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水
深水
陳裕菀下午兩點半到城西支行報到，先上支行行長孫書捷和零售一把手華謹恒辦公室，簡單聊了兩句後，她的直管領導上來帶她去營業廳。
城西支行三十幾個人，下轄三個二級支行，她所在的營業廳是其中之一，直管領導是這裏的負責人，叫嚴梓芃，大家都叫梓芃姐。
嚴梓芃是個小個子，但身材很勻稱，走起路來腳下生風，說話卻很溫和，“來之前在內部APP上看過我們的人員架構吧？”
陳裕菀點頭，“看過了。”
“那行，那一會兒認識也很快。”
到一樓，營業廳的規格較分行營業部要小一點兒，但裝修都大差不差，幾位新同事都身着行服等在那兒。
“新人來啦？”
“大家好，我是陳裕菀。”
“你好你好。”
“歡迎啊。”
嚴梓芃依次介紹，“于詩檬、何季瀾是大堂經理，小于比你早一年入行的，白笑跟你一樣是個人客戶經理，還有一位大堂去總行培訓了，下周回來，叫梁桃子。”
陳裕菀道：“我跟桃子認識。”
“對哦，你們一批入行的，”嚴梓芃想起來道，她指着不遠處的櫃臺，“我們這邊只開兩個櫃，有兩位櫃員和兩位管內控的，等會兒她們下班了可以認識一下。”
陳裕菀點頭，“好。”
“你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好。”
辦公區在營業廳隔壁，一共八個工位，空着的都是靠前的，嚴梓芃作為網點主任，有獨立辦公室，而她辦公室門口，正對着餘下那幾個工位。
人之常情，陳裕菀也不願意在領導眼皮子底下辦公。
“坐。”
嚴梓芃給她遞來一籃子零食，泡了一壺茶，“歡迎你來我們營業廳，不用拘謹，她們人都好相處的，而且你們都是年輕人，說得上話。”
“嗯，好的。”
“之前跟的于總？”
“是的。”
“挺好的，高材生學習能力應該不差，又是做過對公的，個人業務從某些方面來說難度小點，”她給她倒了茶，“對個人業務有什麽了解嗎？我們現在有幾個重點指标你清楚嗎？”
“存款、貸款、信用卡、V1和V4價值客戶。”
嚴梓芃頓時露出喜色來，“做過功課？”
“找同事了解過。”
“很好，”嚴梓芃道，“不過你剛剛也看到了，白笑跟你一樣是個人客戶經理的崗位，但是她也要站大堂，因為分行現在對大堂經理和個人客戶經理的考核還沒有很明顯的分別，所以你們是一起考核的，在各項指标上也沒有區別。”
才不過兩年，劍州分行其實很多制度都不夠成熟。
陳裕菀道：“理解。”
“我不瞞你，支行從去年這個時候開始業績就不很可觀，上面已經有很多意見，所以我們業績壓力比較大，她們幾個目前一個人有八百萬的指标，雖然你剛轉崗有三個月保護期，但你這幾個月挂零或者只有幾十萬，也不好看對吧？”
陳裕菀蹙了蹙眉，“八百萬？一個人？”
“嗯。”
這怎麽可能完成？城西營業廳往東幾百米是B行分行，人家主力營業部就開在一樓，往西不到一千米是信用社，人家利率高，老用戶又多，怎麽搶得過？
哪個領導下的任務？
陳裕菀問：“這任務要是完不成會怎麽樣？”
嚴梓芃拆了一包小薯片，笑了起來，“這任務肯定完不成啊，一個月八百萬，去搶啊？指标是指标，業績是業績，上面不切實際，我們下面也就只好和稀泥了。”
“懂了。”陳裕菀道。
嚴梓芃道：“你不能和稀泥啊，你現在可代表着褚行的臉面，要是你業績不好，褚行也是要被人多一嘴的。”
陳裕菀：“啊？”
“開玩笑的，”嚴梓芃說，“不過講真，我暫時對你的業績不抱任何期待，你先做好廳堂禮儀，大堂不比你們做對公自由，不管是穿着還是禮貌上面，行服要全套的，客戶進出都要打招呼，廳堂裏不能看手機……總之很多，晚點發你考核文件，你自己看一下，不懂的就問那幾個大堂，她們都老油條了，被扣了不知道多少分。”
“好的，”陳裕菀應下，“那梓芃姐，我的指标？”
“你覺得多少合适？兩百萬行嗎？算了，一百五十萬吧，畢竟你手底下一個存量都沒有，新增一百五也可以了，可以嗎？”
一百五十萬一個月，平均一天五萬，胡姿苑說就算她不出去外拓，就待在營業廳裏面，一天光自來戶也會有十幾萬，排除一些意外，五萬是可以的。
陳裕菀點頭，“可以。”
嚴梓芃看她兩手空空，“行服帶了嗎？沒帶你就在這裏看會兒材料，明天上午再正式上班。”
“行服我放箱子裏了，我現在去換一下。”
……
淺紫色上衣，深紫色的修身長褲和小馬甲，衣領上別粉紫相間的蝴蝶結，頭上要紮同花色的頭花，她把所有頭發都束到後腦勺，再全數紮進網兜裏。
她站在鏡子前左右看了看，嗯，還算滿意，拿手機給鐘钰玉女士和陳舒年教授拍了一張照片過去。
