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周煜林看着他:“我寧願……寧願你死在我們第九年……死在結婚前……”
靳修臣眼眶也紅了,咬牙切齒:“你就這麽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周煜林別開頭,閉了閉眼,眼淚順着他的眼角淌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愛那個滿心都是我的臣哥。”
他哽咽:“他是最應該保護我,愛我、理解我的人,如果他開始傷害我,我寧願他死了。”
靳修臣揚着的拳頭微微發抖,最終,他的手脫力地垂下,自嘲一笑:“周煜林,你是不是現在特別惡心我。”
周煜林心如死灰,不再看他。
說出的話,也口是心非地帶着傷人的目的:“是。”
輕飄飄的一個字,卻是最鋒利無比的刀,能把人心肝都捅爛,靳修臣牙都要咬碎了。
那雙眼睛,恨不得把身下的這個人,一寸寸淩遲,抽筋剝骨再吃掉。
良久後,他笑了:“那真好,彼此彼此。我們就這樣一邊惡心着對方,一邊繼續過日子吧。”
靳修臣拍了拍周煜林的臉:“誰讓你離不開我呢,受了委屈,還巴巴地跑來找我要安慰。林林真是愛撒嬌。”
周煜林的心,好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腳,疼得他五髒六腑都像在被刀絞一般。
他睜開眼,看着面前這個曾經視他若珍寶的男人,頭一回有了點恨意。
突然,周煜林猛地一拳揮在了靳修臣臉上,他嗓音都是顫抖的:“你還是人嗎?這麽作踐我,你就高興了嗎。”
靳修臣眼裏戾氣暴漲:“你他媽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動手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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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還手,廚房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好像是什麽炸了。
随後靳修臣就發現,周煜林的臉色一瞬變得慘白,那雙眸子劇烈地震顫着,閃動着恐慌和害怕。
靳修臣頓住,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瞧見廚房起了大火。
是周煜林剛回家時,炖在竈上的湯,鍋裏的水被燒幹後,鍋子炸了,導致煤氣洩漏引起了火災。
靳修臣如夢初醒,眉頭皺了下,看着周煜林脆弱的模樣,他最終把人放開了。
又随手扯過沙發上的圍巾,搭在周煜林眼睛上,這才進廚房去處理。
周煜林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動也沒動。
那雙平日裏泛着明媚亮光的眸子,像是被火肆虐地燎過後,又下起了纏綿大雪、寸草不生的荒原,空蕩蕩的,一片虛無。
直到廚房裏的動靜快平息了,他才緩緩從地上坐起來。
伴伴還沒埋,他要給伴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給它準備好零食和口糧,再送它走。
這樣它在路上,才不會餓着。
周煜林想把伴伴抱起來,視線掃了一圈兒,他卻呆滞住了。
伴伴不見了。
屋裏只有他跟靳修臣兩人,靳修臣沒動過伴伴,他也沒動。
目光瞥見開了條縫的大門,周煜林愣了下,猛然反應過來什麽。
伴伴自己跑出去了。
伴伴還活着。
周煜林的心,瞬間像是燃起生機的火星子,他忙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腿麻了,還狼狽地踉跄了幾下。
這時他才發覺,腹部在流血。
動了手術的傷口又裂開了,疼得他險些沒站住。
但眼下也管不得那麽多了。
外面天那麽冷,得去把伴伴找回來。
