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五色糯米飯

第023章 五色糯米飯

這日花媽媽囑咐宋荔多備些桃花酥賣, 另給梅蘭竹菊,還有柳如夢房裏分別送些,精致點心擺着,瞧着有面兒。

宋荔給福爺備完午膳, 見送桃花酥的小翠慌慌張張回來:“蘭心娘子說, 讓宋姐姐得空了去她房裏一趟。”

在樓裏, 蘭心出了名的脾氣不好,龜奴和丫鬟們都怕她,小翠自然擔憂她。

宋荔深知蘭心找她是當樹洞, 或是玩葉子牌,安撫小翠:“知道了,放心,蘭心娘子吃不了我。”

傍晚得了閑,宋荔便來到前院, 敲開蘭心的房門。

見了她,蘭心高興拿出筆墨, 一摞葉子牌:“宋荔快來, 陪我耍耍。”

幾息後, 宋荔臉頰上畫了個龜殼子,蘭心笑嘻嘻:“終于見着比我玩葉子牌技術還爛的人,咱們再來一局。”

宋荔:“……”

好像突然明白為何蘭心不找丫鬟,偏要尋她玩耍?

第二把, 宋荔仗着運氣小勝, 于是卧着毛筆在蘭心的臉頰也畫了烏龜殼子。

第三把、四把, 宋荔慘敗, 蘭心在她臉上添了烏龜腦袋、前爪……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丫鬟出門查看, 很快回來:“是陸捕頭帶人來樓裏抓捕小偷。”

春風樓裏多是些三教九流的人,抓小偷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陸承從不會親自入樓裏來,最多派屬下入內抓捕,自己在門口遠遠等候。

好似個黃花大閨男,生怕被她們這些浪□□多瞧上一眼,生生瞧少了他一塊肉。

上次抓捕姚大榜,他第一次入樓裏,菊棠狗膽包天,竟想着調戲揩油一把,才抖了抖白花花的胸脯邁出一步,立馬被對方掃來的一個眼神驚得不敢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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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竹音殷殷切切望着陸捕頭的目光,蘭心一轉眼珠,拉着宋荔:“走,我們出去瞧瞧。”

順便刺竹音幾句。

宋荔被蘭心拉着出了房間,兩人站在二樓樓梯處。

蘭心停了步,朝隔壁同樣從房裏走出的竹音看去。

宋荔順着蘭心看向竹音,又順着竹音的目光向下眺望,對上一雙清隽動人的眼眸。

他視線游離至她頰邊,先是狐疑錯愕,接着緊抿的薄唇上揚,如冰雪化開,春水融融。

宋荔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飛快擡手捂住畫在臉頰的小烏龜。

他在嘲笑她!

真可惡。

宋荔噠噠踩着樓梯,回後院洗臉去了。

留在原地的蘭心看着宋荔離去的方向,又望了望陸承,若有所思。

……

回到後院的宋荔,用劣質澡豆洗洗涮涮,困得顧不上吃宵夜,早早睡下,養足精神。

一早,天色陰沉沉,她取來了蓑衣笠帽放到小推車,出發。

許是天氣炎熱,趕集的人願意吃些涼爽的食物,市集上的冷水鋪子、豆花鋪子生意十分火爆。

宋荔的涼皮攤也很火爆,福爺家的小厮見了,特意回府取來食盒,外帶了兩份走。

不到一個時辰,帶來的涼皮全部賣完,宋荔正收拾着攤位,天空飄起了陰雨。

嘿,幸好她今天出門帶了蓑衣。

世間的小确幸,大概就是遇到落雨天,恰好出門帶上了避雨工具;肚子餓了,正好親手烹饪出一份合心意的美食;

宋荔趕緊給自己披上,這樣就不怕淋雨啦。

旁邊賣血粉羹的木湘湘撅着嘴:“煩死了,天天下雨,一會兒市集上人都走光了,哪裏還有生意?”

嘴上念叨着,木湘湘瞅着還剩下的血粉羹,心知大概賣不掉了,只能跟着一塊收拾,找個地方避避雨。

木湘湘今天沒帶蓑衣,于是心情更糟糕了。

四處搜尋一圈,掃見巡邏隊,木湘湘高興得差點跳起來:“陸捕頭。”

陸承以為發生了什麽,靠近了來:“何事?”

