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姨甥互猜忌

第61章 姨甥互猜忌

巳時,薛湘楠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喊:“湘楠郡主,下官孫振武,懇請郡主出來一敘。”

是那書呆子。薛湘楠無奈輕笑,轉頭示意薛淩雲別說話,沖外面朗聲道:“原是刑部尚書孫大人,你若有事找本郡主,可等本郡主了了此間事,再到刑部一敘。”

她如此客套地稱呼孫振武,薛淩雲一聽便知她生氣了,不禁替孫振武捏了把汗。薛淩雲兩個姐姐對孫振武都頗有微詞,但他卻同情這個姐夫。

只聽薛宓在外面焦急地喊道:“長姐,景純,你們怎麽樣?我也進來陪你們。”

薛淩雲尚未說話,便聽孫振武急道:“你來湊什麽熱鬧,不許進去。”随即便是兩人的拉扯聲。

看來孫振武是來替葉政廷當說客的,只是薛宓也跟着來,着實是他沒想到的。

“孫振武,你個沒用的東西,別拉着我!”薛宓憤怒的聲音傳來,“你怕丢了烏紗帽不敢進去,我敢!你放開我!”

聽這夫妻倆在外面鬧得不可開交,薛湘楠朗聲道:“孫大人,本郡主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你把宓兒帶回去,好好看着她。”

“長姐!景純!”薛宓在外面帶着哭腔喊道,“你們怎麽樣了?讓我進去看看你們……”

孫振武拉着她不讓進,現場一片烏煙瘴氣。他苦口婆心地沖天牢裏的薛湘楠喊話:“郡主,你是識大體之人,坐在天牢裏像什麽話?你不考慮自己聲譽,也得為岳丈大人的臉面考慮吧?”

薛宓被他拉着不能進去,氣得直推搡他:“孫振武你個無用的書呆子,景純被人刺殺你不管,還拉着不讓我進去,我真是瞎了眼嫁給你這窩囊廢!”

“你個無知婦人懂什麽!”……

兩人推搡間,皇後儀仗來了。随行宮人立即高呼:“皇後駕到。”

兩人立即不鬧了,和衆人一起下跪迎駕:“參見皇後娘娘。”

袁氏一襲常服,在太子的攙扶下緩緩下轎辇。她環視刑部衆人,以及跪地的薛宓,朗聲道:“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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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起身,孫振武弓腰垂手,十分汗顏:“臣辦事不力,還望皇後責罰。”

皇後溫言道:“此事不屬刑部職責,孫卿無須自責。”轉頭看着低頭不語的薛宓,冰冷的臉總算露出些許笑容,“宓兒,怎麽不叫姨母?”

自母親故去,她這姨母何時關心過薛家那三個沒娘的孩子,她和這三個孩子見面也總是拿着皇後的架子。薛宓自然知道她此時拉下臉來示好所為何事,拘謹地後退一步,低頭一福:“皇後娘娘,我幼弟在天牢被人劫殺,傷情不明,懇請皇後娘娘體恤,讓我進去看看幼弟。”說着就流淚了,但卻倔強地以袖拭淚不肯哭出聲。

孫振武拉着她不讓她進去,薛湘楠又在裏面寸步不出,可憐她擔心長姐幼弟傷勢,當真是心急如焚,卻不肯在人前示弱。

袁氏一見她這樣,滿臉惋惜心疼,擡手輕輕拭去薛宓臉上的淚,舐犢之情溢于言表:“不哭了,臉都哭花了。”随即抓住薛宓的手,輕聲道,“走,随姨母進去。”

高高在上的皇後竟不顧忌諱,要踏足這肮髒晦氣的牢籠,老學究孫振武吓得連忙跪地哀求:“皇後三思!天牢污穢,若是沖撞了鳳體可怎生了得!”

