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深水

深水

陳裕菀還是低估陳思锴了。

他根本等不到明天下午問她怎麽回劍州。

保時捷停在地下車庫，褚敏疑發現她一臉鄙夷地盯着對話框，問：“怎麽了？”

“他發消息讓我明天跟他的車回去，”陳裕菀把手機遞給他，“用這種自以為是的混賬語氣。”

褚敏疑按電源鍵，屏幕滅了。

“快一點了，你該睡覺了。”

陳裕菀贊同地點點頭，“您跟我一塊兒下去還是？”

褚敏疑擡了擡下巴，“既然你這麽怕，那就随你。”

陳裕菀敗下陣來，“領導！您自己說的，謹慎點總是沒錯嘛。”

褚敏疑解安全帶下車，兩人一塊兒進了電梯。

……

第二天一下培訓，陳裕菀火速回宿舍樓拉行李箱，而後在一樓辦理退宿，馬不停蹄趕到車庫。

褚敏疑站在門邊，正打電話，“您要是有空也可以來劍州看看，這兒不錯。”

後備箱打開，陳裕菀拉着行李箱往那邊走，在她彎腰去搬箱子之前，褚敏疑抓住了行李箱的側把手，就那麽順手把箱子安置好。

他合上後備箱，示意她上車，“要開車了，有空再給您打電話，照顧好自己。”

褚敏疑這邊電話才挂，陳裕菀抓在手上的手機開始震動。

因為培訓需要保持安靜，她把手機調成了振動模式。

兩人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2341，這個號碼是陳思锴的嗎？”

褚敏疑思索了兩秒，“不是。”

陳裕菀有點驚弓之鳥了，舒了口氣按了接聽。

“喂，您好——梓芃姐？”陳裕菀跟褚敏疑對視一眼，兩人一塊兒上了車，“好，我知道了。”

“什麽事？”褚敏疑将車退出車位。

“說是提前出了降息的指示，時間在五月中旬，讓我提醒到客戶。”

她點開工作群，将裏面标準的話術複制，轉發給了自己手底下這二十幾個客戶。

到第二十個時，一個電話進來。

她坐直了，“領導，6758，是不是？”

褚敏疑扭頭看一眼，車子停在紅綠燈前，“是。”

陳裕菀把手機扔上中控臺，看着來電界面閃了整整一分鐘才退出。

陳思锴之後又打了一個來，陳裕菀用同樣的方式糊弄過去。

從一開始蹑手蹑腳，到輕車熟路。

等電話結束，陳裕菀發現陳思锴還申請了她的微信。

到這裏，她竟然有點想哭。

有一種被壞人糾纏不清的無力感。

胡姿苑那天說了很多，最讓人心裏一涼的是有一次慶功宴後，一個女員工喝醉了，被陳思锴載走，不知道去了哪裏。

第二天她請了假，有人聽陳思锴在安全通道裏得意洋洋地對電話那頭說：要我去看你嗎，看哪裏？哎，讓醫生順便給脫個毛吧？昨晚紮得我眉頭直疼。

陳裕菀真是一陣惡寒。

褚敏疑從後邊拿了一瓶水遞給她，“犯法的事，他還要掂量掂量。”

他叫她別怕。

陳裕菀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不想喝水，想喝檸檬汁。”

褚敏疑道：“沒有檸檬汁，就這個。”

她可憐兮兮地哦了一聲，一派不計較的模樣。

過了會兒，問：“您把您朋友的車開到劍州，還要開回來嗎？”

褚敏疑道：“之前王琪鈞跟你提到過的裴行長，這車是他的，現在他人劍州，正好要用車。”

“他要開保時捷談生意？”

“平常自己回家開。”

“哦哦。”

陳裕菀沒說話，接着幹活，雖然她也不想周末幹活，但系統上面一查，她這二十幾個客戶加起來，有差不多一千萬的存款。

不僅如此，最近兩周，也就是降息之前到期的定期存款，有将近十個客戶。

華行有要求，新增盡量，但這些存量，一定要維護好。

陳裕菀發完最後一個，把手機扔在腿上，正準備休息一下，一條提示進來。

【您有一條消息未發送】

她一時困惑，點進去查看。

這位備注名“程家遇先生123萬定期”的客戶已經把她删了。

那個紅色感嘆號多麽紮眼。

如果說是一兩萬，甚至說是二十三萬，陳裕菀就不管了。

但這可是一百二十三萬！

不是她說不管就可以不管的。

她立刻給嚴梓芃回了電話，“梓芃姐，你現在在廳堂嗎？”

