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浮雲遮望眼

第67章 浮雲遮望眼

從除夕夜開始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常氏在葉政廷心中已喪失所有信任與恩寵。常氏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栽贓嫁禍的完美手段,竟然壞在一個自己看不上的妓子身上。

若不是他們母子作踐聆音,葉長洲也查不到嗜血散一事,更不能順藤摸瓜揪出真兇。

葉政廷站起來背手道:“薛淩雲既不是殺害豐兒的真兇,朕自會還他清白。但他毆打皇子罪證确鑿,朕絕不輕饒!”

薛湘楠望着葉政廷,絲毫不詫異他的冷血無情,問道:“陛下要如何責罰?”

葉政廷不看她,背手仰頭望着前方,朗聲道:“按照大盛皇法,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葉政廷絲毫不讓步,薛湘楠又像個棒槌一樣不知退讓,殿中頓時充滿硝煙味,戰火一觸即發。

袁氏母子着急,葉長洲更着急。眼見薛湘楠被打得站都站不穩了還不收斂,葉長洲心裏感慨這姐弟二人果然是一個娘生的,又心急如何在天子之怒下保全薛湘楠。他右手握拳輕抵唇下咳嗽了一聲,打破沉悶,輕聲道:“父皇,說起此事,兒臣還查到一事。”

“何事?”葉政廷轉頭冷厲地看着他。

葉長洲拱手道:“近幾日查案,偶然聽聞西山營一個多月前莫名其妙失蹤十多個士兵,其中有個叫伍長宏的千夫長。恰巧此案也經刑部的手,兒臣便留意了一下,說那十多個士兵尋到了屍首,都在航船山西側峭壁下,但伍長虹卻不在其中。”

葉政廷自然知曉此事,冷冷道:“你想說什麽?”

“兒臣想說……”

葉長洲猶豫了下,鼓起勇氣說了一半,突然被薛湘楠打斷:“昭郡王,此事與康郡王被害一案無關,即便要禀報陛下,可否換個時間?”

葉長洲為難地閉了嘴。葉政廷看出葉長洲的顧慮,揮手道:“你們都出去,長洲留下,朕與你有話單獨說。”

“諾。”袁氏攙扶着薛湘楠往外走,眼睛卻盯着葉長洲。

自西三閣遇刺開始,這個往日默默無聞的孩子屢屢受挫,卻迎難而上。不僅被封昭郡王,還在皇子遇害的案子上立了功,既在陛下面前露了臉,還對煜王府有了恩情。

這孩子,不簡單。袁氏看着葉長洲,眼中殺氣一閃而過,随即扶着薛湘楠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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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湘楠已然走不動路,煜王府下人候在清輝殿外,見狀連忙将她攙扶着。袁氏見她傷成那樣,忍不住就責備:“湘楠你真是,何必要跟陛下争個長短。陛下說你有罪,你也認罪,便順着姨母的話求情就是了,你非要一心求罰,這下好了……”

葉伯崇哭喪着臉跟在袁氏後面,附和道:“就是,湘楠你太倔了……”

“你住口!”袁氏一聽他說話就氣不打一處來,呵斥他。随即轉頭哀傷地看着薛湘楠:“好在太子及時将奏報呈上,否則……”

她嘴上雖斥責葉伯崇,但言語之間又在薛湘楠面前給他邀功,薛湘楠如何不知。

她深知這功是誰的,不動聲色低頭道:“多謝姨母和太子殿下為我求情。可是我必須要受罰,我被罰得越重,陛下就不好再罰父王和景純。”

袁氏一聽,眼淚差點下來了,以帕拭淚:“你這孩子,叫姨母說什麽好……”

薛湘楠艱難地上了轎辇,對袁氏和太子道:“姨母,太子殿下,如今景純沒事了,末将先告辭。”

袁氏連忙拭了淚,道:“你快回府,定要着禦醫好好治傷。稍後本宮會派人給你送玉清丹,尚出閣的女子,臉上一定不能留疤。”

薛湘楠勉強一笑:“多謝姨母。”放下轎簾,轎辇漸漸離去。

看着薛湘楠轎簾遠去,葉伯崇心頭還陣陣後怕。袁氏收回目光,轉頭看着他,寒聲道:“你今日該說的話不說,不該說的話卻說了許多,真是令本宮失望!”

葉伯崇噤若寒蟬,低垂着頭哭喪着臉辯解:“兒臣也是着實慌了,母後贖罪。”

袁氏臉色稍好,緩了語氣道:“不過,你身為太子,運道還是向着你。好巧不巧,葉長洲來的路上扭了腳,倒讓你出了些風頭。”

提到這話,葉伯崇暗自得意,心頭更加肯定方才自己替葉長洲宣讀奏章的事做得對,赧顏一笑:“多謝母後誇獎。”

清輝殿內,待衆人出去,葉政廷走下來看着葉長洲,鐵青的臉色稍緩,仔細打量他,道:“人都走了,你有話可直說。”

葉長洲頂着葉政廷審視的目光,低頭輕聲道:“父皇,兒臣只有一句話禀報父皇。”他擡頭看着葉政廷,眼神清白,“伍長虹,被羁押在煜王府。”

