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水

深水

這趟出差建麗,計劃是明天上午回市裏,但曹行那邊給褚敏疑打了電話,說明天上午總行來人,早上九點就開會,褚敏疑不得不今晚上就回去。

路遠将王總和蔣毓然送回家,回餐館接了兩個人以後直接上高速。

褚敏疑筆記本上顯示跟曹行的聊天框,那頭問他對公條線之前那幾筆逾期追了沒,訴訟處理了沒,他一一回答。

最後一句話發出,曹行回了個那就好,你辛苦了。

總行突然來人,有點兒猝不及防,褚敏疑思緒被牽走,這會兒合上電腦方才注意到邊上有人。

平常沒事彙報,她一般都坐副駕駛,加上現在是晚上,她坐副駕駛可以盯着路遠防止他狀态不好出事,但她卻坐了後座。

“你是有什麽話要說?”

陳裕菀問:“褚行,世周那邊我們就這麽放棄了嗎?”

從跟孫銘鏡一行道別後,他就沒再提起這個事兒,就好像根本無所謂有沒有這筆業務,但褚行的評分是她進零售團隊的敲門磚。

不管怎麽說,她都要争取一下。

褚敏疑問:“你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陳裕菀默了默,“您跟孫總聊天時他談到他進入世周只有兩年時間,而我了解到業務秘書闵玥進入世周四年,且她向我透露了兩點信息。”

“哪兩點?”

“一是孫銘鏡其實對世周的生産線并不熟悉,大部分時候都依賴手下人,尤其是闵玥,二是……褚行,冒昧問下,您有沒有覺得自己長得很好看?”

話題未免變得太快,褚敏疑着實花了點兒時間思索這兩者的聯系在哪裏。

“怎麽了,這跟世周什麽關系?”

“吃飯的時候,闵秘書總是偷偷地往您的方向瞥,同為女生,我直覺啊,她已經被您優越的外形條件和人格魅力所吸引。”

所以您要不要考慮一下犧牲小我?

褚敏疑微微揚了揚眉:“?”

暖調燈光落在褚敏疑臉上,陳裕菀第一次從他素往波瀾不驚的眸色裏看到了不可思議和無言以對。

從褚敏疑的角度看,她真是沒良心,他為她轉崗盡心盡力到處刷臉,她卻忘恩負義且得寸進尺地要他使美人計。

車廂靜默,路遠專注地開着車,陳裕菀在等待中悔不該開這個口。

“這十分你非要不可?”他終于開口,洞悉她的小心思。

她點頭,“嗯,非要不可。”

褚敏疑瞧着她,緊張的情緒已經讓她一張小臉燒得通紅,在車內燈光并不明亮的環境下也清晰可見,一片潮紅之上那一雙烏黑的眸子便顯得格外靈動。

有時候他以為她什麽都不想要,可有時候她又堅定地追求着什麽,像現在這樣,提槍上膛,不死不休。

“你願意的話,下周一先別去城西報到,到建麗跟毓然做唐宇的業務,它法人叫孫暢。”

“孫暢是?”

褚敏疑道:“孫銘鏡兒子。”

陳裕菀:“……”

嗯,就是說,褚行怎麽可能沒有B計劃。

心頭大石落地,陳裕菀心情格外暢快,不知覺有了幾分困意,沒來得及午休,加上路遠開車四平八穩,腦袋磕在車窗上,她也睡得香。

……

周一是個豔陽天。

陳裕菀一早到公司打開內網APP,一張調令出現在通知欄裏,A行劍州分行城西支行的個人客戶經理,她如願以償,點了确認。

內網APP不能截圖,她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給于麟文發了個過去:【于總,我的調令下來啦,謝謝您!】

陳裕菀:【領導大恩.jpg】

于麟文回:【瑞通的貸後你跟佳岚做好交接】

陳裕菀:【已經做好了】

于麟文:【夠迫不及待的】

點題了。

陳裕菀回頭看了眼于麟文的辦公室,門開着,燈亮着,又看了眼自己的工位,那些有用的沒用的文件清理得幹幹淨淨。

她回了兩個表情包。

于麟文沒再回。

他十分鐘前就上了褚敏疑的辦公室彙報工作,這會兒筆記本電腦放在褚敏疑的辦公桌上,隔一會兒彈出微信消息。

占掉月度報告的右下角,嚴重影響褚敏疑的觀感。

陳裕菀:【我會想念領導的.jpg】

陳裕菀:【如果領導不嫌棄我願意肝腦塗地.jpg】

褚敏疑看着這兩個又真誠又陰陽怪氣的表情包,問于麟文:“要不要先退出登錄?”

于麟文為帶出這麽個沒大沒小的徒弟感到羞愧難當,立馬退出了電腦登錄,笑說:“都是你開了口,不然哪有那麽容易?要肝腦塗地也是為你啊。”

話落,辦公桌另一臺電腦響起了內網APP的消息提示。

褚敏疑點進APP看了眼,是那個要為領導肝腦塗地的人。

陳裕菀:【褚行,我已經收到調令了,太感謝您了】

“建麗的月度報告?”

褚敏疑道:“陳裕菀。”

于麟文:“……她有幾個腦袋夠肝腦塗地的!”

褚敏疑給那邊簡單回:【不客氣,祝你一切順利】

她會不會肝腦塗地真不好說,畢竟她那個腦袋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不過她現在崗位是個人經理,不是對公的,你讓她跟毓然,她也做不了B崗,拿不了績效。”

褚敏疑道:“她要的可不是績效。”

于麟文蹙了蹙眉,他這話什麽意思?

