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母子共求情

第46章 母子共求情

不平的大年初二終于結束,楊氏跪在殿外多次哭到暈厥,醒來又撐着虛弱不堪的身軀繼續跪求。葉政廷一夜睡得不安穩,好不容易楊氏的哭聲沒了,剛眯一會兒,又夢見葉恒豐面無活人氣地站在自己床前聲聲喊“父皇,兒臣死得冤”。葉政廷瞬間吓醒,冷汗出了一身。

“陛下,您怎麽了?”梁氏睡眼朦胧坐起來,關切地問道。

她今年不過十六歲,葉政廷都能做她祖父了,實在違和。葉政廷年紀大了,對年輕女子比以往耐心些,擦了額頭的汗,輕聲道:“無事,你睡吧,朕睡眠淺,再歇會兒該上早朝了。”

梁氏順從地躺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從被褥裏看着葉政廷,天真爛漫。

葉政廷背過身去,為不擾了梁氏的睡眠,閉眼勉強自己入睡。

剛到寅時,葉政廷迷迷糊糊怎麽也睡不着了,耳中聽着楊氏在殿外斷斷續續的嗚咽,頭混混沌沌地痛,便撐着坐起來,疲憊地喚道:“來人……”

左忠勇徹夜守在殿中,一聽葉政廷的聲音,瞬間起身準備伺候葉政廷:“陛下,您要起身了嗎?”

“嗯。”葉政廷頭暈目眩,渾身不舒适,強撐着精神頭在左忠勇伺候下穿衣,“稍後梁才人醒了,着人好生送回去。”

“諾。”宮人立即進帳幔內候着梁氏。

葉政廷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問道:“楊妃可有進食?”

“沒有。”左忠勇低頭道,“楊妃娘娘拒絕進食。”

這麽哭鬧絕食下去便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葉政廷有些惱怒,氣楊氏如此不顧大局威脅自己,若宮中其他人也如此效仿,自己君威何在。

他臉色一下陰沉,帶着些許怒氣:“你去告訴楊氏,若要她孫子世子位落空,便繼續哭鬧!”說完拂袖而去。

葉政廷到清輝殿,太子葉伯崇已候在殿外。葉政廷黑着臉讓宮人宣太子,雖早已知曉葉伯崇此行來的目的,但葉政廷還是想聽他會怎麽說,順便看看他是否具備為君者的思量與胸襟。

太子葉伯崇一身耀眼的太子服,精神奕奕地走進來,沖葉政廷三跪九叩:“兒臣參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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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恒豐再不受寵好歹是個皇子,葉伯崇再不待見他那也是他的幼弟,他人剛死,葉伯崇這一身穿着實在令葉政廷心寒。

葉政廷冷眼看着他,暗自嘆息一聲“沒眼力”,随即疲憊地道:“平身吧。”待葉伯崇起身,葉政廷問道,“來所為何事。”

葉伯崇拱手問道:“父皇,景純犯了何事,為何要将他下獄?”

他十三弟暴亡,沒見他為此奔走,倒是薛淩雲被下獄,他卻如臨大敵。葉伯崇的做法令葉政廷心頭愈發冷,也愈加對他失望。但他表面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緒:“經京兆尹府和刑部調查,殺害你十三弟的兇手,薛淩雲嫌疑最大。”

“絕不可能!”葉伯崇立即跪地,義憤填膺地拱手道,“父皇,景純與十三弟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他?”

葉政廷直視他:“所有證據都指向他,你何以辯駁?”

“兒臣……”葉伯崇噎了下,不知該怎麽回答,卻還是執拗地道,“反正兒臣不相信景純會做出這種事,還請父皇明察。”

原以為他會提出什麽不一樣的想法,沒想到僅此而已。葉政廷失望地閉上眼睛,從來挺得筆直的腰板漸漸弓起,倚着椅背沖葉伯崇揮手:“下去吧……”

葉伯崇還不知自己的愚蠢已觸怒葉政廷,還不死心地繼續道:“父皇,姻親不論,煜王和湘楠郡主為大盛立下汗馬功勞,景純便不可殺。”

葉政廷心頭惱怒,冷眼看着葉伯崇,厲聲質問:“那依你的意思,該當如何?”拳頭緊握,“呯”怒錘桌面,怒道,“仗着有功,就可以枉顧皇法藐視君威,随意殺害朕的皇子嗎?!你眼裏還有沒有父子君臣,還有沒有國家皇法!”

葉伯崇被葉政廷的暴怒吓得一縮,下意識往後躲閃。看着他唯唯諾諾的樣子,葉政廷更加來氣,站起來指着他怒罵:“你做了這麽多年的太子,還是鼠目寸光,毫無長進!雞零狗碎的東西學得倒是全,滾!朕看見你就來氣,滾!”抓起案上的鎮紙狠狠擲向葉伯崇,一下擊中葉伯崇胳膊。

葉伯崇胳膊頓時疼得像斷了一般,他“啊”驚叫起來,又怕更加惹怒葉政廷,連忙捂着嘴。手捂着胳膊,吓得臉青嘴白,顫聲道:“兒臣告退!”連滾帶爬起身退出去。

葉政廷氣得直咳嗽,滿臉通紅青筋爆裂。左忠勇見狀連忙給他順氣,輕聲勸道:“陛下莫生氣,保重龍體要緊。”

“朕的兒子一個個都這樣,朕還要什麽龍體!”葉政廷一邊咳嗽一邊絕望怒罵,“一個讓朕省心的都沒有!都是一幫讨債鬼!催命鬼!”

