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下午,雪停了,靳修竹想去滑雪,就拉着周煜林一起。

周煜林還從來沒進行過這項運動,是個完全的新手,他站在雪道旁,看着來來往往的人不斷地從頂端滑下來,他們或尖叫或開心地笑,很沉浸的樣子,不禁也有些好奇。

真的那麽好玩嗎。

靳修竹看出他的心思,鼓勵說:“試試?體驗一下新事物也挺好。”

周煜林手裏被塞了滑雪杖,靳修竹還拿出一個雪鏡給他戴上,幫他把碎發都打理好。

靳修竹微笑:“滑雪的感覺有點像坐過山車,但比過山車刺激。這個過程中,一切的煩惱,都可以被忘掉。”

周煜林看了眼腳邊的板子,有些心動,但又忐忑:“我不會。”

自己摔了都是小事,萬一控制不住,把別人給撞了呢。

現在雪場裏都是人,技術不好根本避不開。

靳修竹笑:“沒事,我們去vip通道。”

那是專門給不喜歡被打擾的高級客人準備的,人相對比較少。

再次站在雪道上時,周煜林按照靳修竹的示意,擺出了姿勢。

随後靳修竹教了他幾分鐘,跟他說了基本的知識,和大概的技巧。

周煜林學得很快,自己試着滑了兩步,那種感覺很好,他很喜歡。

又在旁邊練習了半個小時,直到完全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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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修竹下巴一揚:“好了,你可以試試從上面滑下去,別怕,我會跟你一起,不會讓你摔着。”

周煜林眼睛熠熠的發亮:“好。”

他擺動滑雪杖,緩慢地,謹慎地開始從高處往下滑。

心髒随着坡度的增大,跳動得逐漸歡喜,前所未有的體驗,讓他的臉上出現了很久都沒有過的笑。

靳修竹看他這樣,也不僅勾起了唇。

看來帶他來滑雪是正确的,人嘛,總要不斷地嘗試新事物,這是給自己的生命,注入新活力。

滑到半坡,也是坡度最高最陡,最危險的地方時,靳修竹突然腦子一昏,眼前黑了一瞬,随即是熟悉的眩暈感蔓延開。

他感覺整個人都好像在一個漩渦裏打轉,有雙手正拖住他的腳,把他往地心拽。

腳下是什麽樣,他已經管不了了,甚至連視線都變得模糊。

靳修竹像是一片飄散的落葉,在半坡上搖搖欲墜,那是很危險的。

但因為他的技術比較好,即便是閉着眼,滑得也很像樣,所以場內的人,都沒有看出他的問題。

周煜林離靳修竹最近,等他察覺到人不對時,靳修竹已經像根斷線的風筝,直挺挺地從坡上摔了下去。

周煜林吓得臉都白了,着急地滑着雪板想追上去:“哥!你怎麽了哥!”

人越是着急的時候,越容易出錯,周煜林又是新手,慌不擇亂的,還沒滑出兩步,身子逐漸不穩。

随後周煜林方向越來越偏,朝着軌道的邊緣,高速撞了過去。

周煜林拼命地操控滑雪杖,但眼下已經沒法彌補,眼看就要撞上鐵欄杆,他只能認命地用雙手抱住頭,把腦袋護住。

千鈞一發,一個人突然不要命地沖了過來,直接一把橫抱住他的腰,調轉了兩人的方位。

等周煜林回神,兩人已經倒在了地上,而他正趴在那個人的懷裏,被護得好好的。

毫發未傷。

周煜林忙撐着地爬起來:“你怎麽樣了?!”

那人面罩、雪鏡,穿戴得很齊全,讓人完全看不出容貌,甚至都不能辨別性別。

只能從他的體格上,判斷出這是個男人。

那人躺着沒動,似乎是動不了。

周煜林焦急地跪在旁邊,不知所措:“是不是哪裏傷到了?嚴重嗎,需要叫救護車嗎?”

那人胸膛劇烈起伏着,張了張嘴,卻又奇怪地閉上。

最後只是擡起胳膊,沖着周煜林擺擺手,告訴他自己沒事兒。

周煜林松了口氣:“謝謝啊。”

靳修臣僵硬了下,但最終只是點點頭,艱難地掙紮着爬起來。

周煜林又問:“這位先生,你真的沒事嗎?要不去醫院看一下吧,我會墊付醫藥費的。”

靳修臣搖搖頭,在周煜林的目光中,踩着笨重的滑雪鞋,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等到了室內,他把鞋子和外套脫了,去看讓他很疼的地方。

這才發現,腳踝和膝蓋處,又紅又腫的,胳膊也青紫了好大一片。

腳是被扭的,膝蓋和胳膊是被那個鐵欄杆撞的。

因為他是高速滑雪過去的,撞上欄杆時,懷裏還抱了個人,導致那一次沖撞的力道可不輕。

靳修臣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錯了位。

更奇怪的是,他的肚子好痛。

好像沒撞到肚子吧?肚子是人體脆弱的地方之一,他倒下去的時候,還下意識護住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靳修臣正捏着自己的腳,緩和疼痛時,淩數進來了。

淩數也很狼狽,為了接住靳修竹,他摔得也不輕。

兩個難兄難弟相望一眼,默契地沉默了。

屋裏安靜好一會兒,淩數突然想起什麽:“你沒暴露吧?周煜林不知道是你吧?”

