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恩愛不禁傷

第50章 恩愛不禁傷

葉政廷封完特使已近午時,楊氏還跪在外面哭哭啼啼。葉政廷以葉恒豐幼子的爵位威脅過楊氏,但楊氏悲痛過度根本聽不進去,依舊我行我素。葉政廷大為惱火,但也無可奈何。楊氏與他并無太多情分,家世也普通。經此一事,葉政廷更不會再踏足她的海棠宮了。

左忠勇跟葉政廷往寝宮去,一路要經禦花園,禦花園花草繁盛樹木高大。葉政廷經過假山旁,聽到前面有宮人在那邊低聲交談。

若是往常,葉政廷根本不會留意她們說什麽,但這次他卻駐足而立,因為他聽到一個宮人低聲提到“方氏”。

方氏是葉政廷此生最不願提起的奇恥大辱。左忠勇臉色大變,連忙上前試圖将宮人驅趕開。葉政廷一把拉住他,示意他不要驚動那兩人,放輕腳步緩緩來到假山後,凝神屏息聆聽。

“春梅,你可不要胡說,皇後娘娘怎會……”一個稍顯稚嫩的女聲低聲道。

“小草,我真沒騙你,大家都在傳呢。”春梅低聲道,“都說皇後娘娘在方氏那裏過得連豬狗都不如,平日和太子就睡在柴房裏。方氏若有貴客來,都會叫皇後娘娘去助興,被當歌姬玩弄,說有好幾次被幾個人輪流……後來便懷孕了,皇後娘娘吓壞了,不知那孩子是誰的孽種,便讓東方姑姑悄悄去求了堕/胎藥,将孩子打掉了。”

“不可能呀……”小草疑惑道,“太子殿下寸步不不離皇後娘娘,怎會讓這種事發生?而且皇後娘娘那麽忠貞,定會拼死拒絕。也沒聽說皇後娘娘還小産過呀?”

“你知道什麽?這些事她豈敢大肆宣揚?方氏用太子性命相要挾,皇後娘娘不得不委曲求全。她每次去陪客,都會讓東方姑姑陪着太子,哄騙他說是去要米糧。”

“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

“大家都在傳呀……就你傻。而且,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因為東方姑姑夜裏被人殺了。我猜呀,是有人怕她說出當年的事,殺人滅口。”

宮人的對話像是一條毒蛇,一下噬咬住葉政廷的心,還将毒液噴進肉裏……好痛,好痛!葉政廷怒血沖上腦子,頓覺天旋地轉,腳下踉跄兩步看眼要跌倒,連忙撐着假山才站穩,氣得話都說不出來,顫抖着手示意左忠勇去把那兩個宮人捉來。

左忠勇見葉政廷臉蒼白,撐着假山雙眼不停往上翻,吓得差點失聲叫起來。他連忙捂着嘴,兩條腿抖如篩糠:這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說的話,只怕後宮要起一場腥風血雨。

得令,左忠勇連忙繞過假山,咬牙切齒跑過去沖那兩個宮人一人一巴掌,狠狠兩耳光扇在臉上,頓時将兩個宮人打翻在地。

兩人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腫脹的臉頰驚恐地看着左忠勇,哭着哀求:“公公饒命!”

“饒命?你們兩個狗東西!”左忠勇急赤白臉怒罵,上前一手一個揪着兩人的頭發,拖死狗一般将兩個年輕宮人拖到葉政廷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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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就是這兩個賤皮子!”左忠勇将兩人推搡到地上,指着兩人,“不如将她們交給奴婢亂棍打死,免得污了陛下耳朵。”

“不!朕要親自審問。”葉政廷坐在大石上,臉青嘴白形容憔悴,一雙蒼老的眼布滿血絲,凝視着兩個花容失色的宮人,眼裏的怒火似要将她們燒成灰。

他伸出手指着左邊跪地的宮人,怒道:“你說,将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左忠勇“啪”一記狠辣的耳光扇在那宮女臉上,還不解恨,又沖她臉狠狠踹了一腳,指着那宮人尖聲怒道:“說!若有半句隐瞞,剝了你的皮!”