“誰惹陛下生這麽大氣?”皇後袁氏從側門進來,見葉政廷咳得死去活來,快步上前輕撫他後背替他理氣。左忠勇連忙讓開,低眉垂首小聲提醒袁氏:“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剛剛來過。”

袁氏一聽便知定是葉伯崇說了什麽話惹怒葉政廷,輕聲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陛下何必生這麽大氣,傷了龍體可怎麽好。孩子不會,可以慢慢教。”

“兒孫自有兒孫福……”葉政廷終于緩過來,苦笑了下,冷眼看着袁氏,“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一個比一個……”

想到曾最得他歡心、又令他痛心的葉仲卿,葉政廷那後半句話卡在胸口,怎麽也說不出來。閉目仰天,忍不住地流淚。

袁氏見狀,連忙跪下,低眉垂目請罪:“陛下息怒,臣妾教子無方,請陛下責罰。”

她頭發半白,曾經絕美的容顏也随着時間消散,只剩滿臉滄桑。葉政廷記得當年自己一窮二白,袁氏不顧父母反對一心堅持嫁給自己。婚後她盡心竭力相夫教子,在自己最困難時甘願為人質,換得自己片刻喘息之機。她善解人意,任勞任怨,屬實良配,兒子不争氣,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

葉政廷嘆了口氣,抹了腮邊淚,軟了語氣:“起來吧。你來又是為何事?”

袁氏沒有起身,依舊跪着,以額觸地:“陛下,臣妾來,是求陛下不要殺薛淩雲。”

他們母子還真是一條心。葉政廷看着袁氏,方才對她起的一點憐惜之心很快消散了:“說說你的理由。”

袁氏沒擡頭,出口的話條理清晰,直擊葉政廷的心:“陛下,臣妾為薛淩雲求情,不是因為他是臣妾親侄,而是他是煜王世子。煜王和湘楠在流番洲手握重兵,若是造起反來,大盛又将陷入戰亂。所以,薛淩雲殺不得。”

果然是同床共枕幾十年的結發夫妻,開口便說中葉政廷心中最擔心的事。他嘆了口氣,撐着起身攙扶袁氏:“起來吧,腿本來就不好,跪着做什麽。”

袁氏這才順勢起身,看着同樣滿臉滄桑的葉政廷,言語哀戚:“許久沒有離陛下這麽近了,陛下又生了許多白發。”

“老了。”葉政廷牽着袁氏的手,拉着她坐自己身邊,拍拍她的手,“依你之見,如何處置薛淩雲?”

“不殺,不放。”袁氏直視葉政廷的眼睛,“不殺,是因為殺不得;不放,是皇家威嚴不可侵犯。”

“就一直這麽囚着他?”葉政廷驚詫于袁氏的提議,內心有些傾向于她的意見。

“陛下,豐兒的死有疑點,以目前的情形來看,三五個月內也不見得能查個水落石出。”袁氏分析道,“在此期間就将薛淩雲羁押天牢,薛其鋼和湘楠投鼠忌器必定不敢輕舉妄動。陛下也可趁機敲打他們父女安穩些。這期間,陛下密令平兒想辦法漸漸接管薛家軍,慢慢換掉薛其鋼父女。”

薛家軍是薛其鋼一手帶出來的,短時間之內要将薛家軍改名換姓有困難,但架不住時間長的侵蝕。而且,葉政廷讓葉仲卿去流番洲,也有意讓他暗中滲透進薛家軍,慢慢瓦解。

袁氏這一招,好一個兩全其美的緩兵之計。葉政廷看着結發妻子,面露笑容:“還是依眉你懂朕的心思。”

袁氏微笑,依偎在葉政廷身旁,浮現少見的溫柔:“陛下與臣妾結發多年,自是比年輕妃嫔懂陛下。”

葉政廷有些羞愧拍了拍她肩膀:“朕這些日子冷落了你……但她們誕下的孩兒也要先尊母後,然後才是生母。你永遠是朕的皇後,孩兒們的母後。”

袁氏與他早就沒了夫妻之實,且她已年老,對夫妻之間那點事也沒有興致了,倒是絲毫不在乎葉政廷寵愛年輕妃嫔。

她永遠是葉政廷的皇後,即便将來新君臨朝,她也是唯一的皇太後。關于這一點,葉政廷當年從方氏那裏接她回來時便立下此誓言,後世子孫皆不得違抗。所以袁氏有底氣,也有傲氣。沒有她,便沒有如今的葉政廷,更沒有如今大盛的太平盛世。

袁氏笑了下,道:“張才人和馮才人都有了身孕,陛下還是多去陪陪她們。”意味深長地道,“我們這些上年紀的老婆子有什麽好陪的,陛下還是要将心思放在年輕妃子身上。畢竟她們才能為陛下延續皇家血脈。”

這女人真是夠可以,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葉政廷知道她在影射常氏,收了笑,道:“朕知道。皇後有心了。”

袁氏知道方才的話惹葉政廷不快,笑道:“不過,臣妾還是鬥膽請陛下今日去春喜宮用膳,臣妾有好東西要給陛下。”

她向來不出口留葉政廷,今日竟主動相邀,葉政廷自然要賣她情面,也笑了:“什麽好東西,值得大盛皇後如此珍視?”

袁氏笑得嬌媚:“陛下去了就知道了。”

困擾葉政廷一整日的問題終于得以妥善解決,葉政廷心情大好,傳令在春喜宮安排午膳,好陪袁氏進餐。

是夜,薛淩雲睜着眼聽犯人們打呼嚕。白天睡多了,晚上竟是毫無睡意,思緒亂飛,一會兒想着流番洲的父王和長姐,一會兒想着昭郡王府暖閣裏的葉長洲。

“唉……不知他此時,有沒有進膳?天如此陰冷,他腹部的傷疤是否又開始癢疼了?”薛淩雲仰面躺在幹草裏,枕着雙臂,滿心愁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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