袁氏回頭沖葉伯崇微微點頭,示意他跟上來,不顧孫振武的阻攔,拉着薛宓就往裏走:“孫卿多慮了。本宮兩個親侄都在裏面,血脈至親,你叫本宮如何能不進去。”說完不待孫振武發聲,腳就踏進天牢裏。孫振武見狀,也只得連忙起身跟上去。

雖經過清洗,但牢內血腥味仍很重,加上羁押犯人吃喝拉撒都在那方寸之地,味道可想而知。葉伯崇跟在袁氏和薛宓身後,皺眉捂着口鼻,嫌惡地看着腳下,生怕踩到髒東西。

薛宓擔憂長姐和幼弟傷情,進來便徑直丢下皇後往前跑,惹得袁氏身後的孫振武又是擔心又是生氣。

袁氏神色如常,似聞不到臭味,挺直身子走過長長的過道,終于來到關押薛淩雲的地方。

借助牆上幽暗的火把,薛湘楠一身血污,手執戰刀坐在牢門前,支起一足,高大健碩的身軀擋住牢門,猶如一尊可怖的殺神,守護着牢獄裏的幼弟。

“長姐!景純!”薛宓見眼前慘狀,驚叫着撲過去跪坐在薛湘楠面前,看着姐弟二人慘烈的模樣,眼淚止不住簌簌往下落,顫抖的手想要為薛湘楠止血,卻見薛湘楠滿身是傷,她一時間竟無處下手。

“二姐,莫哭,我和長姐都沒事。”薛淩雲忍着渾身傷痛,龇牙咧嘴爬過來坐在兩位姐姐身邊,滿臉是血,卻笑着試圖讓薛宓不那麽難過,“二姐莫哭,真的沒事,你看我們都好好的。”

薛宓哪聽得進去,她本是躲在薛湘楠身後長大的嬌憨姑娘,被長姐寵着長大,見長姐幼弟這模樣,心都在滴血,不顧勸阻一邊哭一邊給二人包紮。

葉伯崇和孫振武見薛湘楠姐弟二人如此慘烈,紛紛倒退兩步,臉青嘴白滿眼震驚。袁氏看到眼前情形,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牢獄司來報,現場發現刺客屍體一百四十一具,難以想象姐弟二人在這漫漫長夜,如何在這狹小的地方擊殺幾十倍于自己的刺客?

薛湘楠見一向從容的袁氏驚慌了一下神,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疲憊地站起,“嘩啦啦”身上寒甲輕響,沖袁氏抱拳道:“末将薛湘楠,拜見皇後。”

她身着戰甲不行叩拜之禮說得過去,但對袁氏的稱呼和自稱,也完全按照君臣之分來,絲毫不給袁氏攀親的機會。

袁氏看着眼前高大健碩的女将軍,心頭一凜,強自鎮定:“呃……湘楠,你這是做什麽?既然景純無恙,你守在這裏做什麽?回京為何不先告訴姨母和皇上?

薛湘楠不羁地抹了一把臉頰的血,又徑直坐下。行為雖無禮,嘴上卻客氣:“皇後請恕末将不敬之罪,昨夜擊殺百名刺客,末将姐弟二人皆身受重傷,只能這般坐着。”

袁氏眉頭一蹙,忍着血腥氣上前一步試圖攙扶她,半是責備半是心疼:“你這孩子,傷成這樣就該聽孫卿的,出去讓太醫好好看看。若是你娘泉下有知,看到你傷成這樣,該多擔心。”

薛湘楠連忙低頭拱手,拒絕袁氏的攙扶:“末将身上污穢,恐沖撞了皇後。”轉頭對孫振武道,“孫大人,皇後鳳體重要,你怎能讓她踏足這不潔之地。”

孫振武一臉苦相有口難言,幹脆低頭不吭聲。袁氏見薛湘楠态度強硬,竟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直起身子有些難過:“湘楠,你是當真要與姨母如此生分嗎?”

“不敢。”薛湘楠擡頭望着袁氏,“君臣有別,何況末将如今犯了無诏進京的重罪,又身帶污穢,不敢沖撞皇後。”

既然她主動提到無诏回京,袁氏也不打算跟她繞了,抹了下臉頰:“你既提到此事,景純毆打豐兒證據确鑿,雖然豐兒的死還有疑點,但景純也不無辜。你無诏回京已觸怒陛下,如今還執意守在天牢不肯出去,你叫姨母如何為你們姐弟開脫?”

