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他吻得很輕,帶着些試探的意味,像是對待世間最珍貴的珍寶一般。
還有些濕潤和冰涼的手指輕輕捧着他的臉。
像是羽毛。
許熠腦子裏只剩下了這一個想法,他和阿星以前自然不是沒接過吻,相反,有過很多次,可是重新吻上對方的那一刻,他才如夢般地覺得似乎一切都沒有變。
就好像他和阿星只是吵了一次很小的架,現在又和好如初。
其實這樣的比喻并不算貼切,因為他們兩個吵架之後再到和好基本不會超過五天,之後總會有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率先服軟。
他記得清楚,有一次自己和阿星吵架,可沒到三天就憋不住要去找對方,在炎炎的夏日,故意往身上澆了一小瓶水去敲響他的家門,說自己被雨淋濕了,路過來躲雨的。
可就是這種就跟說自己親眼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一般的拙劣借口,阿星都會拉着自己的手把自己放進家門,然後像模像樣地拿出毛巾和幹衣服讓自己換上。
那件衣服許熠也認得,是阿星的睡衣,他當時一想到這件衣服每天都被阿星穿在身上臉就瞬間爆紅。
許熠抓着衣服,還有些磕磕絆絆地問他:“阿星,這是不是不太好?”
“我衣服少,除了身上這件都洗了。”祁星折很平靜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嫌我髒嗎?”
“不是的,當然沒有!”
許熠根本覺得祁星折這句話是無稽之談,阿星身上一直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若隐若現,不是洗衣粉的味道,也不是香水或者洗發水的味道。
他曾經和阿星說過這個事情,可是阿星卻很奇怪地擡起手臂聞了聞:“有嗎?”
他很堅定地說有,只有在阿星身上才聞到過,不是他聞過的任何一種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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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要形容的話,是一種淡淡的木制香,像涼風吹過彌漫晨霧的林中,幹淨疏離,可卻又實實在在地拂過臉頰。
到後來很久,他都一直覺得阿星是山間的小精靈,漂亮聰明,有小秘密,但卻不太容易和人交心,可這樣的人,卻那麽信任自己,願意陪在自己身邊。
他手忙腳亂地穿上祁星折的衣服,那股味道萦繞在鼻尖,讓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在抱着對方一樣,臉更紅了。
他換衣服是在衛生間換的,等他出來的時候,祁星折正好端着一個小碗從廚房出來。
“這是什麽?”
“給你煮的紅糖水,擔心你淋雨後着涼。”
許熠接過來,碗壁涼涼的,一點也不像是熱水的樣子,他喝了一口詫異地擡起頭:“阿星你騙我,明明是可樂!”
祁星折就笑他:“你先撒謊的。”
輕輕眨眨眼睛:“總不能不許我騙回來吧。”
更何況,拙劣又幼稚的謊言之下,是少年遞過來的臺階。
祁星折很主動地去牽他的手:“許哥,現在可樂你喝了,我們是不是和好了?”
他這麽一問許熠心裏的愧疚感就更甚,阿星一個人在這個地方,周圍甚至都沒有多少朋友,他只有自己,可自己卻還這麽長時間不理他。
他甚至想不通自己這麽做的動機,吵架的契機其實很簡單,他最近看了一個酒吧招夜班服務生的廣告,工資也還可觀,只要幹一個星期就能給阿星買一身新的校服和全套的習題。
祁星折因為沒有父母,自身性格也有點冷淡,不太和同學打交道,那天不小心撞到了班裏最嚣張跋扈的校霸,盡管對方只是罵了他一頓,可他的小跟班卻趁着祁星折離開教室的時候,偷偷往他課桌裏倒墨水,倒滿了好幾本課本不說,還放了一個開口的墨水瓶。
等祁星折回來的時候,一往出拿書,墨水瓶就翻倒了,墨黑色的污漬倒了他一褲子還飛濺了他一身,那個小跟班毫不留情地指着祁星折笑,而且咬死了不肯承認,整個班級裏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為祁星折說話。
校服上的污漬祁星折洗了好幾次都根本洗不起來,每天早上查班級着裝紀律都會被抓住,在門外站一整節課。
起初他還不願意把這件事情告訴許熠,還是許熠在一次早自習去給他送早餐的時候發現他居然站在門口被幾個人數落,隐約聽到幾句“每次都是你不穿幹淨校服,你這麽窮就別來讀書!”
