看着收拾東西要去後院的謝瑤,輕輕伸手。
袖角一緊,謝瑤回頭對上了顧長澤的目光。
年輕男人一身白色中衣,修長的手指順着纏過她的腰身,微一用力,将她帶近了些。
屋內燈盞昏黃,映着男人如畫的眉眼,那眸光中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清潤,卻偏生又多了幾分羸弱,君子風儀,如圭如璋。
謝瑤忽然覺得心中怦怦地跳了兩聲。
“阿瑤陪了孤一日,如今要離開還真是有些不适應,只怕今晚難睡好了。”
他輕輕嘆息一聲,深邃的眸子緊緊盯着她,修長的指尖輕輕爬到她手心,語氣裏似乎帶了幾分不舍。
“阿瑤真舍得孤一個人住在前院嗎?
萬一孤睡到半夜,又發作頭疼,可怎麽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