叫春梅的宮人挨了兩巴掌,又被踹了一腳,臉上又是巴掌印又是眼淚,猶如開了五彩鋪子,連忙爬起來趴在地上哭道:“奴婢也是聽人說,說皇後娘娘在方氏那裏為人質時,經常被方氏當妓子戲弄,此事皇後娘娘和東方姑姑瞞着太子……奴婢不敢撒謊,此事前日就已傳開,東方姑姑也死了。”

葉政廷直愣愣凝視着那宮人,腦子一片混沌,樹木花草全都活過來一般,一個個張着血盆大口朝自己撲來。

葉政廷連忙閉了眼,只覺天旋地轉,胸口異常煩悶,似有火燒。突然,他捂着胸口突然嘔了口血,鮮血将他下巴和胸襟染成了紅色,異常凄厲。

左忠勇吓得跪地,一邊哭一邊給他擦拭,驚恐不安地喚道:“陛下息怒……那些下三濫亂嚼舌根,您殺了就是,何必如此生氣……”

葉政廷喘着粗氣,死死盯着那宮人,指着她的手指不斷顫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聽誰說的?”

那宮人哭道:“婢子是聽……聽瑤華宮的人說的,這宮中都傳遍了。”

“瑤華宮!”葉政廷捂着胸口,眼裏迸出怒火,“好一個常貴妃!”

除夕夜袁氏爆出慶安國小妾一事,葉政廷便知道常氏定會報複,但他沒想到常氏竟然用這般歹毒的方法。

葉政廷可以容忍袁氏雞零狗碎的私心,也知她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但獨獨不能容忍她對自己不忠!

一想到兩個宮人口中淫穢不堪的事,葉政廷胃裏不斷翻騰,嘔了兩口卻什麽也沒嘔出來:他難以相信,與自己生了兩個孩兒的女子,竟然如此髒污不堪。

左忠勇連忙替他順氣,勸慰道:“陛下,這些污言穢語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轉頭看着那兩個吓得跪地的丫頭,“這等下賤東西,殺了就是,可千萬保重龍體。”

“杖……杖斃!”葉政廷喘着粗氣,血紅的眼惡狠狠盯着兩個丫頭,眼裏迸出死亡的光,顫顫巍巍指着她們,勉強說出兩個字,人直挺挺往後一仰,竟暈了過去。

葉政廷寝殿內,一向身強體健的葉政廷,歷經喪子和皇後醜聞的雙重打擊,短短幾日便病得卧床不起,臉似金紙纏綿病榻,時不時爆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皇後散了發、一身素衣跪在床前,候着葉政廷醒來。她命左忠勇将前來問候侍疾的嫔妃皇子全都趕走,殿中宮人也盡數撤去,只留自己一人。

那兩個嚼舌根的宮人早已杖斃,她又下令嚴查談論過此事的宮人,全都關進內獄,一律先掌嘴五十,再等候發落。

已入夜,殿中燈火幽暗,昏睡半日的葉政廷緩緩醒來。他悵然望着帳頂,蒼老的眼眸漸漸滑下一滴淚。淚珠順着眼往下流,劃過太陽穴,最後在滴落耳蝸裏。渾濁的眼珠透着幾絲絕望,有氣無力地道:“依眉,你從未對朕說過當年在方氏那裏的經歷,現在跟朕說說吧。”

葉政廷氣若游絲,強大如雄獅般的帝王,也經不起結發妻子被人侮辱的事實,被打擊得徹底倒下。

“陛下,臣妾冤枉。”袁氏不回他,卻徑直喊冤。她目光堅定,雖跪着,卻直視着葉政廷,“方氏已滅,東方已死,臣妾知道無可辯駁。但陛下,臣妾冤枉,有人要置臣妾于死地。”

是啊,無可辯駁就只有喊冤了。陳年舊事再也無法徹查,成了一樁懸案。但為人夫者如何能忍受妻子疑似的不忠?