“在，怎麽了？”

“幫我查一個客戶，叫程家遇，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把我删了，你幫我查一下他那兩筆定期什麽時候到期，我怕他一到期就轉走了。”

“好，你等一下。”

“麻煩了。”

電話裏靜了幾秒，陳裕菀聽見那邊有了對話聲，像是在争執中，但許久嚴梓芃都沒有吭聲。

陳裕菀怕她忘了電話還挂着，“梓芃姐，查到了嗎？”

嚴梓芃這才答：“查到了，他是下下周周一到期的。”

“他原來這兩筆是存多久的？”

“兩筆都是五年的。”

“那已經是我們行很長時間的用戶了，黏度應該不會太差，”陳裕菀道，“你稍等一下，我打電話給季瀾問下什麽情況。”

“不用問她了，”嚴梓芃道，“笑笑說這個客戶之前她也服務過，說想要這個客戶。”

陳裕菀氣笑了，“一句話也不說就硬搶麽？真有她的。”

很顯然嚴梓芃沒把何季瀾的态度告訴白笑。

何季瀾是寧願把客戶介紹給她在其他行做零售的好朋友，也不願客戶到白笑手上的。

嚴梓芃道：“你先別生氣，等你回來，明天再說。”

她話音落，電話裏響起白笑溫柔的聲音，“裕菀啊，我也是沒想到客戶他會比較信任我——”

陳裕菀直接挂了電話。

她狠狠地舒了一口氣出來。

“系統裏，客戶不是還在你名下麽？”褚敏疑安撫說。

陳裕菀道：“您不知道，部室那邊效率很低的，現在那些客戶還沒有到我名下。”

褚敏疑道：“那不是更好了？這種馬上就要到期的客戶，随随便便就可以把剛加上微信的客戶經理删了的人，不确定性太大，萬一到了你名下，一到期就轉走，這個窟窿不就得你來填？”

陳裕菀眼眸頓時明亮起來，破涕為笑：“您怎麽總是這麽有道理啊。”

褚敏疑：“還行。”

……

送陳裕菀回家後，褚敏疑把車開到裴意端家地庫。

他在這購置了一幢別墅，在陳裕菀很喜歡的那種小區裏。

依山傍海，絕佳的位置。

方才下車，一個齊劉海學生頭的小小人兒穿着碎花小裙朝他奔了過來。

“阿敏叔叔！”

褚敏疑愣了愣，驚喜地把人抱起來，“哎呦，你怎麽來了？”

小丫頭在她臉上啜了兩口，想了想說：“爸爸說帶我來找阿衍哥玩兒。”

褚敏疑看向朝他走過來的裴于衍，九歲的小孩兒眉眼已經有他爹精明和淡漠的氣質，“你阿衍哥過兩天就回去了，哪有時間跟你玩兒？”

“我不管，他回去我就跟他回去！”

“這樣啊，你阿衍哥真有福氣，能被你喜歡。”

阿靈在他臉上又重重親了下，“那阿敏叔叔最有福氣了。”

她悄悄豎起短短的軟乎乎的食指，那顆小拳頭就那麽點兒，說出的話叫人心裏發甜，“阿靈最喜歡阿敏叔叔了。”

褚敏疑哈哈大笑，“好好，叔叔也最喜歡阿靈了。”

“那阿敏叔，你給阿靈帶禮物了嗎？”

褚敏疑真是哭笑不得，“叔叔都不知道你來劍州了，沒來得及準備禮物，改天給你補一個好不好？阿靈想要什麽？”

“阿靈今天在路上看到了好大一桶爆米花，爸爸說那是游樂場，阿敏叔叔，上次我偷偷出去玩兒，媽媽生了好久的氣，不準我再去游樂場了，你能不能跟我媽媽說說，你帶我出去玩兒？她一定會同意的，”阿靈糯着聲音，“爸爸說也沒用，爸爸也挨罵了。”

褚敏疑道：“但叔叔接下來要上班，這周末好嗎？”

“可以，”阿靈吧唧一口親在他臉上，“我就知道阿敏叔叔最厲害了。”

褚敏疑揉揉她的腦袋。

“敏叔，”裴于衍跟他打招呼，“爸讓我來接你。”

“他人呢？”

“跟為叔在書房說事。”

“弟弟呢，沒跟來？”

“我有點不懂的想問下爸爸就來了，弟弟沒一起。”

