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沒有哭

我沒有哭

月上柳梢,燈影綽約,酒香氤氲了滿屋,但卻無人低語。

上次二人相約喝酒被狗仔拍到了,卡維擔心自己這遭出門又被抓拍,于是買了酒回家裏喝。

超市裏的酒自然沒有提納裏店裏的酒美味,但聊勝于無,畢竟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

“砰——!”卡維将手裏的空酒瓶砸在桌面上,沉悶的響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艾爾海森小口啜飲着酒液,淺淺瞥了眼卡維,發現他眼神有些木然,眼尾紅紅的,仿佛随時會滾下淚來。

“這是第五瓶,你還要喝嗎?”艾爾海森問。

如果放在以前,五瓶酒早就能讓卡維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了,但今天卻有些奇怪,卡維不僅沒醉,甚至還能聽懂艾爾海森的話。雖然今天買的都是超市裏的罐裝啤酒,但也不至于威力大打折扣。

不過明天沒有行程,而卡維今天情緒又不是很好,因此艾爾海森并沒有勸酒的意思,他知道卡維喝酒只是為了借酒消愁,要是沒有酒卡維高低能把自己氣出病來。

艾爾海森熟練地開了一罐新酒,想要塞到卡維手裏,但稀奇的是卡維居然沒有接過去。

他雙手捂着臉,使勁搓了搓,力度之大艾爾海森以為他想給自己換張皮。

“好奇怪啊……”他嘟囔道。

“怎麽了?”艾爾海森将手裏的啤酒罐放到了一邊,胳膊肘撐着膝蓋半彎着腰看向卡維。

“我居然沒醉。”卡維皺着眉道。

艾爾海森沉默地看了他兩眼,随後問了句:“餓了麽?”

“啊?”卡維沒反應過來。“餓了……吧?”

艾爾海森沒說什麽,從卡維的冰箱裏拿出食材,系上那花花綠綠的圍裙就開始做飯。

之前卡維的冰箱裏堪稱家徒四壁,偶爾有的東西也都是些預制菜或者半成品,艾爾海森知道卡維不是廚藝不好,單純只是他沒把心思放在吃上。自從艾爾海森時常光顧卡維的家後,冰箱裏便被各類肉蛋奶水果蔬菜塞滿,卡維對此還表示過很不适應,但時間長了他也就消極對待了,就算艾爾海森在他冰箱裏藏一只大象他都不會多說一句。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晚上回來之前二人已經在外頭簡單吃過了晚飯,為什麽現在艾爾海森會扯到肚子餓不餓的事情?

卡維很迷惑,但心裏又有個聲音告訴他:你知道為什麽。

還沒等卡維想明白為什麽,艾爾海森已經把簡單的夜宵端上了桌,煎蛋培根配烤面包,聞着挺香。本來不餓的卡維被香味迷糊到了,忍不住吃了起來。

吃完了夜宵,卡維打了個飽嗝,覺得胃裏很是暖和,先前被酒澆灌的涼氣已經散了去。

艾爾海森比他吃得慢,卡維便盯着艾爾海森頭頂的發旋發呆。艾爾海森個子比卡維高,卡維很少能看到艾爾海森的頭頂。

半晌,他突然問道:“艾爾海森,我為什麽沒喝醉呢?”

艾爾海森擡起頭來,看了他一會才道:“這個問題你自己應該知道答案。”

卡維呼吸一滞。

他知道為什麽艾爾海森要扯開話題說餓肚子的事情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要自嘲一笑,但卻鼻頭一酸,那股酸意壓制着嘴角,像千斤秤砣一樣把它往下壓去。

卡維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很難看,于是便低着頭,試圖用長長的碎發遮擋住自己的慌亂。

“卡維。”艾爾海森的聲音罕見的溫柔,“難過的時候就不要笑了。”

憋了一晚上淚總算淌了出來,卡維的肩膀顫抖起來。

“我倆……不是死對頭嘛……”卡維帶着鼻音說道,“你為什麽要這麽照顧我的面子啊?”

有那麽幾個瞬間,卡維甚至覺得艾爾海森很溫柔,甚至有些溫柔得過分了。

為什麽呀?

吵架吵到決裂的不也是他們倆嗎?

為什麽還能像現在這樣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甚至還能給臨時标記呢?

艾爾海森沒有回答,卡維也沒有再問,兩人看似尴尬實則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酒意似乎上來了,卡維低着頭,昏昏沉沉回想起他倆吵架的那天。

.

自從二人分化完成後,便鮮少單獨湊在一起了,一來是防止被教導主任打上早戀的罪名,二來是兩人都心懷芥蒂,別扭得要死。

但是知識大賽的結果很快出來,卡維和艾爾海森都成功入選決賽,盡管不樂意,但二人還是要在課後湊到一起為決賽商讨最終論文的寫作。

性別的分化使得友情似乎都變了質,有一堵無形的牆嗝在二人中間,明明肉眼什麽也看不見,但是就是無法越過那條鴻溝。

二人公事公辦地商讨了幾天論文,但卻在定稿時發生了争執。

艾爾海森覺得卡維的觀點太過理想主義,根本無法實現,而卡維則覺得艾爾海森太過冷漠無情,沒有一丁點創造力。

就這樣,數十天以來的被壓抑的情緒在此刻徹底爆發,卡維不明白艾爾海森為何分化後一直躲着自己,委屈與不解湧上心頭,他紅着眼睛看着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一句話,直擊艾爾海森的痛處。一向冷靜的艾爾海森嘴角上揚,露出冷漠的笑:“我們的觀點無法統一。”

此話一出,卡維如墜冰窖,他瞪大了眼睛,滿眼寫着不可置信:“可我們之前相處得那麽好!”

