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展翅欲高飛

第49章 展翅欲高飛

初四淩晨,東邊紅霞初露微光,葉長洲一身玄色郡王服,玉樹臨風,修長挺拔如迎風翠竹,在楊不易的陪伴下大踏步往清輝殿而去。

經過徹夜輾轉,葉長洲終于拿定主意,一大早就要來觐見葉政廷,毛遂自薦,為薛淩雲洗清罪名,為自己掙得一片天地。

如今他已不是當初那無人問津的十六皇子,而是陛下親封昭郡王,宮人向他行禮和問候也多了幾分尊敬。

他目不斜視,路過宮人身邊時依舊溫文有禮,卻又多了幾分凜然不可侵犯。

清輝殿值守宮人得知葉長洲來意後,請他候在殿前,待葉政廷來便去通傳。葉長洲站在一旁候着,擡頭望着“清輝殿”古樸的匾額,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不知将來,入主清輝殿的會是誰呢?

自古以來,多少人為了那把椅子争得父子相殺,手足相殘,兒子不是兒子,老子不是老子。葉長洲無奈生在帝王家,注定逃不掉這個命運,只是不知自己命運的車輪,會去往何方。

“楊妃娘娘,您慢點……”遠處,宮人的喊聲打斷葉長洲的思路。轉頭循聲望去,只見楊氏踉踉跄跄扶着牆正往這邊奔跑。摧心肝的喪子之痛煎人壽,短短幾日,她便從風姿綽約的婦人成了瘋癫老妪,頭發都斑白了。她身後的宮人生怕她摔倒,跟着試圖攙扶她,皆被她一把推開。

楊氏直愣愣地盯着清輝殿大門,雙眼如死魚一般毫無靈氣。經過葉長洲身邊,葉長洲低頭向她行禮,她像沒看見一樣,沖殿門“噗通”跪下,悲痛欲絕哭喊道:“陛下,豐兒死不瞑目啊,求陛下為豐兒報仇!”

“陛下,豐兒冤啊……他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啊……”……

楊氏邊哭邊“砰砰”磕頭,重複着那幾句話,聲音嘶啞,悲怆欲絕,聞之令人潸然淚下。後宮婦人為皇家開枝散葉,兒子就是唯一的支撐,失了孩兒,楊氏就失去了所有的指望,未來将在暗無天日中度過,數着牆磚到老到死。

葉長洲不敢攪了她,連忙往一旁挪。忽然身邊有人低聲啜泣,葉長洲轉頭,見楊不易竟看着楊氏在默默抹淚。

楊不易與自己一樣,很小便失了母親。葉長洲想着,如果母親還在的話,她也會這麽愛我的吧?她看到我如今長這麽大,會不會激動得哭?葉長洲鼻頭忽然有些酸,連忙擡眼望着高處,努力平複心緒。

清輝殿的宮人聽聞楊氏的哭聲,邁着小碎步過來勸道:“楊妃娘娘您怎麽又來了?陛下昨日已發了雷霆之怒,您回去吧……”

“陛下……您好狠的心啊,豐兒是您親骨肉啊……您怎麽忍心他屍骨未寒……”楊氏根本聽不進去勸,哭得死去活來涕淚橫流。

此時,一個宮人悄悄從側門出來,低聲對葉長洲道:“殿下請随奴婢來,莫驚動楊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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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洲微微一笑,蹑手蹑腳跟着宮人悄悄從側門進清輝殿。剛進殿門,宮人便将殿門關了。葉長洲擡頭,見葉政廷高坐龍椅上,空蕩蕩的大殿無比冷清,楊氏悲怆沙啞的哭聲幽幽在殿內回蕩,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葉長洲低眉垂首走過去,見葉政廷一臉愁容,乖覺地三跪九叩,輕聲道:“兒臣葉長洲,拜見父皇。”

“平身。”葉政廷聲音透着深深的疲憊,“你低聲些,莫叫楊妃聽到了。”

“諾。”葉長洲起身,見葉政廷以手支額,整個人精神氣都沒了。原來貴為帝王,也有如此多的身不由己,連見自己兒子都得偷偷摸摸。

葉長洲要為父分憂,要立功。他拱手道:“父皇,兒臣有要事禀告。”

經上次西三閣遇刺一事,葉政廷對葉長洲有良好印象,知他性子沉穩思慮周全,無事不會來打擾。既然如此說,葉長洲定有萬分重要的事,便将身邊人遣退:“左忠勇,你和其他人都下去。”

“諾。”

待衆人退去,殿中只剩父子二人,葉政廷才道:“你有何事,現在可以說了。”

葉長洲望着葉政廷,拱手低聲道:“父皇,十三皇兄的死,兒臣有內情禀報。”

葉政廷望着這個一向疏于關注的兒子,臉上毫無波瀾,內心卻震驚,正色道:“你說。”

葉長洲往前走了幾步,快到臺階前才站住,一臉真誠地道:“大年初一請安,父皇責罰所有皇子跪在殿外,後來兒臣出宮時,半路驚聞十三皇兄的噩耗,轉頭去了康郡王府。”

“兒臣去祭拜十三皇兄,瞻仰遺容時嗅到一股難以言狀的氣味,并不是剛死之人該有的氣味。”葉長洲道,“我覺得這氣味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何時聞到過,加上十三皇兄過世悲痛的打擊,便沒做多想就回府了。”

“回府後,那味道始終在兒臣心頭萦繞不去,兒臣這幾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苦思何時聞過那氣味。”葉長洲嘆息一聲,“唉……許是兒臣執念過深,又或許是十三皇兄冥冥之中相助,昨夜兒臣夢中,竟想起當年聞到那氣味的經歷。”