許熠看到祁星折瘦削單薄的身影站在牆角,身上還穿着那件髒兮兮的校服,像是一只可憐的,被欺負的小貓。
他脾氣也上來了,一個箭步沖上去就把為首的男生拽開:“學校開的思政課怎麽也沒把你這種人的腦子治好?”
男生也不甘示弱地瞪着許熠:“你誰呀你,他違反規定我按照規矩辦事,關你屁事。”
祁星折伸手去拉許熠的袖子,他不願意多生事端,更不希望許熠因為自己被卷進來這種無妄之災。
但是許熠卻不理會他的動作,反而反手向後抓住了他的手,站在了他的身前,結結實實地擋住了他:“罵人羞辱也算是學校的規矩嗎?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找校長,問問他對于這種‘規則’的界定?”
男生顯然有點挂不住臉:“你哪個班的,早自習不好好上私自跑出來逃課,我要扣你分!”
“還扣分?”許熠嗤笑:“拿個雞毛就當令箭了,諸葛亮當初草船就該借你。”
“你!”
小男生氣急敗壞,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兩個人僵持不下,這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老師,等她過來詢問情況的時候,許熠拉着這個男生和老師走到一旁去說明了情況。
他不願意讓祁星折再聽一遍那種難聽的話。
“學校明明是求知的地方,為什麽要把形式主義做得這麽嚴重?我們家阿星學習成績那麽好,卻因為幾團污漬,每天都要必須站在門外被迫耽誤一節課,老師,這就是你們教書育人的宗旨嗎?還有所謂的窮人不配上學,你不覺得荒謬嗎?”
許熠的家庭環境鑄就了他早熟的性格,同樣也不服輸不認命,他不卑不亢地說完,老師沉默良久,終于松口告訴以後可以不用查祁星折的校服。
老師也知道一點祁星折的家庭情況,這樣揭人傷疤,也确實過分了一點。
做完這些之後,許熠指着男生:“還有,他得去跟祁星折道歉。”
最後歉也确實道了,祁星折以後也沒再出去站過,而那個往他書上倒墨水的男生,在某天上學的時候一直戴着口罩,臉上還是大團漆黑的墨痕跡。
許熠很生氣地問他為什麽不肯告訴自己,祁星折要麽沉默,要麽就轉移話題,最後被追問得實在沒辦法,他才說:“我覺得這沒必要告訴你。”
許熠心裏也氣他不肯相信自己,總是怕添麻煩,難道受了委屈就要自己一個人受着嗎?
可阿星除了自己還有誰?
如果他連自己都信不過,他還可以依靠誰?他得多累?
許熠越想越氣,甩上門就走,兩個人不歡而散以後,他就看到了那則招聘廣告。
盡管他心裏生氣,可他第一時間心裏想的還是如果自己能做這個,只要一個星期就能給阿星把那些別人破壞了的東西重新再買一份。
可他去面試的當晚,祁星折卻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這件事,強硬地拽着他的胳膊要帶他走。
他也生氣:“我的事為什麽要你管?”
祁星折明顯地愣了一下,他的眼神開始變得受傷。
但是許熠心裏憋着氣,也沒當下去哄他:“你要是沒事的話,就別打擾我了好嗎?”
祁星折沉默半晌,才終于道:“許熠,你要是執意來這裏,那你以後就再也不要見我了。”
他很少直呼許熠的名字,一般這種時候就代表他情緒很不好,而且要說的事情很重要。
可許熠當下也沒回應,然後祁星折扭頭就走了。
許熠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祁星折是小白眼狼,他又不是傻子不知道酒吧魚龍混雜,可自己這麽做是為了誰?
結果他非但不念自己的好,反而還不要見自己了!