“現在矛盾出現了,不是嗎?”艾爾海森的話語依舊那樣冰涼——他原本說話也沒有什麽語調,但卡維知道他對自己的态度是不同的,可是現在,那冷漠的話語和艾爾海森說給其他人的并無兩樣。

卡維後退了一步,咬着唇将手裏的論文初稿撕了個粉碎。

“以後不要再見了。”

然後,卡維就以學業為由退出了知識大賽的決賽,艾爾海森只身前往,摘得桂冠。但是其他獲獎的隊伍裏都有兩人,只有艾爾海森形單影只。

再然後,卡維就畢業了。

畢業典禮的那天所有同學都在笑,只有卡維很難過。他路過自己曾經的教室,躲在門後偷偷哭。

艾爾海森比他低一個年級,因此也更早放學,以前兩人還沒分化時卡維單方面規定兩人要一起放學,艾爾海森無奈之下每天都會在教室外等他。

從卡維的座位看過去,正好能看到窗邊艾爾海森的白襯衫的一角。

後來他倆吵崩了,卡維也沒能改掉這個習慣,每次晚自習下課鈴快打響時,他都會忍不住朝窗外再看一眼,只是再也沒能看見那白襯衫。

卡維回想起過去的事情,覺得自己的高中并不能算完美落下帷幕,他不能理解為何一段友誼說斷就斷了,也不能理解斷了就斷了,為何自己會那麽傷心。

同學們都在禮堂和父母一起合影留念,偌大的高三樓裏只有卡維一人。剛開始他還哭得很壓抑,但逐漸地便放開了聲音。

突然,門外傳來一道聲音:“你在哭嗎?”

隔着道門,加上卡維哭得頭疼,那聲音他聽得并不真切。卡維慌亂地抹着眼淚,嗡着聲音道:“我沒有哭。”

門外沒了聲音,卡維也不知道那人走了沒有。他坐在教室裏平複了會心情後才推門出去,此時外頭已經沒有任何人影了。

卡維至今還覺得那道聲音只是自己的錯覺。

.

“你在哭嗎?”

一道聲音打破了卡維的回憶,他猛地抹了把眼睛,才發現自己的臉上濕漉漉的。

“我沒有哭。”卡維嗡着聲音道。

艾爾海森并沒有像以前那樣提出質疑與嘲諷,他只是安靜地看着卡維擦幹了自己的眼淚。

“你想好答案了嗎?”半晌後,艾爾海森問。

卡維先是一愣,随後微微點了點頭。

艾爾海森問的不是為何二人的關系會如此複雜,而是在問卡維有沒有知道自己為何沒醉。

他為什麽今天沒醉呢?是因為啤酒的度數太低,還是因為今天只是個巧合呢?

——不,都不是。

——他其實從未醉過。

卡維以前不是個嗜酒的人,但是自從父親意外去世後,每到忌日時他便會借酒消愁。

但有時候人越是痛苦就越喝不醉,喝不醉的人只能被痛苦折磨,樂觀如卡維也有想要逃避的現實和情感,于是他選擇了清醒地沉淪——他一遍又一遍地欺騙自己早已喝醉,慢慢地,只要一沾到酒他便會暈過去,卡維就利用這樣可笑的方法逃避了現實,給自己搭建了個谵妄中的避風港。

可是今天,借着一部戲,所有人看穿了他的僞裝。尤其是艾爾海森,他的眼神溫柔而犀利,一下将卡維的內心戳開。

“難過的時候就不要笑了。”

那句話不僅是對戲內的學長說的,也是對戲外的卡維說的。

卡維知道自己的僞裝早已暴露,因此頹廢地垂下手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問。

“你很好猜透,卡維。”艾爾海森并沒有否認。

“從什麽時候?”

“大概從你高中在天臺偷哭的時候開始。”

卡維猛地擡起頭來,驚訝道:“你那時候……居然看到了?”

艾爾海森拿着叉子攪動盤子裏的食物:“你真的很喜歡哭。”

卡維臉一紅:“就那一次!其他時候你哪裏見過我哭啦?片場的不算!”

艾爾海森抿着唇淡淡一笑。

見過很多次,在天臺時看見過,畢業典禮時在走廊外透過窗戶看見過,甚至在學校電影放映日那天在小樹林裏也見到過……哦,還有,那天喝醉了,在酒店裏……也見到過。

想到這,艾爾海森皺起眉來問:“其實你喝醉過的吧?”

卡維沒反應過來:“啊?什麽時候?”

“開機晚宴那天,還有前段時間你發燒的那天。”

“發燒的那天不能算醉,應該單純是我燒暈過去了。至于開機晚宴——你怎麽知道我那天晚上喝醉了?”卡維抓住了重點。

“……聽你經紀人說的。”

卡維将信将疑:“你倆關系什麽時候變這麽好了?”

但是經他這麽一提醒,卡維确實記起來有些不對勁,他這人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實際上沒什麽安全感,輕易不會讓自己在陌生的環境裏失去意識,但那天晚上他不僅喝斷片了,還……

想到這,卡維突然“啪”的一聲拍住自己的臉——

最近事情太多工作太忙,他本來都要忘記那晚上發生的事了!該死的艾爾海森,說什麽不好非要說這個!

一切痛苦內疚過去的回憶都煙消雲散,卡維只想把那晚行茍且之事的大混蛋拖出來打一頓!

正如艾爾海森所言,卡維的心思太好懂,什麽都往臉上寫。艾爾海森一瞥,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勾起了某人不好的回憶。于是便默默站起身想要去洗碗筷。

就在這時,卡維突然來了句:“不對勁。”

艾爾海森:“?”

卡維半眯着眼看向艾爾海森:“我怎麽覺得,你的信息素很熟悉呢?好像在哪裏聞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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