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陳父給的資料裏包含了很重要的信息。

俞哲和俞志這些年的事情,幾乎都記錄在冊。

和俞志說的一樣,俞哲和俞志當年的确接到了卧底任務,在某個邊境小鎮上秘密訓練了半年後,俞哲先投入了這個任務。

他在卧底的過程中表現的很優秀,但最後因為身份暴露死在毒販手裏。接着俞志接替了他的身份繼續潛伏在毒販組織裏,并不斷為國內傳遞消息。

卻只字未提俞哲還活着的事實。

如果按照俞志的說法,這個時期的俞哲已經叛變,那麽他為了俞哲隐瞞下來,也許還能解釋的過去。

但最後又為什麽兄弟相殘呢?

因為這件事,俞景上完課後開始頻繁出入邊防所。陳淮會在訓練結束或者執行任務歸來後,帶着他尋找俞哲留下的線索。

他說:“只要他來過,就一定會留下蹤跡。”

陳淮從邊防所的檔案室查起,接着又查了邊防所歷年來的大事件記錄冊。他發現從1993年起,原本歸入檔案室裏的人員名單少了一張。他去問了在這裏上班的老人,得到的答案是有一個叫俞志的人從這裏調回了北京。地域符合,時間符合,陳淮不相信會這麽巧。

也就是說,那個秘密小鎮很有可能就是束水。他們如果是通過束水和國外的邊境線,那麽邊防所應該有兩人的身份記錄。作為卧底,中方不可能把身份擺在明面上讓那邊的人查。

陳淮猜測多半是走的水路,那麽他們的終點,就很重要了。

他向上面申請拿到了查閱權,遺憾的是,裏面的資料并沒有記錄這個“終點”究竟是哪裏。

俞景今天沒有課,他試圖聯系劉誠,但那邊始終沒人接電話。他穿上衣服出去找陳淮,卻被告知他不在值班室。

回去後他在宿舍裏待了半天,幹脆趁着放假做了個大掃除,最後在角落裏翻出徐州寄的補品,拿了一盒出來,在教師用的公共廚房開了火。

他沒怎麽做過飯,也不知道要熬多久,于是給徐州打了個電話。

那邊響了兩聲,很快被接通,卻不是徐州的聲音:“喂?”

俞景愣了一下:“沈嘉?”

電話那頭似乎有重物砸落在地上,聲音很大,沈嘉語調匆匆:“他喝醉了,俞老師你有什麽事嗎?”

徐州繼承家業,難免要在各種宴會上跟人打交道,對此俞景倒是見怪不怪,他叮囑了沈嘉幾句,就挂了電話。

剛挂斷,又有電話打進來,這次是陳淮。

“我問到你爸爸的消息了。”

俞景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來找你。”

陳淮說:“我在你學校門口。”

依舊是那輛熟悉的吉普,陳淮此刻沒在車上,他微側着站在車門處,右手正拿着手機講電話。學校門口來來往往不少學生和家長,俞景卻一眼就能看見他。

陳淮的目光像是有感應似的,在他看過去的前一秒和他對上,然後他挂了電話:“過來。”

俞景聽話的小跑着過去,有些喘:“什麽消息?”

陳淮從外套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他。

那是一張大合照,一眼望過去裏面應該有四五十個人,都是穿着迷彩服的軍人。他們的面容不算稚嫩,能看出來年齡應該在三十歲左右,隔着鏡頭,他們的目光堅定。而其中有兩個人俞景認識,那是他的爸爸和叔叔。

陳淮在旁邊解釋:“老劉是這裏的老人,除了我們這些新人,他還認識不少老隊友。我讓他幫我打聽了幾個,發現其中有一位正好是你爸那一屆的,所以我去找了他,但他不願意多說,除了這張大合照,我什麽都沒問到。”怕他因此失望,陳淮又補充道:“但是他說你父親曾經寫了一封信給你母親,但還沒來得及寄出去就接到任務離開了,臨走時匆忙把信留給了一位姓周的工作人員,委托他幫忙寄出去。如果我們能找到那封信,應該可以從上面得到關鍵信息。”

俞景看着照片上面的俞哲,沉默了很久。

這一刻,一直以來被他刻意忽略的想法輕輕占據了他的內心,如羽毛般拂過,卻讓他有了顧慮和遲來的悔意。

一個軍人,犧牲在異國他鄉,沒有追悼,沒有錦旗,甚至連真正的死亡原因都不能公之于世,那麽,他的死亡,究竟是一種榮耀,還是恥辱?究竟是沒有死因,還是出于某種原因,被上面壓制下來了呢?