木湘湘一臉期待,眨着星星眼:“我沒帶蓑衣,所以……”

陸承沉默兩秒,把自己的雨傘遞了去,走到杜遠的傘下避雨。

木湘湘:“……”

不是這樣的啊!

說好的護花使者呢?

他個子高,杜遠不得不費力舉高雨傘,嘴上嘀咕:“頭兒,你怎麽不送送小姑娘,咱們兩個大男人撐傘太擠了……”

杜遠後面的話,因為頭兒斜來的餘光,咽回了肚子裏。

午後,宋荔收到蘭心身邊大丫鬟的邀約,邀她傍晚到西橋彙合,一起逛街。

黃昏将落不落,宋荔跟趙婆子說道一聲,出了春風樓,按照約定來到西橋。

夕陽餘晖,小橋綠柳,宋荔望了一圈,沒望到蘭心和她的大丫鬟,倒是叫她瞧見個陸承。

這人幫過她幾回,宋荔跟對方問候:“陸捕頭,你也等人啊。”

陸承面色怪異:“不是你約我來這兒?”

宋荔茫然:“不是啊,蘭心讓身邊的大丫鬟約我來的。”

這麽一說,陸承立馬明白了。

按說她有事,直接到府衙找他便是,想來今天來府衙找他的丫鬟,就是蘭心的大丫鬟。

陸承從袖裏摸出個藥瓶,遞了來:“給,這是藥坊的祛疤膏。”

又嘆道:“要是有宮廷的丹參羊脂膏就好了,那個效果更好。”

宋荔翻來覆去想,自己是哪裏得罪蘭心了嗎,捉弄誰不好,捉弄這人,要害死她了?

聽到祛疤膏,她一瞅,這不是醫藥鋪子裏賣十八兩銀子的天價玉膚露!

剛從這個世界蘇醒,她去過醫藥鋪子打聽祛疤膏的價格,其中以玉膚露效果最好,添加多種昂貴養膚藥材,價格也比較昂貴。

以往宋荔根本買不起,現在玉膚露就在她眼前,說不心動是假的。

她搖搖頭:“謝謝陸捕頭好意,太貴了,我暫時還買不起。”

旁人囊中羞澀,多半會自卑遮掩,但宋荔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的窘迫。

陸承非但沒有看輕,反而有些心疼:“這張臉看着礙眼,送你的,等你以後賺到銀兩,再還我不遲。”

其實不還也沒關系,但她那樣要強,怕是覺得自己在侮辱她。

似乎怕她不肯接受,又補充一句:“我不缺銀兩。”

封建時代的衙門小吏,除了月俸,還有一些隐形的灰色收入,宋荔心知這些,仍是拒絕:“陸捕頭不缺銀兩,但我受之有愧。皮囊而已,我并不在乎。”

陸承覺得女子大多在乎容貌,想來她也是如此,所以才巴巴買來玉膚露,本以為會得她展顏一笑,豈料再次被婉拒。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他收回藥瓶,盯着她因為低眉垂眼,只剩一片烏黑的發頂:“等你後悔了,可以問我來要。現下陪我走走。”

有什麽好走的呀,宋荔腦瓜子嗡嗡的:“樓裏還有要事,離不得。”

“行了,你少糊弄我。”陸承聽不得她推辭的言語,說:“樓裏有事,你怎的跟人跑出來閑逛,好歹我救過你,你就這樣報答恩人?”

對上他哀怨的雙眼,讓宋荔莫名覺得自己活像個白眼狼,于是沒好再拒絕。

天邊漫天彩霞,綠柳随着夜風輕拂,陸承繞着河渠走,宋荔跟在他身後,望着靜谧的河景,心情也随之沉澱。

前方的人突然停步,宋荔沒留神,撞上一堵後背牆,她捂着鼻子,痛得眼眶微紅。

不知為何,卻逗得陸承勾唇一笑。

他笑夠了,于是大發慈悲說:“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另一邊河畔,蘭心得意洋洋跟身旁人炫耀:“看見沒有,陸捕頭送我家宋荔玉膚露,還沖宋荔笑……看他們去的方向,似乎是回春風樓,竟是還要送她回去。我看有些人少癡心妄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被戳破心思,竹音面色難看:“我是配不上,你家宋荔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蘭心護住宋荔:“配不配得上,不是我說了算,得看人家陸捕頭。”

竹音冷笑。

只道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蘭心竟然主動腆着臉約她逛街買胭脂,原來為的是這遭。

見竹音氣呼呼走開,蘭心暗爽不已。

“好久沒見到她吃癟了,哈哈哈,樂死我了。”蘭心捧腹大笑,開懷不已。

她的大丫鬟擔憂不已:“如果宋荔知道我們騙了她,不好吧!”