再恩愛的夫妻,也經不起這樣的懷疑。葉政廷是帝王,面對袁氏,再也無法回到從前那般信任她。

“呵……你冤枉……冤枉的話,為何從不說你在方氏那裏十多年,到底經歷了什麽?”葉政廷努力撐起身子看着她,眼裏的傷心絕望懷疑,令袁氏心顫。

“皇上想聽什麽?”袁氏也望着他,神情木然,眼含失望,“想聽我們孤兒寡母寄人籬下吃不飽穿不暖,還是被人像狗一樣踢打?你問哪一樁、哪一件呀?臣妾都告訴你。臣妾母子在那邊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難道回來還要逢人便說,再重溫一下那些苦難嗎?!”

一時間,本就清冷的大殿頓時如墜冰窖,冷得令人毛骨悚然。葉政廷拿了個玉枕靠着,病骨支離,冷眼看着她,直接開口問:“方氏有無對你動手腳,有無讓你……”

那髒污不堪的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絕望地閉上眼,将臉頰轉向床裏,不看袁氏。

“有。”袁氏也直視着他,“打過耳光,踢過肚子,鞭打更是家常便飯。陛下要看嗎?臣妾脫了給你看。”說着她就當真就解衣衫。

葉政廷偏頭避開視線,不肯看她。他将袁氏母子接回來後,與她再無肌膚之親,一來袁氏年老,二來葉政廷已有諸多年輕妃嫔。他只對袁氏禮遇有加,早已沒了夫妻之實。

袁氏不管他看不看,一件件衣衫地脫。素白的衣衫墜地,袁氏徑直脫光了站在床前:一身松弛的皮膚,蒼老變形的身體,布滿觸目驚心的陳舊疤痕,赫然敞在葉政廷面前,毫無遮攔。

袁氏心如死灰,木然看着不敢轉頭的葉政廷,冷笑道:“呵……陛下怎麽不看臣妾?是覺得臣妾年老色衰不堪入目,還是害怕看到臣妾身上這些疤痕?”

她低頭輕輕撫摸着身上的疤,自語道:“這些痕跡誰都沒見過,陛下知道這是怎麽來的嗎?皆是為成全陛下這萬裏江山而來。臣妾舍棄了最愛夫君和小兒子,舍棄了自己,甘為人質,吃盡苦頭,被人當豬狗般侮辱,低賤到淤泥裏……沒想到到頭來,換來的是枕邊人的懷疑和嫌棄。”

她拾起地上的衣衫,一件件穿回去,聲音透着絕望:“陛下,臣妾就在春喜宮等着。白绫也好,鸩酒也罷,臣妾只求死後,陛下能将臣妾雙眼挖出來懸在朝陽門樓上,好讓臣妾能看着陛下江山萬代,子孫綿延……”

葉政廷聞言,閉目仰天,雙眼止不住地流淚,寒聲道:“朕說過,你永遠是朕的皇後。即便你當真有過那些不堪的事,朕也不會廢後。”

“但是,會厭棄臣妾。”袁氏苦笑,“厭棄到骨子裏,連看一眼都覺無比惡心。”

“呵……”袁氏抹了一把淚,舉目四望,滿眼凄苦,“別說陛下,臣妾看着自己這醜陋的身子,也厭惡得緊。可臣妾能怎麽辦?若是回到當初,陛下再問臣妾願不願去方氏那裏做人質,臣妾還是會毫不猶豫選擇去。”

葉政廷聽着這話,不由得以手支額老淚縱橫。随即,又聽袁氏寒聲道:“不過,不再是為了陛下,而是為臣妾兩個兒子。”

她嘆息一聲,一步步蹒跚離開寝殿,漸漸遠去,哀聲道:“陛下啊,終是你負了臣妾。”

葉政廷泣不成聲,聽着她愈走愈遠的步伐,始終不敢轉身看她一眼。

待她走遠,葉政廷喚來左忠勇,陰沉着臉道:“你讓春喜宮的人都給朕驚醒着點,皇後若是有閃失,朕要整個春喜宮的人陪葬!”

“諾!”左忠勇低頭應聲。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周三晚上發出來哦,謝謝寶子們,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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