“陳淮,”俞景擡頭,帶着慎重:“要不我自己去查吧。”

陳淮少見的愣了幾秒,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你怕我出事?”

他太聰明,也太直白,甚至只用幾個字就能把俞景內心的掙紮全部托盤而出。

俞景不能承認,于是他露出一抹笑意:“不是。只是我覺得,你平時這麽忙,還要幫我查這些,沒時間,也累。”他的目光越過陳淮,越過這條街道,落在不遠處鮮亮的樹葉上:“而且我覺得,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剩下的我自己應該也能查。”

“俞景。”陳淮很少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叫他:“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你父親一樣,沒什麽好怕的。”

俞景當然知道。

他知道俞哲不會做錯事,更知道陳淮不會懷疑他。可陳淮是多有魅力的人,見到他的第一面,他就覺得,陳淮身上有股野性,迷人而危險。這樣的人,不會永遠待在這裏,他的腳步,必定會跟着他的理想遠走高飛。

他不能讓這件事成為陳淮的絆腳石。更何況他已經答應過陳麓了。

“抱歉,我有點累了,今天就這樣吧。宿舍還熬着湯呢,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

這句話當然是騙他的,他不可能蠢到出門不關火。

俞景低頭,想要從他身邊走過。

陳淮比他的動作更快,在他邁步時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好歹跑了這麽多路,不請我上去喝一碗?”

宿舍裏很安靜,俞景自己去公共廚房盛了兩碗所謂的湯,然後端回宿舍。他兩只手都端着碗,溫度通過陶瓷碗傳到手心,很快俞景就感受到了燙。來不及講禮貌,他把兩碗都放到桌子上,因為動作太粗魯,磕碰聲很大。

陳淮坐在他的椅子上,聞聲擡頭:“怎麽不叫我去幫忙?”

俞景忽略手上的燙,淡聲回他:“盛湯而已,沒什麽要幫的。”

陳淮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最終妥協般嘆了一口氣,站定在他面前。

俞景的手被他抓在掌心,被迫向上張開,燙紅的手心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不痛嗎?”

陳淮輕聲問,在看到俞景的神色時就知道他要說什麽,幹脆直接拉着人走到陽臺的水池旁邊,開着水龍頭,把兩手交握的手浸在涼水裏:“不是說不會撒謊?只是盛湯就能把手燙壞,你想過沒有,那麽大的事你自己去查又會遇到什麽?”

俞景看着自己泛紅的掌心在涼水下漸漸變淡,掙動時察覺出手腕上屬于另一個人的力度和體溫,很誠實的說:“沒撒謊,我就是對痛不太敏感。”他擡眼,很認真的告訴陳淮:“我會很小心,遇到危險我會跑。這件事萬一出了問題,我摘不幹淨,但是我不能讓你這些年的努力都白費。你要回北京,就得帶着功績幹幹淨淨的回去。”

陳淮沒說話,拉着他沖了好久,直到俞景覺得再沖下去他的體溫都要跟着手下降了,陳淮才放開手:“我說過,我來這裏,做這些事,不是為了以後爬的更高。我從穿上這身衣服開始,就只是為了我自己。”他在旁邊的臺子上抽了幾張紙,從手掌到五根手指,認真給他擦幹,細致的像在照顧一個不太聽話的小孩,然後他伸手随意替俞景撩了一下額前的碎發,說:“去喝湯吧。”

俞景耳根莫名發燙,他急匆匆收回手,離開陽臺。陳淮用他擦過的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把打濕的紙團扔進垃圾桶,跟着他走進去。

湯還冒着熱氣,俞景喝了一口,被苦的皺起眉頭。陳淮看着他,笑了一聲,然後端起來一口喝完:“其實跟中藥差不多。”

俞景:“那你之前跟許安安說比中藥好喝多了。”

陳淮挑眉:“你特地熬了送過來,我總不能說難喝。”

俞景:“……”

宿舍的燈光不是很亮,俞景伸手打開桌子上的臺燈。借着這點光線,兩個人都看清了彼此臉上的笑意。

最後陳淮輕咳一聲,伸出手掌,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彎曲,呈一個跪倒的姿勢落在掌心:“讓我幫你查吧,俞老師。”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三個字:“行不行?”

俞景:“……”

俞景沉默的把喝過的碗拿去廚房洗掉,回來的時候看見陳淮靠在門邊,聲音低沉冷淡:“小魚兒,為什麽那麽肯定,我會選擇前途?”

俞景安靜的看着他,半響:“我不知道你會選擇什麽,但我總不能讓你因為我而後悔放棄它。”

陳淮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別怕,你和它不是對立的,我也不會因為你放棄它,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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