蘭心想到宋荔這個貪吃鬼,打葉子牌的好搭子,遲疑了瞬:“回頭我買點好吃的,哄哄她。”

卻說氣呼呼的竹音回到春風樓,立馬讓身邊的大丫鬟将宋荔叫來。

莫名其妙被請來竹音的房裏,宋荔尋思她跟竹音沒打過幾回照面,不熟啊!

難道是因為她跟蘭心走得近,這位看她不爽?

哪想,竹音開口來一句:“你喜歡陸捕頭?”

這哪跟哪,宋荔一頭霧水,腦袋搖的像撥浪鼓。

竹音臉色更難看了:“你跟陸捕頭很熟嗎?”

“不熟。”宋荔哪裏曉得自己和陸承散步,被竹音瞧了去,也不知竹音的心意,只如實回答。

房門從外面敲響,是胡立仗着跟竹音有幾分面子交情,過來查看,生怕竹音因為和蘭心的過節,為難自家妹妹。

竹音哪裏看不出胡立的意圖,她是對陸承有恩德和好感,不屑對宋荔做什麽,揮揮衣袖讓兩人離開。

其實昨天在春風樓,陸承看宋荔的眼神,竹音當時也留意到了。

她只是不敢置信,那樣風光霁月的人,竟會偏愛春風樓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廚娘?

宋荔說不喜歡陸承,竹音本應該高興才是。

不知為何,卻更生氣了,好像自己最喜愛、最珍視的蝦醬,被不識貨的人棄之如敝屐,罵做臭醬。

陸承那樣好,宋荔不會識人,白長了一雙漂亮的澄澈眼眸,根本是一對魚目。

從竹音房裏出來,胡立打量着自己的妹妹,白淨秀麗,生得一彎月牙眼,如果沒有那道疤,是個極漂亮的小姑娘。

宋荔着灰撲撲的衣裙,烏發編成個側麻花辮,襯得小臉瓷白,就是太素淨了些……

剛才那話胡立也聽見了,好端端的,竹音說道起陸承做什麽?

回憶起昨天的場景,胡立立馬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上次去成衣鋪子買衣裙,又是這麽素的一身,我送你的迎春花簪子怎麽不戴?是不會嗎?我問前院伺候的姐姐學了挽發,一會兒我手把手教你。”

宋荔哪有心思學挽發:“哥哥,我找蘭心有點事,改天再說。”

胡立恨她是個木頭疙瘩:“有什麽事情比學挽發、學打扮還重要?”

宋荔:“有空再說。”

推開房門,剛回來的蘭心滿臉心虛:“宋荔,你回來啦,玩得開心嗎?我給你帶了梅子姜……”

宋荔恭恭敬敬的答話:“以後蘭心娘子若沒有要事,不必來尋我。我是後院幫廚,只負責後院的差事。”

一聽這話,蘭心心道不好,連忙拉着她:“我的好宋荔,我錯了,我見竹音對待陸捕頭不一般,一時鬼迷心竅,誘你與陸承見面,故意讓竹音撞見,狠狠奚落了竹音一番。我心裏着實痛快,狠狠解了氣。”

頓了頓,又說:“此刻你要與我斷交,我心裏好難受。宋荔,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她甩開對方的手:“蘭心娘子為了解氣,可以利用我,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因為別的好處,又來害我,我不會信你了。”

從前宋荔同情蘭心,受封建禮教思想侵害,不忍見父兄餓肚子,時常接濟他們,現在又覺得,這一切分明是蘭心自作自受。

宋荔走了,蘭心被甩開的手落在半空,胸腔竄起股火氣:“有什麽了不起的,不來往就不來往。”

