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未落下的
未落下的
卡維比艾爾海森高一個年級,兩個年級除了開學典禮、運動會等全校級別的大型活動以外基本上沒有任何交集,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卡維和艾爾海森混成了熟人。
這件事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因為二人身份特殊,直接變成了當時風靡一時的校園奇談。
你敢信嗎?那個距離其三米恨不得墜入寒冰領域、就差把“爺很忙,沒有要事別來煩我”寫在臉上的逼王艾爾海森居然會和其他人一起并肩走路放學?
和他走一起的還是那位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卡維學長?
甚至平日裏溫柔和煦、彬彬有禮的卡維學長還在十分鐘內罵了艾爾海森不下三次“神經病”?
卡維學長明明那麽生氣了,感覺下一秒他就要變成風史萊姆了,為什麽還要和那個逼王一起玩啊?
究竟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身處輿論漩渦的二人顯然對旁人的議論不感興趣,兩人照常地一起放學,一起消磨課間十分鐘。
有次體育課,兩個班的碰到了一起。卡維的體育老師剛宣布解散,他便橫穿了小半個操場,直奔籃球場的艾爾海森。
“喂,艾爾海森,別投籃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卡維興沖沖道。
艾爾海森一臉淡漠地舉起籃球輕輕一投,一個完美的空心籃就在同班同學驚詫的目光下落地。
“老師說這節課要投滿20個才能自由活動。”艾爾海森道。
“你像是會乖乖聽老師話的好學生嗎?”卡維不屑地哼道。
“你似乎對我有什麽誤解。”艾爾海森又投進一個漂亮的三分,随後抓起自己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挂在肩上,“走吧。”
卡維一愣:“你不是說要投滿20個的嗎?”
艾爾海森垂眸看他,語氣平常:“再給你半秒鐘時間運轉一下你的大腦。”
卡維:“……你莫名其妙罵我幹嘛?”
艾爾海森:“剛剛那就是第20個。”
卡維聞言,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才過了五分鐘!”
艾爾海森不以為意:“五分鐘投中20個很難嗎?”
卡維:“……我總算知道年級裏的人為什麽那麽恨你了。”
艾爾海森挑了挑眉,似乎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逼王真可惡。”卡維煞有其事地一字一句道。
艾爾海森嘴角一扯:“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所以別人也不是第一天恨你。”
一番無意義的拌嘴後,艾爾海森跟着卡維走到了後者口中的“好地方”。
艾爾海森額前的碎發被天臺的風吹得淩亂,他看着天臺角落裏小小的鳥窩,心裏也挺淩亂的。
“這就是你口中的‘好地方’?”艾爾海森幾乎要被卡維氣笑了。
“有小鳥欸!”卡維理所當然道,“能這麽近距離地觀察小鳥難道不是好地方嗎?”
艾爾海森無奈地嘆了口氣,沉聲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喜歡這些東西的。”
卡維哼了一聲,“那是因為他們沒有一雙會發現美的眼睛!”
艾爾海森看了眼卡維頭上豎起的呆毛,半晌後問:“卡維,你還記得你是個高三生嗎?”
卡維簡直是艾爾海森肚裏的蛔蟲,艾爾海森嘴巴一張他就知道這家夥要說什麽話,幾乎是一瞬間,卡維就預判了艾爾海森接下來的話,并反問道:“記得啊,那我是高三生就沒有支配自己空閑時間的權利嗎?”
艾爾海森又想說些什麽,被卡維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好了,把話咽下去,我是找你分享我的喜悅的,不是來聽你教育我的。”
在卡維興趣愛好方面,艾爾海森是說不過他的,于是逼王罕見地順着臺階下,并未再多說什麽。
其實艾爾海森也并不想對卡維的言行舉止發表一些世俗的意見,他單純就是想看卡維和自己吵架的模樣罷了。
艾爾海森收回自己的壞心眼,蹲下身來和卡維一起看小鳥窩。
“你看,它們好小啊。”卡維認真地看着雛鳥們,眼睛直發光。
“嗯,雖然小,但是肺活量還挺大的。”言下之意就是在暗諷這些崽子實在是太吵了。
卡維扭過頭去白了艾爾海森一眼:“你小時候難道不會哭鬧嗎?”
“說不定還真沒有。”
“你怎麽知道你沒有?”
“你怎麽知道我有?”
無意義的車轱辘嘴炮又要開始,卡維急忙将其扼殺在搖籃。
他知道,在吵架這方面自己很少能占到上風,甚至連勉強打平都很少做到,常常沒被艾爾海森氣死都算是好事了。
免得再被艾爾海森氣死,卡維及時收住話,一心一意地看起小鳥來。
看了半會,卡維有些累了,便靠在牆壁上打起了盹。
“在這睡?”艾爾海森看了眼周圍堆滿的雜物以及叢生的野草,眼裏的嫌棄溢于言表。
“別吵,艾爾海森。”卡維閉着眼嘟囔道,“安靜一點,我在感受風。”
很意識流的回答,但艾爾海森已經習慣了。
心理建設一番後,艾爾海森在卡維身邊坐下,也學着他那樣閉上眼。
說實話,他不像卡維那麽感性,體會不到所謂的風啊、花啊、鳥啊有什麽樂趣,但他倒也願意陪着卡維一起“浪費生命”。
換做其他人對艾爾海森發出“我們一起去看風啊、花啊、鳥啊”的邀請,估計早就被艾爾海森冷酷三連拒絕了。
大概也正因此,其他人才會覺得艾爾海森會願意陪着卡維一起“浪費生命”堪稱奇事一樁,那天甚至有曾經被艾爾海森拒絕過的人去找大師求簽算命,看看艾爾海森是不是被人給奪舍了。
封建迷信要不得,艾爾海森自然沒被奪舍,他對其他人照樣冷酷,拒絕三連時甚至眼睛都不會眨一下,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殺人如麻,堪稱社交鬼神。
和卡維的毫不知情不同,艾爾海森早就察覺到自己的異常,但對于他來說,卡維的言行舉止總是出乎他的意料,看慣世俗變遷的艾爾海森對此感到很是新奇,他迫切地想要在卡維身上發現更多他不能理解的東西。
天才的愛好就是這樣樸實無華——僅僅是想要琢磨透那些他們理解範疇之外的東西而已。
但這麽長時間相處下來,艾爾海森還是捉摸不透卡維在想什麽——當然了,吵架的時候他還是門兒清的,他只是沒搞懂卡維這種生活的邏輯而已。
又是琢磨不透的一天,艾爾海森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準備再浪費一會生命。
有風吹來,劃過他的臉頰,涼絲絲的,又毛毛的癢。
風是會令人發癢的嗎?