“什麽?!”葉政廷大感意外,一下站起來。

他命飛花營玄影查伍長虹的下落,至今未有眉目,葉長洲如何得知?還有,伍長虹被羁押在煜王府,那便說明薛淩雲已抓住毆打他的真兇,要不要将真兇抖出來,就看薛淩雲的心情。

葉政廷無奈嘆息,閉目仰頭,不得不接受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這一連串變故的根源,竟真是葉仲卿。葉恒豐至死不敢承認有人打了他,果然是因為不敢開罪他二哥。

葉政廷悲痛交加,心道:平兒啊……父皇知道虧欠你了……但也想辦法在彌補你,你為何要……

葉長洲見葉政廷神情感傷,“噗通”一聲跪下,顫聲道:“父皇息怒,兒臣們不孝,讓父皇憂心了。但現在保全皇家顏面最為要緊,兒臣看薛淩雲似無意抖出伍長虹的事,否則他也不會被下獄還咬牙不肯承認毆打十三皇兄。”

葉長洲跪地叩首:“薛家姐弟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兒臣擔心父皇再追究下去,十三皇兄帶着西山營士兵無故毆打煜王世子的事爆出來,再牽扯出二皇兄……這諸多糾葛原委若被外人知曉,不知要如何非議帝王家?”

此話狠狠刺痛葉政廷的心,他背過身去以手支額,忍不住老淚縱橫:若不是封庸懦的長子為太子,想必葉仲卿也不會如此遺恨。可太子之位只有一個,立誰他人都不甘心。勾心鬥角、争寵鬥勇、手足相殘,自己難道當真走不出這千百年來帝王家的魔咒?

葉長洲泣淚:“若非父皇撥給兒臣禦衛,封兒臣為特使,兒臣也查不到煜王府的秘密。”他輕言一句将葉政廷對他的懷疑打消,“兒臣懇請父皇,饒過薛湘楠姐弟,兒臣定想辦法他們交出伍長虹。”

“唉……”兩行老淚從葉政廷臉頰滑落,葉仲卿所作所為傷透了老父親的心,擺手道,“依你……去吧,傳朕旨意,放了薛淩雲。那姓伍的千夫長,朕不想見,也不要叫他人見到,找個穩妥的地方處理了吧……”

葉長洲見葉政廷走路搖搖晃晃,背也佝偻了,低頭應道:“諾。”

薛湘楠靠着轎辇內部閉目養神,前一晚的徹夜惡戰本就消耗巨大,今日又挨了四脊杖,便是鐵打的人也垮了。她面色蒼白如紙,渾身打顫,虛弱得似一陣風都能吹倒。方回塢原時風采絕倫的女将軍,此時竟像纏綿病榻許久,精神氣都沒了。

“徑直回蘭園,莫要驚動他人。”薛湘楠有氣無力吩咐下人,“轉告岑陽,準備迎接世子回府。”

“諾。”下人在轎外應聲。

擔心周姨娘知道自己被脊杖後來哭哭啼啼,薛湘楠的轎辇誰也沒驚動就從後門進了蘭園。下人們攙扶着幾乎不能行走的薛湘楠走到院中,小鳳見她臉色煞白奄奄一息,吓得哭了,連忙過來攙扶:“郡主,您沒事吧?我馬上給您叫大夫。”

薛湘楠疼得不斷打顫,微微點頭,神智已然混沌,卻還是惦記着那人,輕聲道:“你小聲些,莫驚擾了童公子……”

“嗯。”小鳳哭得眼通紅,努力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袁氏派的太醫來得很快,太醫令大人親自出診,不僅帶來宮中療傷聖藥,更帶來珍貴的玉清丹。太醫令麻利地替薛湘楠上了藥,起身叮囑道:“郡主好生歇息,下官明日再來為郡主換藥。”

“有勞太醫令大人。”薛湘楠只着薄紗衣,趴在床上,溫言致謝,回頭對小鳳道,“好好送大人出去。”

“諾。”小鳳應聲。

薛湘楠身心俱疲,傷痛加身,但總算解了所有危機,心裏從未有過的輕松,趴在玉枕上,臉貼着柔軟的織花,沉沉睡了過去。

杖傷不宜捂着,按照太醫令的吩咐,房中琉璃窗打開以便通風,屋中燒得極暖,涼風從窗戶裏拂來,撩動圍着床的層層疊疊紗幔。

“唉……”琉璃窗外一聲沉重的男子嘆息聲。昏暗中,那人輕輕推開房門,站在薛湘楠床前凝望着那紗幔,卻不敢伸手去撩開。

他身姿修長挺拔,面容隐入昏暗中看不真切,手拿着一個小瓷瓶,望着紗幔內若隐若現的人。薛湘楠放下所有戒備,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唉……”那人又嘆息了一聲,內心經激烈掙紮,終于鼓起勇氣,擡腿走上前,掀開紗幔在床邊坐下。

她睡得真香,修長的睫毛,小巧筆挺的鼻子,因受傷稍顯蒼白的唇……男子忍不住嘴角上揚。猶豫片刻,他伸手揭開薛湘楠背上覆蓋的薄沙被,看着眼前觸目驚心的傷,忍不住雙手捏緊。

不知道她如何捱下那般嚴酷的刑罰。

男子不知太醫令方才用了什麽藥,不敢擅自給她用藥。思索片刻,又将她背部蓋住,起身出了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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