她背手慢慢踱步:“本宮雖是你姨母,但也是大盛皇後,如何在陛下面前公然徇私?将來若人人效仿,這大盛朝廷豈不翻天了嗎?湘楠,你要如此為難姨母嗎?”

薛湘楠聽聞此言,只是笑了下,低頭拱手:“末将不敢。那末将倒也有話問皇後,景純的罪名尚未定下來,即便懲處也遵循有司,為何天牢會闖入大批刺客?整整一晚上,所有人都睡死過去了嗎?天子腳下,朝廷重器,便是這般兒戲嗎?”

見薛湘楠如此無禮的逼問,葉伯崇又怕她惹怒袁氏,又氣她對母親如此無力禮,連忙喝止:“湘楠,你住口!休得放肆!”

袁氏倒是神情自若,揮手制止葉伯崇,直視着薛湘楠:“天牢進了刺客,自有皇法可依,該罰的罰,該殺的殺。而你擅離職守,無诏回京插手不該屬于你職責的事,又當如何?”

薛湘楠低頭道:“皇後言之有理。”随即徑直靠在牢門上,話鋒一轉,“末将的罪過,末将自會一肩承擔,只要景純無恙,要打要殺末将皆無二話。”

袁氏嘆息:“唉,傻孩子,陛下已親封特使專查此案,三日內必定水落石出。本宮會重新派人把守天牢,再不會發生之前的事。”她面露不悅看着薛湘楠,給她施壓,“姨母皇後的話,你總該信任吧?”

薛湘楠哪敢說不信,但她依舊我行我素:“末将自是信皇後。但剛才皇後也說了:血脈至親,末将不敢托大。末将就守在這裏,特使大人何時查出真相還景純清白,末将何時進宮領罰。”說着竟直接下逐客令,沖袁氏抱拳道,“末将恭送皇後太子。”

葉伯崇見薛湘楠如此固執不領情,又忍不住怒火沖天,奈何之前被袁氏訓斥,不禁強行壓住怒火,袖子裏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咬牙低聲道:“薛湘楠,你莫要不識好歹!孤和母後會害你嗎?”

薛湘楠竟似沒聽到一般,徑直低頭不語。

袁氏不惱,轉頭對牢籠裏一言不發的薛淩雲道:“景純,你長姐為你觸怒天威,犯了大盛皇法,她關心則亂,本宮不怪她,但你須清醒些。今日本宮奉旨前來,便是陛下看在本宮的面上,對你們留顏面。湘楠若肯随本宮進宮向陛下請罪,本宮定舍下這張老臉,在陛下面前為她求情;可是她若執意留在這裏,掃了皇家顏面,丢了陛下君威,雷霆之怒下本宮也無法保全她。”

“是啊景純,湘楠糊塗,你可不能跟着犯糊塗啊!”葉伯崇附和道,“如今随孤和母後進宮向父皇請罪,方是上策!”

“還有宓兒。”袁氏又對護在長姐與幼弟身邊的薛宓道,“你們姐弟三人中,姨母一向覺得你最為周全。你們母親不在了,姨母不希望你們任何人再受到傷害。只要湘楠肯跟姨母進宮向陛下請罪,姨母定保她無恙。”

“可是……”薛宓難過地看了薛淩雲一眼,她想保全長姐,可又不舍得将幼弟一人扔在這裏,聽着袁氏的話左右為難。

“夫人,你就聽娘娘的話吧!”孫振武急得連忙勸薛宓。

薛宓尚未開口,薛淩雲伸了個懶腰,故作輕松道:“姨母說得沒錯。長姐二姐,你們去吧,我沒事。”回頭又對薛宓道,“二姐,你回去把我小侄女照顧好,空了再給我送碗飯,我最喜歡周姨娘做的羊肉,饞好幾天了。”