陳裕菀：【感謝二位當年不殺之恩】
鐘钰玉秒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寶貝怎麽這麽美！】
陳裕菀：【嬌羞.jpg】
怕鐘钰玉一個電話過來，陳裕菀緊接着扔了一句話過去：【要上班了媽媽，晚點跟你說哦】
鐘钰玉：【寶貝上班加油！】
她扔了個點頭的表情包出去，關掉手機放進褲兜裏，把衣擺拉平整後走出衛生間。
廳堂這會兒只有于詩檬一個人，她筆直地站在迎賓導臺後面，聽見動靜轉頭來，見到她那一瞬有點發愣。
她們上上周就知道要來新人，還是城東賀潔雨那個瘋女人不要的，華謹恒和賀潔雨同為支行管零售副行長，前者表親在總行，後者丈夫在財政局，關系戶裏的競争關系，互相之間看不順眼，賀潔雨不要的人，華謹恒自然也不想要。
他聽說這個消息時就給好脾氣的褚行打去電話，旁敲側擊說自己這裏人多管不過來，結果被他罵了回來。
除了去年對公條線有一筆業務放款出了問題褚行在全行大會上批了孫書捷兩句加強管理外，他沒見褚敏疑對誰紅臉過。
于詩檬至今記得華謹恒當時放下電話一臉被罵以後的不甘。
她們幾個當時因為開例會，所以都在場，也都好奇到底是什麽人讓一向與人為善的褚行說出叫華謹恒這個笑面虎都不笑了的話。
等華謹恒上樓以後，幾個人拿出手機登錄內部APP,在公司通訊錄劍州分行城南籌備組公司業務部一欄找到了陳裕菀。
講真的，當時照片上看不覺得多好看。
甚至剛剛見面，她一頭卷發落在肩上時也沒覺得多驚豔。
但這會兒，她把前額的頭發都收到後面去，露出飽滿的額頭，一張很标準的鵝蛋臉，五官也是樣樣精致，氣質還好。
“怎麽了，是我哪裏穿戴不對嗎？”
于詩檬搖搖頭，幫她檢查了下，“沒有哪裏不對，你皮膚好白啊。”
陳裕菀笑笑，“你也很白呀。”
于詩檬道：“跟你比我就是黑炭。”
“哪有那麽誇張，”陳裕菀眉眼更彎，看廳堂裏空無一人，“我們平常客戶多嗎？”
“每個人手裏的客戶都不一樣，不過你要是問廳堂的客流量，這個時間段，午覺剛過不久，人不會很多，等你四點多馬上要下門了，他們就來了。”
“啊？這樣嗎。”
“都這樣，而且四點半進來我們就得接待完。”
陳裕菀點了點頭，“我們就站這裏嗎，季瀾姐和白笑姐呢？她們外出拓客了嗎？”
于詩檬聞言，往後面倉庫看了眼，陳裕菀跟着看過去，倉庫門緊閉，沒待轉頭回來，她聽見于詩檬冷笑了一聲，“她倆用得着出去拓客嗎？搶別人的不就得了。”
陳裕菀：“啊？”不是吧，剛來就吃瓜啊，梁桃子也沒說啊。
“你以後會懂的。”
“噢，那我們呢，就站這嗎？”
于詩檬擡手看一眼腕表，時間指向三點半，“站呗，有人就接一下，沒人就站着，累了去休息室坐會兒。”
“那為什麽她們不去休息室？”
于詩檬道：“休息室裏有監控，倉庫的監控随便拿個箱子就擋住了，我們進休息室休息不能超過二十分鐘。”
“這樣，詩檬姐，你方便一會兒帶我熟悉一下工作嗎？”
“不方便。”于詩檬說。
陳裕菀：“……”倒也不至于吧。
“一會兒人多了，我帶辦業務，你就旁邊看着學。”
“好。”
……
一動不動地站着，真的很需要耐力。
陳裕菀站不到十分鐘就進了休息室，兩分鐘後出來，站了十分鐘，又不行了。
“我一開始也這樣，習慣了就好，也可以到理財區去坐着，只要白笑不出來。”
她話說完，倉庫的門開了，白笑從裏面走出來，“誰要坐理財區？坐呗，不過還是要擺暫停服務的牌子啊。”
她看着陳裕菀笑，“行服很稱你啊。”
“謝謝。”
她又打量兩眼，顧自去理財區坐了。
陳裕菀站了又坐，坐了又站，一直到四點，才迎來了今天下午第一個客戶。
客戶是冒着雨來的，一腳踩進來，地面立刻多了個大腳印。
于詩檬微微彎了下腰，“歡迎光臨，請問您這邊辦什麽業務？”
“這雨真大啊，”矮胖婦人摘下電動車頭盔，上前一步，“問下你們行現在的利率多少？”
“你這邊準備存……”于詩檬拉開抽屜。
“姐，我們一年二點三，您看您要存多久？”
白笑聲音洪亮，把于詩檬的聲音完全蓋了過去，下一秒，她健步如飛奔過來，從抽屜抽出宣傳冊遞給客戶，笑顏如花，“這是我們利率表，您可以看看。”
陳裕菀确實有點不知所措。
她一個新人還好，于詩檬站旁邊也被襯成了一個新人。
她退半步翻了個白眼，“恭喜你，第一天就見識了。”
陳裕菀：“很生動。”
于詩檬問她要不要去休息室喝口水，陳裕菀剛才喝過，“我留在這兒學一學吧？”
“好。”
于詩檬剛進休息室，倉庫那邊傳來一道聲音，“裕菀啊，你會開車嗎？有沒有空幫我一個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