褚敏疑問了幾句功課，從地庫電梯上樓，沒去客廳，直接去了裴意端的書房。

裴意端正坐在窗邊泡茶，梁赴為三十好幾的人了，架着腿在榻榻米上打游戲，這就是裴于衍的“說事”。

褚敏疑要把阿靈放下來，阿靈圈着他的脖頸不肯撒手，“阿敏叔叔就抱着我嘛。”

她看着出去還把書房門關上的裴于衍，說：“反正你們聊什麽阿靈也聽不懂。”

褚敏疑笑得不行，“還說你不懂？我看你比你阿衍哥都精。”

“可不嗎？”梁赴為瞧了閨女一眼，“我昨兒跟她媽吵了一架，她媽叫我滾，我一想啊這能去哪兒？開上車出去溜達溜達，覺着也該來看看你了，結果剛下高速，座位後邊傳出一聲爸爸，沒給我吓死。”

他扔了手機，走過來把女兒撈了過去，“我說姑娘，你不能這樣啊，萬一爸爸沒聽見你叫我，把你一個人扔車裏，餓死了怎麽辦？”

阿靈垂着腦袋“哦”了一聲。

“哦什麽哦？以後不準這樣了聽見沒？”

阿靈點了點頭，“那不是你說要來找阿敏叔叔嗎？那我就上車了啊，而且今天下午有口語課，我不想去上，媽媽非要我去上。”

梁赴為道：“那也不能這樣，爸爸回去跟媽媽說，讓她別逼你上課了，你不準一聲不吭到處亂跑了聽見沒？”

“你說的媽媽會聽嗎？”

書房靜了靜。

褚敏疑和裴意端的視線落在他臉上。

梁赴為捏了捏閨女的臉，尴尬但從容不迫：“嗯，都試試看嘛。”

阿靈也不知道聽沒聽懂，總之點了點頭。

裴意端朝她伸手，“喝茶？”

阿靈從梁赴為腿上跳下去，“喝。”

“叔叔抱？”

阿靈撅着嘴喝完一杯，踮起腳尖鑽進裴意端懷裏，裴意端又給她倒一杯，“阿靈過幾天跟阿衍哥回家，做叔叔的女兒好不好？嬸嬸不給你上那些煩人的課。”

“真的嗎？”

“嬸嬸念叨呢，想要一個跟阿靈一樣可愛的女兒，怎麽舍得她不樂意？”

“可是嬸嬸對阿衍哥也很兇啊，”阿靈懷疑道，她望向褚敏疑，“阿敏叔，你會讓你的女兒上她不喜歡上的口語課嗎？”

褚敏疑笑着搖頭，“不會。”

“那我給你做女兒吧？”

梁赴為為閨女的幹脆利落毫不猶豫感到驚詫，醋勁兒上來，矛頭對準褚敏疑：“我說姑娘喲，你阿敏叔現在連個老婆都沒有，哪裏知道怎麽帶閨女兒？他說的話你也信？”

阿靈問：“阿敏叔叔，你什麽時候有老婆呀？”

褚敏疑腦子裏浮現那張臉。

阿靈：“你老婆可不可以允許我每天都吃吃喝喝看動畫片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學呀？如果可以的話，那我給你做女兒。”

裴意端樂了，大掌輕撫了撫她的腦袋，“別指望你阿敏叔叔了，他現在膽小得連見你嬸嬸一面都要三思，以後跟你爸一樣，在家都沒話語權，還是來叔叔家裏，你想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

梁赴為嗤了一聲，“得了吧你。”

他看向褚敏疑，“你怎麽回事？腦子有毛病還是身體有毛病？”

褚敏疑心道你身體才有毛病，“你姑娘在這兒，說的什麽話？”

“她聽不懂，”梁赴為道，“你當她哄你呢？快說，你那個小徒弟什麽時候能到手？到手了自己趕緊生一個吧，別一天天地惦記我姑娘。”

小徒弟？他知道的不少。

褚敏疑瞧了裴意端一眼，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他倒是抖落得挺快。還說忙呢。

他抿了一口茶，“慢慢來，不急。”

“不急？”梁赴為問，“提醒你下，你三十七歲的時候還是比人家大十三歲，但你三十七的時候，比你現在老一歲。”

這話怎麽又無理又有理的。

“現在這個時機，不合适。”她才剛轉零售，需要時間成長。

裴意端道：“确實不合适。”

他悠悠道出褚敏疑這次去總行真正的原因：“嘉禾那邊需要你回去，至少等你們分開，不在一個機構的時候再談，會少很多麻煩。”

梁赴為：“你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