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06

這或許是時隔多年，我們“父子倆”再一次坐到這個餐桌上一起用餐。

男生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攪動着碗裏的面，整個人仿佛有些恍惚。

我的父親在我十歲那年不見了，突如其來地消失了，之後，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去了遠方，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那時最崇拜的人就是父親，他可以用他那雙智慧的雙手創造出各種各樣的東西。

記憶裏，父親的面容已經模糊不清了，但那些小玩意兒卻被我一直保存着。

我看着屋子裏熟悉的擺設，莫名的壓抑感如潮水般襲來。

“你怎麽不吃？”男生的嗓音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低頭看了一眼已經坨了的面，夾起一大口，瘋狂地往嘴裏塞，試圖将那點不适感壓抑下去。

吃得太急，面卡到喉嚨被嗆了一口，正咳得喘不上氣的時候，面前被遞來了一瓶水。

我擡頭，看着男生有些微紅的臉頰。

“你，慢點吃，別着急。”

我小時候怎麽這麽矯情，動不動就紅個眼睛紅個臉。

一想到剛剛這個小崽子跟我大喊大叫了半天，沒喊出個所以然，反倒還把自己氣得哼哧哼哧了半天，我就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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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到底為什麽？已經抛棄了我們，為什麽又要再次出現？”

幾個疑問句将男孩心中的不滿全部發洩了出來，卻在我的心裏堵出了一個大石頭。

我，也想知道。

男生好像認定了我就是他那個失蹤已久的父親，即便對我有再大的怨恨不滿，最終卻還是軟了态度。

畢竟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心裏怨恨再大，也沒有消失已久的親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驚喜大。

小時候，我問過媽媽，爸爸去哪了，媽媽總是一筆帶過，用別的話題将我引走。

對父親的思念越來越深，直到媽媽離開的那一天，那一點點的思念變成了深深的怨恨。

我恨他為什麽要突然離開，抛棄了我和媽媽，恨他只能讓我一個人，面對這個可怖的世界。

我也很想他，我懷念和他一起做手工的日子，懷念在我提出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後，他笑着陪我一起想象的日子。

我拒絕了爺爺奶奶的照顧，在上了高中之後，開啓了獨居生活。

這間屋子裏，有我美好的童年，有爸爸媽媽陪伴的幸福生活，也有我一個人深夜瘋狂壓抑的嗚咽聲。

我拿起瓶子咽了一口，又看了眼心不在焉吃面的小孩，有些心疼。

“你……這麽多年，你過的還好嗎？”太久不和小孩聊天，一張口我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好個屁呀好，我又不是沒經歷過。

男孩扒拉面的動作停了，他擡起頭，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不好。”

我真該死啊。

我愧疚地沖他笑了一下，轉移話題：“我今天晚上住這，好嗎？”

我一個40多歲的大男人，怎麽對一個小孩如此低聲下氣？我又不是他爸。

可是看男生今天這樣子，再想想我過去的性子，大概率是不會讓我住下了。

畢竟還是恨的嘞。

男生點了點頭：“好。”

“為什麽啊，我現在無依無靠，除了這裏哪也去不了，你必須收留我……什麽？好？你同意讓我往下！”

沒成想會收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我瞪大了眼睛。

男生将整張臉埋到飯碗裏，一邊往嘴裏扒飯一邊說：“房間都落灰了，你得收拾一下。”

“當然當然，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我瘋狂地點頭。

男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不明白我為什麽這麽激動。

半小時後，我看着一屋子的灰塵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小韓昭明站在我身後，看着狼藉的房間，摸了摸鼻子：“媽媽走後，我沒怎麽收拾過。”

眼看着男孩馬上又要低頭紅眼，我急忙止住他：“沒事沒事，我今晚睡沙發，明天起來再收拾。”

男生拎起包走回房間，在門口磨磨唧唧了很久，才轉頭對我說：“那個，明天早上，你能送我上學嗎？”

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卻又顯得格外脆弱。

“當然，我定鬧鐘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