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田納西(二)
第02章 田納西(二)
自此,松田陣平加入了組織。
對于三言兩語間命運線被改變此事,松田陣平其實沒什麽想說的。畢竟經歷過那麽多輩子了,心态已經被鍛煉出來了。
但是——還沒成為警察就加入酒廠,這是第一次,有種叛逆的快/感,怪新鮮的。
……只可惜不會遇到hagi和班長了,說不定還會被後來進入組織的hiro和zero誤解成是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
不過這都沒什麽大事,他們能活着,而且活得幸福快樂,就是松田陣平最想要看到的了。
在輕描淡寫地敲定讓松田陣平加入組織之後,皇家禮炮就帶他來到了組織培訓新人的基地。代號成員是有權利直接招收的,但像皇家禮炮這種代號成員中的最底層,也只能做到一個直接招收了。能不能在組織的新人訓練中活下來,能不能獲得代號,都要看松田陣平自己的造化。
六歲的松田陣平小團子亦步亦趨地跟在皇家禮炮後邊,他能感受到有不少自光正注視着自己。敏銳如他自然能辨認出其中不少人都不懷好意。
皇家禮炮在組織中風評不算好,位階也算低的。确切地說,整個爆破部門在組織裏其實都能算是受鄙夷的對象。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和你一樣擅長炸彈的小子?”他聽到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松田陣平順勢擡起頭來,看到眼前正站着一個身材壯碩的黑衣人。六歲的小團子站在大人面前絲毫沒有怯場的感覺,整個人挺立着,表情淡淡,仿佛沒有看見這個人。
而那人話音剛落,就有一旁的孩童發出嗤笑的聲音。
“炸彈——炸彈!”看起來七八歲的稚童不以為然,滿臉嘲弄。
他手中有機油的痕跡,松田陣平猜測對方剛用完槍。
“只有躲在遠處的懦夫才鐘愛爆破。”稚童面露不屑,年幼的臉龐間因為表露的情緒過于激烈而産生了某種近乎醜陋的褶皺,他厭惡地說,“連身處現場親自處理屍體都不敢,只能将犯罪的痕跡毀滅在火光中的無能之輩!”
皇家禮炮聽不得這話。他最是鐘愛炸彈,容不得他人惡意诋毀它。但與一個小童争論絕對會被笑話。他看向松田陣平,期待這個剛撿來的小孩能幫自己長長臉。
但卷發小家夥沒有回應他,而是面色嚴肅地在內心聲讨組織。實在是沒辦法,當了一百多輩子的警察了,猛然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內心那警察之魂被眼前七八歲的“小惡魔”這話勾得蠢蠢欲動,非常想把他送去管教所好好教育,再找個負責的人家幫他理解生命真正的意義。如此,他不由得在心裏怒斥:破組織!養歪了多少純真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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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松田陣平愛好的是拆解炸彈,以及研究一些新型高級炸彈的結構,用作犯罪的炸彈本身這種——令不少家庭家破人亡,導致了無數經濟損失的、作惡多端的工具,他是絕不會喜愛的,确切地說,他無比厭惡。如果這個世界可以永遠沒有以犯罪為目的的炸彈,他想他會非常高興。
見松田陣平只是垂着頭,氣質不卑不亢,但言語上卻是保持着沉默,那小孩嘲笑得更加大聲了。他似乎是認定了卷發小男孩是因為擔心起争執,害怕被他揍,所以才處處忍讓。
就連方才說話的成年男子都露出語重心長的模樣。
“這麽沒有血性可不行啊。”他眼中暗藏了一抹意味深長,“否則一定會在第一關就會淘汰的。尤其是當他還是個只擅長炸彈的小廢物。”
如果說前面幾句話還能裝出一副為了他好的模樣,那最後一句話就是明晃晃的輕視了。但是說實話松田陣平并不在乎。比那男人還讨厭的人多了去了,前邊幾輩子他一邊卧底一邊被後方背刺的時候都沒說什麽。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在意他人評價的人,否則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松田陣平并不想在這裏惹麻煩。或許進入考核之後,他會想盡辦法博取眼球,吸引上層注意力,以在組織裏向上爬。但現在,沒必要。
不過是兩個小喽啰,會和皇家禮炮杠上的本身也不會是什麽位階高的代號成員。而一旁眼高于頂的六歲小孩更是如此。
所以他只是心不在焉地聽着,但這樣的态度無疑讓小孩更加惱火。小孩兒期盼着看到的,是自己所嘲諷着的家夥因傷疤被揭開而惱羞成怒,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将他揍一頓,還會受到他人的贊賞與誇獎。七八歲的組織預備役惱火地指着眼前六歲的卷發小弟弟:“你幹什麽,笨蛋,不相信我說的話嗎?像你這樣軟弱的人,只會被人一刀一刀把心、脾、髒全都剖掉!”