之後幾日,宋荔到東市賣涼皮,只遠遠瞧見過巡捕隊幾次,兩人私底下沒有見過。

清明時節雨紛紛,近幾天日日細雨蒙蒙,宋荔每回出門擺攤,必要穿戴蓑衣笠帽。

好在落着雨,天氣依舊暑熱,她的涼皮攤生意不錯,上午趕集一個時辰,每日能賣五十多份涼皮。

過完清明,馬上迎來農歷三月。

這時候的荠菜發了花穗,口感老了,不能吃。

宋荔老家有三月三,荠菜煮雞蛋的習俗。

她将春風樓後面一塊空地的荠菜花拔了來,用清水洗淨,加了雞蛋一塊兒煮着。

鍋中的清水煮開,荠菜的汁液被煮進水裏,呈現出深綠,随着沸騰的白霧,帶出荠菜的清香味。

宋荔給交好的朋友都送了荠菜煮雞蛋。

沒收到荠菜煮雞蛋的蘭心,心裏頭很不是滋味兒,想要找宋荔賠罪,又拉不下臉。

後院裏,宋荔跟小翠吃完煮雞蛋,幫趙婆子制作五色飯。

花媽媽來自嶺南桂州,家鄉有習俗三月三吃五色飯,分別是紅白玫黃黑的五種顏色的糯米飯。

提前浸泡的糯米,晾幹後,用密蒙花和清水,煮出黃色的花漿,将晾幹的糯米浸泡過夜,染色,次日過濾掉漿水,糯米用素油一拌,上鍋蒸熟。

糯米要用長顆粒的,蒸熟的過程中,需要不斷灑水,增加糯米的濕度,這樣蒸出來的糯米飯軟糯糯,不會發硬。

其餘的紅藍草、紫蕃藤和綠楓葉,都是按照密蒙花的步驟來做。

據花媽媽說每年三月,嶺南山溝溝裏頭的楓葉,全都逃不過拿去做五色飯的命運。

在嶺南長大,花媽媽說她就沒見過紅色的楓葉,一直到來了鳳仙郡,才曉得原來楓葉是紅色的。

最讓宋荔驚訝的是,楓葉揉出來的汁水是灰藍色的,泡了糯米,上鍋一蒸,顏色烏黑油亮。

揭開蒸籠屜,一股屬于稻米的澱粉香氣,夾雜着屬于植物漿汁的天然清香,清新動人。

随着水汽攜帶出這股清香,飄到了廚房的院子。

聞到這股淡雅的芳香,宋荔帶着小翠奔來廚房查看。

五種顏色的糯米飯,由趙婆子按照比例混合,捏成個飯團,墊在芭蕉葉上,色彩斑斓,霎是好看。

宋荔湊近嗅了嗅,雙眼放光:“好香啊!”

趙婆子被她吞咽口水的饞樣子,樂到了:“給你給你,一邊去,別礙老婆子的眼。”

宋荔和小翠分別被趙婆子塞來一團五彩飯團,兩人屁颠颠到一旁小馬紮坐着吃。

入口是五種植物帶來的複雜清香,既有糯米單純的香糯糯,又有植物汁液的芳香和甘甜,因為沒有經過撈米飯米湯的步驟,直接隔水蒸熟,糯米咬在口中,澱粉感十足。

可以直接吃飯團,或是夾着臘肉吃。

宋荔尤其喜愛黑色的糯米飯,有一種明顯的回甘。

似乎這種楓葉汁染的黑糯米飯,是最難做的。

不管,反正好香。

她咬一口,咬到中間夾心的臘肉片,煮熟等等臘肉油脂如琉璃水晶,沁出一汪肥油來,一點不膩人。

瘦肉部分經過陽光晾曬,熱油煸炒後,肉質十分緊實,鹹香口的風味,很有嚼頭。

宋荔喜愛水晶般的肥臘肉,對它着迷不已,一口油汁兒四溢,香得咧。

啃完兩只五色飯團,加上又吃了兩顆荠菜煮雞蛋,肚子有些撐了。

午飯時,宋荔只吃下小半碗飯,一碗魚蝦燴湯分給周萬春大半,剩下小半碗也沒吃完。

*

前幾日,府衙收到隔壁縣的傳信,有位京官在驿站下榻,似乎目的地是鳳仙郡,經過層層通報,傳來鳳仙郡。

約莫着快到日子了,陸承帶隊親自到城門外接人。

雖說翰林院編修十分有前提,到底是個正七品小官,是新晉京官,知府位居正四品,若是同級京官,需要親自來迎,來個七品官員,派陸承等人正好,不算跌份兒。

陸承派人等了幾日,這日親自來城外,恰好叫他撞上。

有陸承帶隊,喬家馬車不必排隊,暢通無阻的進入城中。

知府與那喬編修不知聊了些什麽,對方謝絕了楊知府在府中小住的邀約,在城中另尋了家客棧休憩。

聽說喬大人是為了私事而來,陸承無意窺探他人的私密。

直到叫他發現喬編修的小厮跟人打聽春風樓,又出現在春風樓附近,陸承派下屬跟着對方,看他們搞什麽。

才端起飯碗,杜遠匆匆趕來:“頭兒,喬大人的小厮去春風樓找老鸨贖人,贖的人你也認識,就是上次來府衙的小廚娘。”

