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海之旅(5)

第6章 天海之旅(5)

巴士司機是一個頗為壯實的中年男人。

而此時此刻,搭在方向盤上的“皮囊”薄得透光。

這種視覺沖擊所帶來的震撼之感,令人脊背無端生出一股寒意。

“這是,這是怎麽回事……”邱爽緊緊抱着林文靜的胳膊,嘴唇微顫。

“他胳肢窩下面有蜘蛛網,我看到了,卧槽!”

肖黎黎誰也沒抱,她一邊說話一邊緩步後退,眼睛瞪得很圓:“有沒有一種可能,司機叔叔早就死了?好牛,亡靈巴士!”

“黎黎,不該興奮的時候不要興奮!”

邱爽沒忍住,像平常那樣吐槽了她一句。

緊張氣氛稍稍回暖,而謝春野牽起寧思思的手,擋住她好奇的視線,徑直朝機場正門方向走去。

“不該看的東西別看,不該想的東西別想,”謝春野邊走邊道,“這個副本難度不太對,別管支線任務,老老實實走完主線就行。”

他臉色仍然難看,在發現異常情況之後,從始至終沒有再看司機第二眼。

而宋葬眨了眨眼,走在隊伍最後,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摸摸又轉身看向駕駛座。

沒辦法,自從在巴士上扔了手機,謝春野仿佛瞬間化身茍道中人,努力無視所有暗含危險的細節,一心只想着趕快通關。

宋葬不太明白謝春野在害怕什麽。

他盯着駕駛座,那張人皮也以被操縱般的僵硬姿勢轉過頭來,恰巧與他目光重疊。

下一瞬間,人皮驀然暴起,動作兇狠地向前邁出一步,随即竟然徑直跪在了地上。

宋葬:?

“砰砰砰!砰砰砰!”

六聲離奇的巨響從破舊巴士裏傳來,車底鐵皮被撞得掉落一地,甚至吸引到了路人npc的探尋目光。

謝春野聽見卻是後頭也不回,只表情難看地強調道:“都別看,趕緊進機場!”

聞言,宋葬也趕緊聽話轉身,白着臉快步跟了上去,老老實實不再亂看。

好恐怖,司機先生都變成人皮了,居然也會被吓得起身給他使勁磕頭……

不,是給藏在他手腕上的那個壞東西磕頭。

情況很怪,還是跑路為上。

*

高原的夏季并不灼熱,反而略顯清涼。

天海機場很是寬敞,迎客廣場上,伫立着兩尊極有本地特色的牛羊雕像。

路口有小販推車賣溢價牛肉幹,牛肉面的香氣若隐若現,街頭還有一面碩大的羊肉火鍋廣告牌。

随着太陽逐漸升起,來往人流也多了起來,一切都很和平,很正常。

兌換登機牌的櫃臺前面,有許多戴着墨鏡與遮陽帽的年輕游客,以及一大批中老年旅游團。

熙攘而松弛的人群,與現實世界如出一轍的機場廣播,都讓大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但是現在他們面臨一個關鍵問題——除了肖黎黎以外,其他人都沒有随身攜帶身份證,只能站在取票口旁邊大眼瞪小眼。

謝春野主動找上一名工作人員,詢問道:“請問,沒有帶身份證還可以取機票嗎?”

工作人員似乎并不驚訝,微笑回複:“當然沒問題。天海機場已經配備了最先進的檢測設備,用血液樣本證明身份即可。各位旅客可以去取血室進行樣本采集,十分鐘內出結果。天海機場會免費為您提供一次性身份證明。”

……血液樣本?

衆人對視一眼,都覺得聽起來不太對勁。

眼看工作人員走遠,邱爽才壓低聲音:“謝哥,這種流程真的靠譜嗎?”

