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三天的假期已經去了一天半。

剩下半天俞景去拜訪了徐老太太,陳淮則去軍區找沈嘉。

徐州不在老宅,老太太說是有事出差了,還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俞景坐在沙發上,手裏是老太太剛給他剝好的橘子,老太太精神很好,唠叨着抱怨:“你說你這孩子,說走就走,也不知道說一聲。”

俞景軟着神色,有些賣乖的伸出自己的右手:“那您打我幾下?”

老太太沒舍得下手,只輕輕拍在他掌心,然後握着他的手:“難為你還記挂着我生日。”

俞景就調侃:“您不也記挂着我愛吃阿姨做的點心。”

老太太被他逗笑,又有些心酸:“那點心送過來,哪有剛出鍋的好吃。徐州那小子偷懶,我說多帶點,他非往外拿,能把他重死嗎。”

“這次回來待幾天啊?”

俞景頓了頓,其實他不止有三天的假。只是俞景比陳淮過的松快,陳淮卻連這三天假都過的不清淨,他的手機時不時就會響,還會有電話打進來催他回去。

俞景想了想:“待不了幾天。”

老太太嘆一口氣,沒多挽留,只叮囑他要照顧好身體:“人老了,就希望自家孩子多在身邊待待。哪有這麽好的事,小孩也是要出去闖闖的,像你和徐州,一個在天南一個在海北,回來一趟不容易。”

她是個開明的老太太,比起把孩子束縛在自己身邊,更希望他們能走的遠一點,活的像樣一點。

俞景把手裏的橘子掰了一瓣喂給她:“老太太離一百歲還早呢,我們多的是機會陪您。”

老太太拍拍他的手交代:“有時間去看看你爸媽。”又說:“好久沒去過了吧。”

嘉禾公墓在北京市郊,過去要一個半小時的路程。雖然遠,但是因為沒被怎麽開發,環境很好。

守園的是個老大爺,俞景見過他,但他已經不記得了:“小夥子,登個記。”

俞景手裏捧着菊花,彎腰在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俞哲和李薇的墓是挨在一起的,俞景把菊花放在兩人墓前,發現墓碑上面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他用袖子擦掉這些灰塵,想起俞哲入葬時的場景。

那是北京的寒冬,天很冷,俞景捧着他的骨灰盒,指尖被凍得通紅。李薇穿了一身黑站在他身旁,平時最愛美的人,此刻一雙眼睛熬出了血絲。

俞志尚在禮堂接受表彰,俞家的人幾乎都去了那邊,而這裏除了他們,再無別人。

“你爸曾經說,要是他死了,碑上就什麽都不刻,只留我和你的名字,現在倒是被他說中了。”

俞景手指開始顫抖,懷裏的骨灰盒像是覆上一層霜雪,冷的他心髒刺痛。他張了張嘴,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

李薇看着他:“放進去吧。”

俞景點頭,上前幾步,緩緩把那個小小的盒子放進去,接着旁邊的人開始往裏埋土。

李薇從始至終都很冷靜,冷靜到俞景覺得那些天的眼淚都不是她流下的。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即将要被泥土覆蓋的骨灰盒,從包裏摸出一根煙來點上:“你爸這個人,命數短就算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也小氣。”

然後她把煙放在那座墓前:“紅塔山,你最喜歡的。以前不讓你抽,現在倒是管不着你了。”

俞景想到這裏笑了笑,對着那上面的照片輕聲說:“爸,你看她說不管你,都是騙你的。只有你兒子,才真的管不着你。”

他從包裏摸出一包紅塔山,點燃了,低頭看着那包煙變成灰燼:“你說你這一輩子,盡喜歡這些便宜的煙,難怪我媽看不上你。”

回去時天邊已經泛黑。

陳淮比他回來的早,他開門時發現他正站在陽臺上打電話。

電話挂斷後,陳淮在暮色四合裏往後望,目光和他對上:“想回去嗎?”

俞景答的毫不猶豫:“什麽時候走?”

陳淮把手機塞進兜裏:“明天。”

俞景說好。

陳淮關上陽臺門,進來時問:“吃飯了沒?”

俞景搖頭,看着陳淮進了廚房。他去洗了個手,出來時陳淮已經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坐着吃飯。”

俞景在外頭待了一天,早已饑腸辘辘,聞見面香,汲着拖鞋走過去坐下:“這麽快就煮好了?”

陳淮嗯一聲:“就等你回來下面。”

俞景的臉埋在熱氣裏,好像回憶裏的寒冷都被這碗面的熱氣沖淡,最後妥帖的滑進胃裏。

一碗面很快見底,陳淮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瓶熱牛奶放在他手邊。

李薇在世的時候,每天晚上也會給他熱一杯牛奶送上來。俞景慢慢的習慣這杯牛奶,每次喝完牛奶才能睡的安然。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個習慣已經消失很久了。

也許是無意,也許是有心,陳淮把這個習慣替他撿了回來。

俞景吃完最後一口面:“謝謝。”

陳淮坐在他對面的小凳子上,聞言挑眉:“客氣。”

俞景放下筷子:“沈嘉怎麽樣?”