周煜林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拖鞋也沒換,就那樣捂着流血的傷口,沖出了家門,在這個大雪的天氣。
今年的雪持續得格外的久,到了快四月份了,還在下。
但也許,這就是最後一場雪了。
周煜林繞着房子周圍,一邊找一邊啞着嗓子喊伴伴的名字。
路過靳修臣扔玩具熊的那個窗口時,他停住腳,想把伴伴最愛的玩具熊也撿回去,卻發現玩具熊不見了。
周煜林沒空管那麽多,房子周圍找了,他又沿着馬路去找。
夜沉得壓人,卻并不漆黑,因為地面,半空,都是白皚皚的雪,它們反着光,給這個凜冽寒冷的夜晚,又添了凄涼。
周煜林凍得發抖,那張俊美的臉,被寒風刮得通紅,也許是太冷,傷口也不再流血,只是一陣一陣劇痛,痛得他在這樣的天氣裏,仍然額頭冒冷汗。
他抱着自己的雙臂,一個人在雪地裏走着。
找了很久,還是沒找到伴伴,他逐漸絕望。
這麽冷的天,伴伴本來身體就不好,如果今晚找不到,明早肯定會凍死在外面。
周煜林開始恨自己,他為什麽要跟那個人吵架。
如果沒有那場争吵,如果他一心只放在伴伴身上,伴伴就不會跑出來。
今晚的他,實在太難看了。
像個瘋子。
但他忍不住,他看見靳修臣扔掉伴伴最心愛的玩具熊時,就好像,看見了被靳修臣扔掉的自己。
那個玩具熊,是靳修臣買給伴伴的,曾經靳修臣很愛伴伴,連帶着也很寶貝那個玩具熊。
但如今,那人說扔就扔了,毫不在乎,就為了挑釁他,刺痛他。
那一刻,周煜林突然醒悟了。
應該說,他的內心,終于願意正視、并接受這一切了。
為什麽靳修臣能對他那麽冷漠,不想回他的消息就不回,不想接他的電話就不接,看着他受委屈也無動于衷……
就連他躺在手術臺上,那個人也漠不關心。
也許哪天他悄無聲息地死了,靳修臣都不會知道。
明明很簡單的事兒,靳修臣卻一句幫他解釋的公道話都不說,看着他受委屈,還幫着別人一起欺負他。
因為,他對靳修臣來說,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周煜林視線又模糊了,渾身上下都被凍得冰塊一樣冷,唯獨眼眶是熱的,熱得發紅,發苦,發酸,發痛。
他如今在靳修臣眼裏,跟其他任何人,任何一件東西,有什麽區別?
也許是有的,至少靳修臣看到其他人,其他東西,不會像看見他一樣,不耐煩,厭惡。
他又變成一個人了。
在這個世界上,他又是獨身一人了。
孤獨,無助,無依無靠,像在大海裏沒有根、随意漂泊的浮萍。
周煜林渾渾噩噩地游蕩在大街上,手和腳已經被凍得沒知覺了,還在執拗地找着伴伴。
不能放棄。
如果他也放棄,那伴伴就變成了跟他一樣,孤獨又無助,沒有家的流浪小狗,最後絕望地死在不知名的角落裏。
伴伴會多難過啊。
一個腳印落在雪地裏,又一個腳印落下,深夜的大街上,一串灰色的腳印綿長出了好遠。
不知過了多久,在周煜林穿過一個岔路口時,不經意間,餘光瞥見一個黑白間雜的毛團。
他怔了下,猛地轉頭,就瞧見一只小狗正叼着一個小熊玩具,沖着他瘋狂搖尾巴,然後橫穿馬路朝他跑來。
那一瞬,周煜林的眼淚掉了下來。
感謝這個世界。
感謝老天,感謝所有。
哪怕世界和老天都不曾善待他,讓他那麽痛苦,但此刻他仍然虔誠地感謝。
周煜林叫着伴伴的名字,欣喜又委屈地飛快朝它跑去。
在路過馬路中央時,一輛車突然疾馳而來。
司機喝了點酒,趁着深夜交通管制比較松,也不管紅燈綠燈,直接盲開,結果沒料到有人會突然蹿出來。
周煜林聽到喇叭時,已經晚了,他看着那輛車朝着他,朝着伴伴過來。
第一反應不是躲開,而是飛快地蹲下,把伴伴護在懷裏。
他已經承受不起失去了,哪怕讓他死,他也不想再失去伴伴。
他只有伴伴了。
周煜林平靜地閉上了眼。
但想象中的劇痛卻并沒有傳來,耳邊爆發了一陣巨大的碰撞轟鳴。
周煜林睜眼去看,才發現有兩輛車撞在了一起,然後被一棵樹攔下了。
很顯然,是後來的那輛車,拼死撞開了那輛違規的車,這才讓周煜林和伴伴都躲過一劫。
視線掃過車牌號時,周煜林整個人一愣,腦子空白了一瞬。
他慌忙抱着伴伴,掙紮着起身去看駕駛座。
隔着漆黑的玻璃看不太明白,周煜林就用力拍打着車窗,急切地喊:“陸序!陸序你怎麽樣了!說句話!”