陸承放下碗,對杜遠說:“畢竟是熟人,去看看。”

不等趕到,戲已散了場。

聽到屬下探來小廚娘不同意對方給自己贖身,對方小厮悻悻離去的消息,陸承差點笑歪了嘴。

上次他要借錢給宋荔贖身,被無情拒絕,只當是怕他,現在來了個清貴的京官,似乎還是她的相好,竟也被拒絕了。

回去陸承用了一碗飯,因為心情倍好,又多用下半碗羹湯。

卻說春風樓裏,因為某位公子哥派小厮尋花媽媽贖身的事兒,再一次将宋荔推上風口浪尖。

一回,兩回,這已是第三回有人想為宋荔贖身,脫了奴籍。

樓裏的花娘子、丫鬟和仆婦們,除了趙婆子,其餘都是被父母賣給牙婆,輾轉來到春風樓。莫說親人來替她們贖身,便是親人聽說入了春風樓這種腌臜窩,不見找來,更不願提起,恨不得當她們死了。

蘭心家的父兄,不事生産,才會沒皮沒臉找蘭心問錢財過活,這等潑皮,自不必提。

花娘子們聽說了又有人家派小厮贖宋荔,對她又羨慕幾分。

熱氣熏蒸的廚房,對于周遭丫鬟仆婦們打量的目光,宋荔視若無睹,将蛋卷液倒入容器,放到火上烘焙,揭開蓋子,飄出一股誘人的甜蜜香氣。

腳不沾地忙活一天,入夜後,宋荔靠着谷殼枕,明明身體困倦,腦子卻很清醒,沒有絲毫睡意。

其實早在她從春風樓醒來時,有個嬷嬷尋了來,說老太太曉得她的事了,是喬家對不住她,老太太派嬷嬷來給她贖身,在外置辦點房産田産,叫她一個人好過活。

那時,她就曉得傳遍樓裏所謂“丫鬟爬主子少爺床,被發賣了”的流言,應當不是真的。

聽那位嬷嬷張口閉口老太太,宋荔立刻便厘清,如果原主真是那種狐媚下三流的,作為當家人的老太太自然留不得她。

若是老太太發賣了,更不會派人找來,還這般憐惜,這般心懷愧疚,原主應當是老太太身邊的得力丫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發賣了出來。

所以老太太第一時間譴了嬷嬷來尋她,許諾給她一大筆銀子……

白天,那小厮見了她臉上的傷疤,先是愣住,又同她說起二公子,想來便是這位二公子的母親将原主發賣了。

想通了關鍵,宋荔沉沉入睡。

光照雲海,宋荔同往常一樣出門擺攤。

才出門,胡立打着哈欠過來,接過宋荔手中的小推車:“今兒我同你一起去。”

宋荔笑笑,沒有拒絕。

擺攤時,兩人總感覺身後有人盯着。

一刻鐘後,宋荔見到了昨日的小厮,還有他身前着竹青色素淨長衫,發間束着白玉銀冠的年輕男子,但見他長身玉立,身姿欣長,星目緊盯她的臉頰的疤痕,聲線顫抖:“阿……芙。”

自秋闱後,他從揚州去到京都求學,也為備考今年的春闱。兩人約半年未見過面,再次見到宋荔,此時他有些不敢上前相認。

她看他的眼神,像一個陌生人。

宋荔心知肚明:“你就是那位喬家二公子吧!”

見對方點點頭,她同胡立交代一聲幫忙看攤子,又對喬知行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安靜去處。”

喬知行哪有不肯,被宋荔帶到一家賣豆花的早點鋪子。

宋荔要了兩碗甜豆花,正準備落座,被對方叫住,他從袖裏取出汗巾,在她落座的長凳上擦拭了遍,梨花白的汗巾上多了一塊又一塊的烏黑油漬。

宋荔由着他擦了長條凳,又擦拭着桌面日積月累的污垢。

一屁股座下,她省去了曲曲繞繞的話語:“喬二公子,你也瞧見了,我們的生活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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