“何種經歷?”葉政廷問道。

葉長洲拱手低頭:“父皇知道,兒臣見到父皇之前,曾随母親在民間流浪九年。這九年中,兒臣和母親在戰火中逃命,一路遇到屍體無數,對屍體腐敗各階段的氣味都熟悉。”

他雖在認真回答,但話卻直刺葉政廷的心。看着九階之下挺拔如松、卻稍顯瘦弱的兒子,葉長洲面容與自己年輕時好相似,皆是眉目清秀的美男子相貌,但自己卻幾乎沒關心過他。想到這,葉政廷更是滿心愧疚。

葉長洲知道自己成功勾起葉政廷的愧疚和憐惜,轉回正題:“兒臣當年在一個身中熱毒的人身上聞到過一種氣味,與十三哥身上殘留的氣味一樣。那年大伏天,兒臣與母親在茶棚歇涼,一個大漢忽然暈倒,衆人圍過去試圖救治。人群中,一個胡人男子站出來推開衆人,查看男子狀況,說那漢子身上熱毒過甚,需放血治療。”

“他将大漢扶起,用梅花針在他雙手雙腳指頭放血。圍觀中有通醫理之人,見血出得太慢,說這人熱毒嚴重已至昏迷,胡人男子這樣放血,熱毒尚未清除人就死了。”葉長洲道,“那胡人男子受不得激,便說自己有獨門秘藥可催化出血。”

“胡人男子一邊給漢子用藥,一邊炫耀說這是自己師門的不傳秘藥。他給漢子服下藥不到一刻鐘,那漢子手足指頭便狂噴黑血,人也很快就醒了。”葉長洲道,“兒臣聞那秘藥的氣味與十三皇兄屍身上的一模一樣。”

葉長洲拱手低眉垂目,虔誠地道:“父皇,兒臣的話句句是真。兒臣不欲十三皇兄泉下不安,更不想真兇逍遙法外,還望父皇明察!”

原來如此,難怪豐兒傷不致死,卻在淩晨衆人都疏忽的間隙狂吐血不止而死。看來是有人在薛淩雲行兇之後又暗自下手,欲将殺害豐兒的罪名嫁禍薛淩雲。當真是一箭雙雕的好計謀。

葉政廷不動聲色,看着階下那俊美萬分的兒子,目露精光:“長洲,此事非同小可,朕希望你慎重。”

言下之意,他并不相信葉長洲鼻子嗅到的是同一種藥。

葉長洲連忙跪下,掙紅了臉顫聲道:“父皇,兒臣流落在外那段日子刻骨銘心!兒臣不敢撒謊!”

他說着就要落淚,葉政廷見狀連忙道:“好,朕信你。你起來繼續,仔細說,一個字也別漏掉。”

“嗯。”葉長洲起身,低頭以袖拭淚,似十分難過葉政廷的疑心,至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葉政廷心裏有愧,暗自嘆息一聲輕聲問道:“那胡人男子可說那秘藥叫什麽?他師承何門何派?他姓甚名誰?”

葉長洲搖頭,紅着眼睛道:“他沒說。大家皆贊那胡人男子醫術精湛,漢子醒來也千恩萬謝,問那秘藥是什麽,和胡人男子的名諱、師門,日後好報答,但胡人男子卻怎麽也不肯說。”

如此一來,就只有葉長洲一人聞過那藥的氣味。葉政廷思忖片刻,擡頭看着葉長洲,鄭重地問道:“長洲,你可願為為父分憂?”

如願聽到這句話,葉長洲立即跪地叩首,顫聲道:“父皇,兒臣願意!兒臣生母早亡,十三皇兄對兒臣照顧有加,兒臣雖愚鈍,願為十三皇兄盡一點心力!”

聽到這話,葉政廷原本懷着三分的試探又化作虧欠之情。

除夕夜,楊氏那一番話将常氏母子得罪個徹底,葉政廷雖通過葉長洲口中的“胡人男子”便隐約猜到此事與常氏脫不了幹系,但他還是想鍛煉一下葉長洲,便道:“好,朕封你為特使,專查康郡王一案。朕撥給你一批精銳禦衛,你不受任何人管轄,只需向朕負責,享先斬後奏之權。”

“兒臣領命!”葉長洲達成夙願,跪地“砰砰”叩首,“兒臣定不負父皇重望,一月內定查清真相,将真兇緝拿歸案!”

葉政廷看着葉長洲,又一次暗自點頭:這孩子若是有個家世好的母家幫襯,怕是早就出類拔萃了。

随即又想:沒有母家支持又如何?他是朕的兒子,即便沒有母家,也沒有人敢輕視于他。

葉政廷佝偻了兩日的身軀總算挺拔起來,滿眼慈愛将葉長洲扶起來,認真道:“兒啊,父皇老了,百年之後便無法再庇佑你。記住,你需羽翼皆滿,才能展翅高飛。”

葉長洲望着滿臉滄桑的父親,心裏苦笑:你有那麽多孩兒,哪顧得上我這沒娘親的便宜兒子。這些年若不是靠着那黴運上身的幌子,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雖如此腹诽葉政廷,但葉長洲也感念父皇給自己一個安身立命之所,起碼不用四處流浪。

葉長洲自覺是個薄情之人,對親情唯一的認知,便是幼年在母親懷裏撒嬌。可一轉眼,母親過世好多年了,那些溫情的情景都模糊了,甚至都想不起來母親長什麽樣了。對這個天上掉下來的父親,葉長洲更是淡漠,只将他當做可獲得權力和好處的陌生人。

他低眉垂首,跪謝葉政廷:“兒臣明白,定不叫父皇失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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