車窗緩緩搖下,陸序額角帶血,朝他扯起嘴角:“老子剛才帥不帥。”
周煜林眼眶紅了,喉嚨艱澀地蠕動,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話:“你是不是有病。”
陸序手掩住嘴,費力地咳了兩聲:“大半夜看見有人找死,你要真心想死,先把銀行卡和支付寶的密碼留給我。我願意無私地繼承你的花呗。”
周煜林眼角又落下淚,明明以前從來不哭的一個人,今晚卻好像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
周煜林:“我不值得你這樣冒險。”
開着車,去撞開另一輛正在高速行駛中的車,是一件極度危險且瘋狂的事,一不小心,不死也半殘。
他跟陸序雖然認識了十年,但他們之間往來的紐帶,只有靳修臣,兩人并不很熟,甚至陸序一直對他很敵視。
為了一個自己讨厭的人,冒這麽大的風險,周煜林替他不值。
陸序第二次看見他的眼淚了。
第一次時,他狼狽地挪開了目光。
這次,他強迫自己正視,直勾勾地盯着周煜林看。
看着看着,心裏湧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覺。
陸序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他的嗓音不自覺軟了:“誰為你了,自作多情,我是為了伴伴。”
周煜林知道,這個人總是嘴硬心軟,現在不是吵嘴的時候:“你要緊嗎,要不要叫救護車。”
陸序擡手抹了把額頭的血:“不用,這點血只是看着吓人,你去瞅一眼那位老哥,賠他點錢吧。”
這種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合該給他點教訓,讓他知道社會的險惡。
周煜林點頭,忙過去看那邊。
車裏的人一額頭的血,正窩在駕駛座裏瑟瑟發抖。
見有人拍打車子,他這才搖下車窗:“幹、幹什麽!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謀殺!我要報警抓你們!”
周煜林連連道歉:“對不起,請問您傷到哪兒了嗎,我們願意賠付醫藥費。”
那人表情變了下:“多少都行?”
周煜林還沒開口,就被人扯着胳膊一把拉開。
陸序直接從錢包裏抽出一沓錢,扔進了車裏:“就這些。多的沒有。趕緊走啊,不然我舉報你酒駕,還差點撞死人,你就進去吃幾年牢飯吧。”
那人立馬閉上嘴巴,慫了:“算我倒黴。”
車子開走後,周煜林看向陸序,眼神複雜,有愧疚,有擔憂。
陸序知道他想說什麽,故意活動了下身體:“我沒事。你不知道吧,我是個業餘的賽車手,撞那一下我都控制好力道的,你看那個人的車都還能跑,這不說明我的技術牛逼?”
周煜林不說話了,今晚經歷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經身心俱憊。
兩人上了車,陸序看他穿得太單薄,把空調開高了些,又拿出毛巾,讓他給伴伴擦一擦被雪打濕的毛發。
周煜林愛惜地用額頭去貼伴伴,雖然不忍心,但還是佯裝很兇地責備它:“為什麽要跑出來,你一只小狗在街上,很危險知道嗎?”
伴伴仰着腦袋看他一眼,又可憐巴巴地低聲嗚咽幾下,很委屈地叼過旁邊的玩具熊給他看。
周煜林愣了下,眼眶又開始發紅,抱緊了伴伴:“對不起……”
小狗以為,是因為爸爸不喜歡它了,所以扔掉它最喜歡的玩具熊,才跟另一個爸爸吵架。
于是它帶着自己的玩具熊,小心翼翼地躲在外面不敢回家。
車內安靜一陣
陸序等周煜林情緒平複一些了,才開口問:“我剛好在這附近有套房,要不你今晚去那兒将就下?你是熟人,我給你開個公道價,180一晚。”
周煜林垂着眼,溫柔地撫摸着伴伴的腦袋:“謝謝。”
謝謝陸序在他最無助,最孤單的時候,挺身而出救了他。
謝謝陸序,沒有在他最狼狽,最難過,最疲憊的時候,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也謝謝陸序,心思細膩,沒有問他要不要回家。
車上兩人都不再說話。
陸序安靜地開着車,周煜林拿出手機,又開始零零碎碎地寫着什麽。
他最近總愛寫日記,也許是心裏清楚,有些東西,無論他怎麽努力,都已經抓不住了。
所以他想用文字,來勉強留住、記錄下那些東西,在最後消逝前的樣子。
也是在告訴自己,要深刻地記住,每一道受過的傷疤。
寫完後随手翻了翻前面的,周煜林這才發現,原來他的失望已經積攢了那麽多。
這份感情,已經如同地震後又經歷了炮.彈轟炸的房子,只徒留一片破碎的廢墟。
放下手機後,周煜林靠在車窗上,望着外面綿綿不絕的大雪,望了很久很久。
久到車子都已經停了下來,前車窗開始積起一層薄薄的雪,他仍然沒動。
陸序也沒叫他,只是安靜地待着。兩人無聲的默契。
又過了好久,周煜林的嗓音輕得像一片羽毛,但陸序卻能感受到,其中的厚重的難過:
“陸序,幫我找個房子吧,離這個城市遠點的。”
那個人找不到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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