他忍不住睜開眼來,一小撮金色的頭發飄入他的眼簾,撓得他心癢癢。
卡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着了,胸口小幅度地起伏着,清淺的呼吸聲被風聲卷沒。
清瘦的身體無意識地倚靠在艾爾海森身上,皮膚相接的地方傳出少許溫度。
少年的睫毛濃密而纖長,微微上翹,像是櫥窗裏的洋娃娃。
他的頭輕輕靠在艾爾海森肩頭,發出輕輕的呼吸聲。
艾爾海森注視他許久,視線在他的臉上逡巡。
許久,艾爾海森才舍得眨眼。
他對藝術品向來沒什麽興趣,也很少花時間去鑒賞所謂的藝術品,在他看來“藝術”太過多義,對不确定的事物之争辯與探讨往往會拉人步入永恒的矛盾與糾結之中。天才的艾爾海森惜時如金,他不屑于和凡夫俗子探讨所謂的“千人眼中的哈姆萊特”,只是在別人鑒賞時默默走開。
但即便如此,艾爾海森還是覺得卡維堪稱一件藝術品。
當然,這不是在物化卡維,只是即便是艾爾海森也很難找到一個确切的形容詞來描述卡維。
當卡維安靜時,眉眼如畫,氣息溫潤,陽光綴在他的臉側,風揚起他的碎發,任誰見了都要呼吸一滞,駐足片刻的。
艾爾海森喉結一滾,有些理解為何別人總是那樣喜歡卡維了。但一想到這,他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幾乎每次見到卡維時,他的身邊都簇擁着許多人,那些人把他圍繞在中間,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而卡維從不拒絕別人的親近,他像是不會節制愛的聖子,傾情播撒善意與笑容。
艾爾海森眼神一暗。
他緊盯着那微微張開的薄唇,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而就在這時,卡維睜開了眼睛。
翠綠的深潭裏倒映着緋紅的寶石,二人皆是一愣,呼吸幾乎噴灑在彼此的臉龐上。
“艾爾海森,你幹嘛?”卡維問。
艾爾海森默默看着卡維,半晌後才擡起身子:“你太重了,壓得我肩膀酸疼。”
卡維皺了皺眉,直覺告訴他艾爾海森想說的并不是這個,但他一張嘴,說的又是另一番話:“怎麽可能!我哪有那麽重?”
艾爾海森沒有回答。
風吹動他的發梢,露出耳尖的一抹紅。
卡維眨巴着眼睛,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風停了,頭發再度落下,遮蓋住那似乎不曾存在過的色彩。
“走吧,該集合了。”艾爾海森站起身來,背對着卡維走下了天臺。
卡維覺得哪裏怪怪的,但怎麽也說不出來。他滿臉懵地站起身,匆匆跟上艾爾海森的步伐,但今天艾爾海森不知道哪根筋打錯了,走路速度奇快,卡維怎麽也追不上他。
似乎自那之後,卡維就再沒和艾爾海森一起并肩行走過。
因為艾爾海森再沒有故意放慢自己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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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頰開始發燙,呼吸有些紊亂,卡維掙紮着爬起身,準備去廚房倒杯水喝。
突然,門被人敲響,卡維看了眼客廳裏的鐘,心想誰會在這個點來找自己呢?
門一打開,卡維呼吸一滞。
“你……你怎麽來了?”
“路過。”艾爾海森道。
卡維狐疑地皺了皺眉,表示不信。
艾爾海森垂眸看着卡維的臉,啞聲道:“卡維,你又發燒了。”
卡維擡手捂住自己的臉,确實感到了手心的燙意。先前回想起過去的事情,他心裏有些燥熱,胃裏也有些翻山倒海,但此刻看到了突然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艾爾海森,心中的那股燥意便消散了不少。
“所以你是專程來的?”卡維鬼使神差地問出口,下一秒他便愣住了。
他和艾爾海森是什麽關系,能允許他問出這樣直白露/骨的問題?
就在卡維即将打哈哈敷衍過去時,頭頂傳來了一聲“嗯”。
卡維目瞪口呆地擡起頭,不可思議地看向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看着他的眼睛,再一次重複道:“嗯。”
說實話,今天下午卡維說那些話時他是有些生氣的,生氣到他今天不想再管卡維了。但是車開到一半,艾爾海森突然回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曾經錯過了,現在還能再錯過嗎?
天才的艾爾海森運轉了一下引以為傲的大腦,最後得出了一個答案——
他不想再錯過了。
于是他調轉了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