“不靠譜,但如果我們想坐飛機,就只有這條路可選。”謝春野牽着寧思思的小手,垂眸道。

邱爽有些害怕:“他們有可能會拿大家的血液樣本做壞事。”

而肖黎黎興致勃勃補充:“比如巫蠱之術,血脈詛咒……”

“沒那麽誇張,”謝春野無語地看她一眼,“不願跟着我,可以坐計程車回去找王澍。”

“那還是跟着謝哥靠譜。”

邱爽一錘定音,其他兩個女生也沒有反對意見。

至于宋葬就更不必提,他一臉乖巧地站在旁邊,安安靜靜,沒事絕不插話。

謝春野态度非常淡定,讓衆人心中的忐忑都減了幾分。

更何況,自從看見山路上倒退行走的“寧思思”,以及巴士駕駛座那張空蕩蕩的人皮以後,誰都不願意再往陌生的荒郊野外裏跑。

天海機場的現代化建築,來來往往的人流,天空中聒噪的飛機引擎聲,咖啡廳裏傳來的香氣,反而更讓人感到自在和安全。

取血室裏的采光很好,幹淨明亮,有兩臺用途不明的大型儀器正在嗡嗡運作。

不少旅客正在排隊,神色都頗為自然。就好像在這個世界裏,用血液換取一次性身份證是無比正常的事情。

采血員的胸前挂有身份銘牌,穿着白色護士裝,戴了一次性頭套和醫用乳膠手套,看起來也很是專業衛生。

衆人分開排隊,很快就輪到宋葬。

他怯怯伸出手,白皙指腹被塗上酒精與碘伏,液體微涼。

宋葬表情不安,瑟縮着想抽回手,卻被看似溫柔的護士牢牢攥住。

“這位旅客,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聽到這話,宋葬幹脆直接紅了眼眶,委屈地嗫嚅着說:“我,我可不可以自己來紮?對不起,我真的有點害怕……”

護士看得一愣,猶豫片刻後才溫柔道:“可以的。”

“謝謝。”

宋葬接過細針,咬緊嘴唇,閉上眼,速度極快地将針頭刺進右手指尖。

殷紅血珠成串湧出,順着護士的指示落在薄薄的玻璃片之上。

拿到血樣的護士再也沒管他,宋葬被其他工作人員面帶微笑地領了出去。

【特殊稱號:假面(14/100)】

摩挲了下手中折斷的針頭,宋葬不動聲色将它藏進褲子口袋。

眼看其他人也陸續走出取血室,他慌慌張張來到謝春野身旁,臉色白得不行。

看到宋葬神色驚惶的模樣,謝春野表情愈發無奈。他不太理解,宋葬怎麽連紮個手指針都像沒了半條命。

像宋葬這樣的玩家,謝春野從未見過。

精致纖細,猶如易碎的琉璃般漂亮又脆弱。那雙軟唇被他自己咬得殷紅,眼尾總是泛着淡淡粉意。

簡單來說就是打一拳能哭很久的樣子。

帶着他有什麽用呢?色//誘那種喜歡小男孩的npc?

謝春野的心思千回百轉,但好歹沒有打算把宋葬扔下不管。

至少宋葬目前為止不曾表露出任何壞心眼。

只要足夠聽話,弱小不是罪過。

又蠢又壞才是罪過。

理清思緒以後,謝春野對待宋葬的态度緩和了些:“以後少哭點,免得意外惹怒脾氣不好的npc。我們等會坐地鐵去4號航站樓,你坐我旁邊。”

宋葬眸子微亮,高興道:“好的謝哥。”

“等一下,我也想坐弟弟旁邊。”邱爽橫插一嘴,看向宋葬時表情無比慈愛。

宋葬突然被夾在中間,滿臉不知所措。

“球球,你不要我們了嗎?”

林文靜的語氣溫柔,眼裏卻充斥着淡淡的控訴。

聞言,邱爽呆了一下:“對哦。”

随即她一把抱住林文靜,像在現實世界裏那樣撒嬌起來:“怎麽會呢靜靜姐,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姐!”

寧思思歪起腦袋,跟着漂亮姐姐們起哄:“好姐姐!好姐姐!”