日語裏的髒話并不多。小孩臉憋得通紅,顯然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話語。
對此,卷發小男孩的評價是,這小孩見的世面還是太少了。
松田陣平淡漠地擡眼,不置可否。
重生那麽多次,他早就經歷過更加殘忍的死法,那算什麽。
“啧啧,誰在考核中成為他的同伴可就糟糕了,估計第一個被他拖累死。”然後,他就敏銳地聽到了帶着那個七八歲小孩的組織成員咂嘴。
一旁的小孩深以為然地附和:“是啊,他的同伴也不知道是誰,倒黴死了。”
這句話就好像是觸動了某個開關,松田陣平聽到了自己理智即将繃斷的聲音。
雙眼的瞳色變深,他感受到了自己周身所氤氲着的怒火。滾燙到近乎沸騰的血液叫嚣着想要沖破血管,融化眼前的每一道帶着惡意的看戲的目光。他的心跳聲如同擂鼓,每一下有力的跳動都提醒着他的激憤,挑動着他的理智。
他非常清楚自己在付出代價進行了那麽多次回溯之後狀态極其不對勁。在第十三次或是十四次回溯的時候,他還去找心理醫生看過。後來有一次回溯時他獲得的代價是偶爾開啓瘋狂模式——順帶一提,時限是永久——他就再也沒有關注過自己的心理狀态。
畢竟代價系統帶來的負面影響是現代科技治不好的。
不行,不能在這裏發瘋。
冰涼的空氣湧入肺部,堪堪喚回了理智,後者搖搖欲墜地将憤怒化為的血液壓抑下來。
松田陣平繃緊臉龐,六歲還帶着嬰兒肥的包子小臉不顯得淩厲,倒是更顯得可愛。他眼神冷下來,擠出兩個字的警告:“閉嘴。”
對面小孩看見他不再游刃有餘的眼神,知道自己終于達成了目的,揭下對方的傷疤了,心中終于暢快了不少。他自認找到了松田陣平的痛點,讓一只冷靜的小家夥變得激動,于是心情一下子興奮起來,嘴角上揚,語氣都是歡欣雀躍的:“這個反應......你不會真的因為自己的無能與廢物害死過同伴吧?真不愧是最一無是處的爆破廢物!讓我猜猜你的同伴怎麽死的?擋在你身體前邊幫你當槍嗎?危急時刻把你推出去自己受死嗎?還是......”
松田陣平上前兩步,沉下聲音。卷發的小男孩嘴唇微動,從齒間擠出話語,一字一頓地:“我、讓、你、閉、嘴。”
代價系統在他腦中種下的瘋狂的種子悄然生長着,他的理智用盡全力壓制,但是毫無用途。一切都叫嚣着,讓他感受到了大腦中撕扯般尖銳的疼痛,轟鳴聲嗡嗡地,像是壓路機碾過脆弱的生靈前發出的哀鳴。
“你破防啦。”對面小孩洋洋得意,“被我戳中痛點了,是不是?你連打我都不敢,懦夫,呸!我呸!”
松田陣平眼底漫上片刻猩紅,原本低垂的頭緩緩擡起,被淩亂的卷發遮掩的雙眼中是無法壓抑的瘋狂。決堤的洪水沖破了理智鑄就的高牆,打破了一切魔鬼為了融入人類社會而勉強制作的僞裝。
他的同伴是怎麽死亡的?
是高樓上一整層樓爆炸的熱浪,是天臺上舉起左///輪對準了自己的心髒,是馬路上轟然飛馳壓過骨肉的車輛。
是七十二號包廂前猛然被他推開的絕望,是無論怎麽趕都在踏上天臺那一刻耳聞□□聲的瘋狂,是被好友護在身後眼睜睜看着敵人扣下伯//萊//塔的扳機時的迷惘。
現在的他還剩下的是什麽呢?
是166次輪回還是無法讓那四個人活着的宿命,是無數次新生又死亡的167具軀體,是一次次摯友離世時逐漸被消磨的意志。
是理智的消弭與遠離,是對眼前人的殺意。
是的——是的!這就是現在所組成他的、所支撐他的!
而他現在所需要做的,就只是:殺了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
怒火在胸膛燃燒,完全無法冷靜下來。理智已經搖搖欲墜,他牽動嘴角,發出了一聲嘲笑似的“哈”。
然後,卷發的六歲小孩緩緩地、緩緩地笑了起來。
“是你選擇激怒我的。”他頓了頓,“所以給我去死吧!”
早已靠近的幼小身軀,在這一剎那揮拳迎上對面那肆意嘲諷的小組織預備役的下巴。
後者的牙齒與牙齒擦出聲響,似乎還扯咬到了舌頭。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松田陣平的下一次攻擊又迎了過來,對準左眼的一拳讓他下意識擡手格擋。
但是松田陣平靈活地接連揮出了另一只拳頭,而先前奔向對方左眼去的右手變拳為爪,狠狠抓住小孩的手腕,使了巧勁一扭。
“咔噠”一聲,伴随着疼痛的悶哼。七歲小孩倒也頑強,折了手腕也沒有哀嚎出聲,只是就地側翻,然後飛快起身試圖掃來一腳,攻擊眼前卷發小團子的下盤。
但可惜的是,他還不夠快。
至少,松田陣平比他更快。
還未等到他成功起身,卷發的男孩已經欺身而上,擡腳去踹他的面部,待他扭動身體去避開這一擊,他原本起身的動作就已經被打斷了。
于是七歲小孩瞬間改變策略,就地掃腿,卻被精準地預判到了。
松田陣平的戰鬥經驗,可以說當世也沒幾個人比得過。
他原地躍起,仗着身體輕盈一個後空翻,然後借着勢去踹還躺着的七歲小孩的腹部,沒有錯過對方驚恐的表情與求饒的眼神。
——他早就知道的事實,拳頭就是最好的武器。
即使是六歲的軀體,常年練習拳擊的他也比一般小孩更加有力。何況他的戰鬥技巧,遠不是眼前真真切切只有六歲的小孩可以比拟的。
但揍他一頓,怎麽可能是松田陣平的目的呢?
“我會讓你們後悔剛剛說的話。”他的神情高高在上,“不僅僅是你——而是你們兩個混蛋。”
他哼笑一聲,眼神堅定,那雙眼與那位毅然在摩天輪上放棄拆彈的警官先生的眼神重合了。
“哈,請你們兩個混蛋記住,我的同伴,那些被我認可的同伴,即使是我拼上性命,賭上尊嚴,也會讓他們幸福喜樂,此生無憂。”
他的手旁,是方才他邊攻擊,邊從多功能手表裏拆出來的微型炸彈。可惜的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