“還行。”陳淮抽了張紙慢條斯理擦幹淨桌子滴的油漬:“那小子适應的快,這邊訓練強度也算不上大。”

俞景就點頭:“那就好。”

他起身想幫着收拾碗筷,突然聽見陳淮問:“你那個朋友最近不在北京?”

俞景拿碗的手一頓:“他最近去外地出差,怎麽了?”

陳淮自然而然接過他手裏的碗筷,邊往廚房走邊說:“沒事,沈嘉讓我問問你。”

徐州最近沒怎麽跟他聊天,倒是不知道這兩人在北京是個什麽情況。徐州這個人,看着好相處,其實不太容易交心,畢竟家裏世代從商,腦子和身份擺在臺面上,多的是交利的,交心的卻少。就算有,也得再三斟酌着,怕掉進人家的陷阱裏。

不過他也管不了那麽遠,這方面徐州比他懂多了:“正常,他三天兩頭的就要出差,不出差也是賴在我家不走。”

陳淮人已經進了廚房:“他給你洗碗做飯?”

徐州那大少爺怎麽可能會幹這些事:“他不會做飯,我們都是點外賣。”

陳淮沒接話,廚房只傳來一陣水聲。

俞景去裏面拿抹布,看見他挺熟練的把洗過的碗重起來瀝水:“我買個洗碗機吧。”

陳淮看他一眼:“用不着。”

俞景想了想,确實用不着,畢竟他現在不住在這裏,買了也是放着浪費:“那等我什麽時候回北京了再買。”

陳淮把碗放進櫃子裏,合上門:“你又不會做飯,買它幹嘛?”

俞景皺眉,總覺得自己被看輕了:“我可以學。”

陳淮用洗手液洗了個手,妥協的很快:“行,那就買一個。”

他們倆都是空手過來,也就沒什麽要收拾。第二天一早陳淮就敲響俞景的門,把人喊出來吃早餐。

從這裏到機場倒是不遠,但俞景是個寧肯多睡半個小時也不早起吃東西的人。

被叫醒後頂着炸毛的頭發滿臉不爽的站在房門口。

陳淮面色淡定,說出的話更淡定:“吃早餐。”

俞景吐出一口氣,忍下滿肚子的起床氣:“好的。”

吃完早餐兩人出發去機場。

陳淮手裏提着兩個人的包,跟在俞景身後。他們的座位靠右,俞景就坐在窗戶邊,陳淮把包放到行李架上,坐在靠過道的位置。

飛機又一次鑽進雲層裏,俞景坐在窗邊上,目光不受控制般穿過透明的車窗,落在他旁邊坐着的陳淮身上。

而被觀察的人毫無察覺,正低頭玩手機。他玩的是一款游戲,俞景對游戲不感興趣,因此看不出來具體是什麽,只見他手指在屏幕上動的飛快。

不知道借着飛機窗玻璃反射看了他多少次後,俞景的眼睛終于有些泛酸。他閉上眼,想要緩一緩,卻慢慢睡了過去。

飛機逐漸駛向遠方,光影變換中,俞景靠着座椅,呼吸漸沉。

陳淮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擡頭收起手機的,他不像俞景,只敢偷偷打量,相反他自然而然側過頭,光明正大的近距離觀察起俞景的臉。

眼前的人睫毛很長,眼窩深邃又漂亮,因為閉着眼睛,眼睑處有一小片睫毛留下的陰影。側臉看時鼻梁高挺,嘴唇偏薄,大概是長時間沒有喝水的緣故,此刻有些幹,但形狀很好看。

來這裏這麽多天,倒還是這麽白。

陳淮看了一會兒,從桌子上撈起水瓶喝了一口,然後伸手用手邊搭着的外套擋在窗邊上,遮住過于刺眼的陽光。

他調整好自己的坐姿,很緩慢的攬着俞景的肩,讓他順着力道一點點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收回手,頭往後靠在椅背上,也閉上眼睛休息。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溫柔灑在依靠着的兩人身上,時光變得緩慢而悠閑,在這趟旅途中被無知無覺的無限拉長。

俞景是被乘務員甜美的聲音喚醒的。

他先是反應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确認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以及自己所處的位置,接着想要起身時被脖子上的酸麻擊退,僵硬着不敢動彈。餘光裏能看見陳淮還閉着眼,總不能是他主動把自己攬在肩膀上的。

俞景在心裏倒數了五個數,想要等那陣酸麻緩一緩。但很可惜,他的五個數只數到了三。

因為他聽見陳淮在耳邊說:“多靠一分鐘三百塊錢。”

俞景:“……”

俞景:“……”

他只能很尴尬很慚愧的解釋:“靠太久,脖子麻了,有點起不來。”然後憋住一口氣,很堅定的終于擡起自己的脖子:“我覺得我應該沒超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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