因為他長得漂亮,酒吧後來也的确給他打過電話,可是許熠咬了咬牙還是拒絕了。
算了,他确實不能做到不見祁星折。
無非就是多幾十局游戲的事。
許熠這幾天也吃不好睡不好,可他一想到這幾天阿星也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心裏也不好受。
主動抱住了祁星折:“阿星,對不起,我不該和你生氣。”
“這幾天我都在硬撐,我一直都很想你,想見你。”
祁星折也溫柔地回抱他:“其實許哥,今天如果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
甚至用一種更荒謬更極端的理由,他都想把自己身上弄出點傷,去許熠家門口裝可憐。
“我也一直很想你,想見你。”
少年人真摯的情感表達出來,輕易就能引起心的悸動。
“許哥,該道歉的是我,我不該跟你說那些話的,我只是覺得沒什麽,我站在門口照樣可以聽課,更何況我不聽都......”
“阿星!”許熠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都懂,我明白。”
明白他是不願意給自己招惹麻煩。
可他們兩個又有什麽區別呢?都是在為對方着想,又想為對方付出。
明明兩個人都是生活在最底層的人,都不那麽在意加在自己身上的苦,可卻彼此覺得對方是明珠,不舍得對方受一點點委屈。
許熠記得那天的天很熱,可是可樂卻很甜。
祁星折的味道也很好聞。
不再僅僅是一件貼身衣服,而是實實在在地抱着他的小精靈,從傍晚聊到深夜。
許熠簡直把自己從小到大看過的童話全講了一遍,他說完灰姑娘的故事以後,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阿星,我就只知道這幾個,給小遠都沒講過這麽多,這太幼稚了!”
要不是祁星折說想聽他講故事,他絕對不會把這幾個耳熟能詳的童話拿出來賣弄的。
結果祁星折卻輕輕動了動身子,伸手把他攬進懷裏,兩個人離得那麽近,許熠都能感受到他胸腔裏心髒的跳動。
“和許哥在一起,做什麽我都樂意。”祁星折伸手,捏了捏許熠的臉頰:“你講的就是再過十年,二十年,我都聽不膩。”
“現在,讓我給你講故事吧。”
祁星折聲音好聽,看過的書也很多,幾乎什麽方面的故事都能講一點,在那股木制香味的萦繞中,許熠特別放松,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換下來的衣服已經被祁星折拿去洗過了,正要往陽臺挂,許熠主動開口讓自己去,他這才發現陽臺空空蕩蕩,一件衣服都沒挂着。
思緒再次回籠,他沒拒絕祁星折的吻,現在對方就在浴室裏洗澡,家裏的睡衣晏群的已經扔掉了,自己還沒買新的,只有穿過的舊的。
和當年相似的情況再次出現,只是自己可不是祁星折那會兒的小心思,而是真的沒有什麽衣服。
他有點糾結自己是不是該敲門,還是該先問一句。
正當他猶豫着擡起手臂的時候,浴室門就被打開了。
祁星折只在下半身圍了一條浴巾,露着上半身緊實的腹肌,人魚線非常明顯,水珠從胸膛滑過,沒入腰腹內。
許熠情不自禁有點想咽口水,他确實喜歡長得帥的身材好的,如果不是那張驚豔的臉,也許他就不會對晏群起心思,更不會有之後發生的事情。
可現在對着阿星,許熠才發現審美好像确實很難改。
祁星折單手擦着頭發:“許哥,有衣服給我穿嗎?”
“只有我的睡衣,”許熠也只能老實回答,視線落在沙發上自己糾結很久要不要給他的睡衣上面:“可我穿過還沒洗,你要是介意的話......”
“我不介意!”
祁星折回答很幹脆,臉上笑意更甚:“我從來,都會很喜歡。”
許熠被他撩得臉一紅,把沙發上的衣服給祁星折扔了過去,以前祁星折很瘦,身子單薄,但現在少年的身體已經完全長開,穿他的睡衣就顯得有點緊身的感覺。
許熠別開視線,去廚房煮了紅糖水端出來。
“阿星,喝一點,驅驅寒。”
“謝謝許哥。”
祁星折喝東西的樣子也很乖,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像是撲閃的小扇子。
他耐心地喝完以後,主動開口問許熠,還記不記得那次的“紅糖水”?
許熠眨眨眼睛:“是可樂牌的嗎?”
祁星折也笑了,眉眼溫柔:“那許哥,我喝了你的紅糖水,我們算不算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