誰幹活不是為了績效?

上個月瑞通放款後她的浮薪提了幾十塊錢她都膽敢看哪一款車好了,她會不在乎?

“那——”

褚敏疑似乎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把筆記本轉向他,“下次回訪客戶這塊,能不能寫上成效?”

……

銀行是個四處漏風的大窟窿,但這風很難吹到所有人耳邊,更吹不到當事人耳邊,只要不涉及違規操作,她這樣的人事調動也不過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何況褚敏疑在A行待了十幾年,人品怎樣那些老人都清楚得很。

陳裕菀回分行之後一切并無異樣,照常辦公,照常申請這次出差的報銷流程。

她原本打算上午坐班車去建麗,但蔣毓然今天下午上分行來交那天下午拜訪的水泥企業的貸後材料,她也就等到下午跟他一起去建麗。

據蔣毓然說,唐宇三年前和兩年前都申請過我行的貸款,但企業經營情況不是很好,發展前景更是堪憂,又啰啰嗦嗦嫌A行利率高,當時王琪鈞接觸了那邊的法人孫暢,覺得他太急于求成,這個企業不能做。

後來靠着孫銘鏡,孫暢堅持了兩年。

這個情況褚敏疑一直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特殊,他也不願意給自己的職業生涯添上一筆爛賬。

他前幾天讓王琪鈞查了唐宇的資料,在失去世周這個大客戶和經營風險之間,選了後者。

孫銘鏡近年家底厚實,給他兒子做擔保也不是很難。

孫暢是年輕人,跟蔣毓然和陳裕菀都很聊得來,唐宇的財務也是個二十七八的年輕人,效率很高,該交的材料交過來,兩個人開始着手寫調查報告。

她在建麗待了一周多,唐宇那邊已經可以申請提款,他們現在急缺資金周轉,剛收到消息就開始走流程。

與此同時,孫銘鏡給王琪鈞打了一通電話。

孫銘鏡也很坦誠,B行給了很好的條件,甚至裴行親自出面招待,但A行拿捏住了他的命脈。

他兒子的事業遠比他自己的要重要。

這看似A行和B行的争鬥,實則是親情和利益的選擇。

陳裕菀甚至從中覺察出一絲火藥味,褚敏疑和那位裴行長的博弈或許又要開始了。

唐宇提款當天,陳裕菀坐上支行的公車,蔣毓然去分行交材料,順便載她回來。

“這些天辛苦了,歡迎随時到建麗來玩。”

“好呀,到時候毓然哥給我做導游?”

“我的榮幸,只要我不加班。”

陳裕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蔣毓然偏頭看了她一眼。

陳裕菀是很耐看的長相,當初沈東桓說錢淺有一小學同學長得特別好看,他還不信,現在,經過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他信了。

不僅信了。

他還發現她笑起來時一張臉紅撲撲的,嘴角揚着,于溫婉之中不自覺地透出點嬌俏……不怪沈東桓從去年校招生入行起就張口閉口罵她。

蔣毓然不難得來分行,但沈東桓難得不加班,中午兩人約了吃飯,叫上了錢淺和陳裕菀。

送陳裕菀去城西,幾個人就近選了一家土菜館。

“城西業績不好是有原因的,”錢淺看着外面穿B行行服的女生說,“B行分行在城西,營業部也在城西,人家員工大中午還這麽刻苦努力,怎麽比得過?”

窗外日頭很好,曬得人影烏黑而分明,那位B行的員工拿着傳單正跟一個老太太介紹。

那可能是她以後的生活了,陳裕菀想。

沈東桓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向錢淺,“吃飯呢,你給她傳播什麽焦慮?”

錢淺道:“你放心好了,這家夥承受能力老強了,小時候……”

陳裕菀:“求你別說了。”

錢淺笑嘻嘻給她夾了一筷子苦瓜,“多吃點兒,以後就吃不到咯。”

很好,她吃不了苦的謠言已經傳到財會部了。

陳裕菀回了一筷子,“借您吉言。”

錢淺笑道:“不客氣,小時候她有個同桌坐在她旁邊流鼻涕很濃很黃的那種吊着超級惡心她愣是坐在那人旁邊把午飯吃了幹淨然後午覺時間去廁所吐了一個小時。”

陳裕菀:“……”

蔣毓然笑,“你當時怎麽忍得住不提醒他處理的?”

陳裕菀腦子裏浮現那個畫面,是啊,她當初為什麽不叫他處理一下呢?

大概是因為那人實在是邋遢,每天都穿得髒兮兮的,鞋子也臭烘烘,她提醒過好幾次都不收拾?

後來她告到老師那裏,老師找了鐘钰玉,鐘钰玉在巡演沒空,老師就把陳舒年喊來了。

老師告訴陳舒年那孩子家庭情況不是很好,父母都忙,管不了,陳舒年就叫她體諒人家,還出錢給他買了幾套衣服讓老師幫忙送去。

陳裕菀現在連他名字都忘了,怎麽記得當時為什麽不提醒他擦鼻涕?

她只記得他吸溜鼻涕的場景……

一股氣流從胃部推上來,她皺起眉頭,連忙起身往洗手間方向跑去。

錢淺喊她,“你怎麽了?”

蔣毓然:“可能是去吐了。”

沈東桓把剩下的苦瓜掃她碗裏,“不是叫你別說了?”

“我以前也講啊,沒見她這樣啊,”錢淺回頭望着衛生間的方向,拐角早已經沒了人影,她思維發散得很快,但轉眼又喃喃,“不能啊,她也沒男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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