薛湘楠姐妹二人望着他,滿眼難過。都知道此時天子暴怒,若薛湘楠執意抗旨不去請罪,後果愈發難以收拾。

可薛湘楠已經完全不信任京中這幫人了,就擔心自己一走,又有人要害薛淩雲。“景純,你一個人當真沒問題?”薛湘楠低聲問道。

“沒問題,有什麽問題。”薛淩雲大喇喇站起來理了下腰帶,“昨夜那一架算什麽,和我當年三天三夜的白刃戰相比,只算個開胃小菜。”

他俏皮地吹了下髒兮兮的額發,不羁一笑:“我薛淩雲命硬着呢,能要我命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見他又是這樣一副無法無天的模樣,薛湘楠才松了口,起身對皇後抱拳:“末将這副儀容見駕實在冒犯天顏,待末将回府換一身幹淨衣衫,再随皇後進宮向陛下請罪。”

袁氏這才有了些許笑容:“好。”

幾人轉身欲走,薛淩雲卻突然叫住袁氏和葉伯崇:“姨母,太子殿下!”

兩人轉頭,只見薛淩雲眼巴巴看着二人,眼睛裏閃爍着淚光。他沖二人鄭重抱拳:“往日淩雲太糊塗,多有讓姨母和太子殿下生氣。今日淩雲懇請二位看在……看在我故去母親的份上,在陛下面前替長姐求情,保全她。陛下若真要追究長姐無诏回京的罪過,我替長姐受罰,千萬不要責罰我長姐!”

“景純……”袁氏、太子、薛湘楠三人竟是異口同聲喚道。

“你這孩子……你放心,”袁氏眼中含淚,轉頭看着薛湘楠,眼裏盡是慈藹,“你們都是小妹的親親孩兒,姨母定會保你們無恙。”

薛湘楠出了天牢,與皇後等人作別,被薛宓攙扶着往煜王府而去。

姐妹兩人剛走過一條街,便見岑陽、岑丹領着煜王府的府兵,在借口嚴陣以待。一見薛湘楠出來,兩人立即迎過來:“郡主!”

他們兄弟二人集結了府兵,沒有靠近天牢,在這裏嚴陣以待。還好昨夜薛湘楠姐弟二人咬牙苦撐也沒有發信號,否則,煜王府今日便成了持刀劫天牢的反賊。

薛湘楠脫力了,破例坐上了岑陽準備的轎辇,往煜王府而去。

薛宓坐在她旁邊,小心翼翼為她擦拭着血污,輕聲道:“長姐,一會兒面聖,該怎麽辦呀?”

是呀,薛家觸怒葉政廷,也讓皇家顏面盡失。只怕此去不消了葉政廷的火,天子暴怒下,将血流成河。

薛湘楠臉色慘白,輕拍了下薛宓的手,安慰道:“沒事,我有分寸。你回去就在家待着,等我從清輝殿回來。”

薛宓望着薛湘楠,快哭了:“長姐,都怪我沒本事。若我也像你這般能文善武,你和父王就不至于如此操勞。”

薛湘楠捏了捏她臉頰,嗔怪一笑:“胡說什麽?若薛家女子盡是我這樣的,外人不知要怎樣議論。”

還好,姐妹倆總算有一個能過正常人日子的。薛湘楠滿眼寵溺看着薛宓,眼中閃過一絲羨慕,心道:若我也能像你這般,無憂無慮,嫁得良人,再生幾個孩兒……

随即,她眸光暗淡,将這個念頭清了出去,拍拍薛宓的手:“你跟振武好好的。”

薛宓噘嘴道:“我才不要,這書呆子氣死我了。這是景純的事完了,我就跟他和離去!”

薛湘楠滿眼驚詫看着她,半晌才笑罵道:“胡鬧!振武向來依着你,你要往東他不敢往西,但在大是大非上,你還得聽振武的。”

“長姐,怎麽你也向着那書呆子!”馬車漸漸遠去,傳來薛宓半是撒嬌半是埋怨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正文下周三晚上發哦,但小劇場不定時随機降落,敬請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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