長時間蓄積的壓抑氛圍,被這一番玩鬧給打散了些。宋葬也适時勾起一抹淺淺笑意,安靜地站在旁邊,讓自己的存在感一降再降。

身份認證果然出來得很快,手感極輕,就是一張薄薄的塑料卡片,卡片上印着衆人站在機場門口的清晰面容。

看起來依舊不太靠譜,但居然真的可以代替身份證進行各種操作。

只有肖黎黎沒有取血,一直在用自己的證件。按謝春野的話來說,這樣一來可以進行對比,也可以預防意外團滅的可能性。

用塑料卡片取到登機牌後,衆人趕緊過了安檢,随後開始查看機場地圖。

他們的登機口在4號航站樓。

而4號航站樓離機場大廳極其之遠。

天海機場的設計很奇怪,一共有五座航站樓,卻是以大廳為起點,呈直線向後排列開來,一座比一座更遠。

除了1號航站樓可以靠步行直達,其餘都必須要乘坐機場地鐵,否則會有趕不上航班的風險。

好在地鐵也算交通工具的一種,而且還是免費坐,不需要交車費。

眼看着時間還早,三個女生先去快餐店買了炸雞漢堡。謝春野沒有阻止她們,而是把自己的那一份讓給寧思思。

寧思思高興得直呼“哥哥最好”,謝春野則佯裝淡定地推推眼鏡,神色莫名得意,讓大家看得一陣無語。

“謝哥,帶上寧思思到底是因為任務需要,還是因為你有妹控屬性?”

肖黎黎問得特別直接。

“都有。”

謝春野回答得毫不猶豫。

與此同時,邱爽遞給宋葬一瓶常溫可樂,偷偷瞥了他白皙的胳膊一眼,語氣特別認真:“宋葬,不好意思,在巴士上沒有幫到你。”

由于當時發生的事她沒有能力幹涉,邱爽心頭一直堵着些許愧疚。她不希望任何人被拉出去當其他人的犧牲品。

“我能理解的,是我太弱了。犧牲我是最好的選擇,真的沒關系。”

宋葬嗓音柔軟平和,眼神無比清澈。他一邊說一邊接過可樂,努力擰了半天才把瓶蓋扭開。

這畫面頓時讓邱爽感到母愛飙升,她眼底燃燒的慈祥之火愈發旺盛。

見狀,宋葬只是內斂地笑了笑,長睫微垂,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說說笑笑間,衆人來到了負一層的地鐵站候車。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相比起上面幹淨寬敞明亮的候機室,負一層似乎略顯潮濕。

這種悶悶的潮濕感出現在幹燥的高原夏季,倒是愈發反常而詭異。

空氣中彌漫着沉重的水腥氣,夾雜着一絲淡淡鐵鏽味。

宋葬對氣味非常敏感。他揉了揉鼻尖,沉默着跟在隊伍最後,垂眸繼續慢吞吞喝可樂,讓碳酸氣泡把那些味道給蓋住。

很顯然,大家都或多或少察覺到了異常之感,默契地保持安靜與警惕。

但一直安靜的只有他們六人。

要去4號航站樓的旅客也不少,他們很放松,與同伴閑聊着瑣事趣事,都在期待接下來的旅行或是歸途。

熙熙攘攘的npc将六名玩家擠在中央,像是一盤亂七八糟的麻辣幹鍋。

直到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站了出來,大聲喊:“請各位旅客保持秩序,排隊乘車!”

然而,他的聲音卻被迅速淹沒在喧鬧人群之中。

保安臉色黑如鍋底,擠進人堆裏維持秩序,站臺前的乘務員也不動聲色皺了皺眉。

看見保安的動作,謝春野心中略感不安,當即回頭叮囑衆人:“噓,跟着黃線排隊,別被擠出去。”

邱爽連連點頭,把宋葬推到謝春野身後,随即自己拉着林文靜和肖黎黎往後站,老老實實踩在地面标出來的黃線之上。

謝春野看起來瘦,卻比尋常人的力氣要大許多。周圍旅客無意識朝他這邊擠過來,他也能定定站着紋絲不動,将寧思思護在身前,底盤很穩。

于是宋葬想要跟他再湊近一些,當作防人盾牌,以免自己一不小心把其他npc給撞飛。

但正當他向前邁出兩步,額頭險些觸碰到謝春野的格子襯衫之時,左手腕卻驀地一疼。

疼得像是被故意咬了幾口,下嘴特別狠。

宋葬下意識低頭,發現先前被青焰盤踞的白皙手腕,再次泛起淡淡森光,猶如某種威脅。

他委屈地抿着唇不敢再動了。

這個壞東西,簡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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