靳修臣嗯了聲。

抱住周煜林的那一瞬,他真的好貪戀,恨不得就這樣死在那人的懷裏。

周煜林已經很久沒抱過他了。

看到周煜林臉上的焦急和擔憂時,他有過一瞬惡劣的念頭:

——發瘋一樣想告訴周煜林他是誰,想以此讓周煜林心疼他,說不定就會對他心軟些。

但他想起淩數的那番話,心裏不斷地做鬥争,不斷地告訴自己,他又在自私了,周煜林此刻并不想看到他。

如果周煜林知道是他,應該不會高興,反而會有心理負擔……

于是靳修臣的那點瘋狂的沖動,又被理智一點點壓了回去。

第一次反抗自己的欲望,那種克制的感覺,就好像把快要溺死的自己,又活生生按回海裏。

很難受。

胸口窒息的難受。

淩數對他的表現很意外,要知道這個人,前兩天還是那種誰靠近周煜林就弄死誰的瘋樣。

想怎樣就怎樣,哪怕鬧得大家都不安寧,所有人都很痛苦,也絲毫不為別人考慮。

看來這人也不是完全沒救。

能拴住這條瘋狗的鏈子,只有周煜林。

靳修臣微低着頭,問淩數:“是不是我不出現在他面前,就只有我難受,林林就不用難受。”

淩數抿唇:“目前是。”

又伸手拍拍他的肩:“好好保持。”

第二天早上,周煜林在酒店的餐廳吃早飯時,又偶遇了明黎。

明黎主動跟他打招呼:“師弟,一起吃飯吧。”

周煜林看了看靳修竹,靳修竹朝他微笑示意:“去吧,我就不去了,我這邊有事會叫淩數。”

周煜林沒有拒絕的理由,端着餐盤跟明黎在一個人少的角落坐下。

明黎主動找話聊:“你的入學通知書下來沒有?要開學了,希望新學期能在校園裏見到你。”

周煜林低頭吃東西:“還沒有,但應該快了。”

審批流程什麽的,都走完了,從網上能看到通過的結果。

明黎點點頭:“等你來了,跟我們住一塊兒,別墅是老師的,就住着我,師姐,以後再加上一個你。”

周煜林禮貌道:“不好吧,我還是住宿比較好。”

他跟金銳成他們都不熟,直接住一起感覺很麻煩別人。

明黎放下叉子,笑眯眯地撐着腦袋看他:“師弟別客氣呢。老師讓住的,主要是方便他給我們開小竈,而且都一個師門的,住在一起能聯絡感情。”

他輕緩地眨眼,咬字溫柔,語氣卻故意幾分失落:“難道,師弟不想跟我們聯絡感情?”

周煜林忙說:“不,不是……好吧,我都聽師兄安排。”

他發現,他真的不擅長應對明黎這種類型的人。

明黎突然把手機遞到他嘴邊,巴巴地看着他:“你再說一遍。我錄下來,就不怕你反悔了。”

周煜林僵硬着嘴角,對着手機重複了一遍。

等他說完,明黎像是得了寶藏一樣開心:“師弟真聽話。”

明黎又想起什麽:“我給你介紹一下你師姐吧,對她熟悉一些,以後你才能過清淨的好日子。”

周煜林不太懂他這話什麽意思,只說:“……好。”

明黎一只手撐着頭,看着他緩緩開口:“師姐掌管實驗室,每周星期一千萬不要遲到,這是她報複社會的日子。”

周煜林:“嗯?”

明黎:“因為她覺得周一這個日子反人類,所以怨氣很重,最好別惹她,這天就是路邊的狗多看她兩眼,都要挨罵。”

周煜林:“……好。”

明黎滿意地點頭,好乖的小師弟,好上道。

又繼續說:“周五可以逃課,可以不去實驗室,如果你有想求師姐的事兒,一定周五再去,基本都能搞定。”

“因為周五是她回報社會的日子。就算是遇到搶劫的,她都能笑眯眯地主動遞上鈔票。”

周煜林:“……”

不知道該說什麽,于是沉默地咬了口面包。

明黎慵懶地掰着指頭:“周末兩天,周六不必在意,你基本見不到她,周日能離她多遠就離多遠,千萬別落到她手裏了。”

周煜林呆滞片刻:“為什麽?”

看着這麽純真可愛的小師弟,懵懵地望着自己,明黎心裏一股子憐愛,溫柔地眯起眼笑:

“因為這天是她集中追番、追劇的日子,她喜歡跟人分享心得,如果你很不幸地被她抓住,那恭喜你……”

“接下來一整天,你都只能聽着她一個勁兒地吐槽劇情,根本跑不掉,她會黏死你,上廁所都會在門外陰魂不散地等你。”

周煜林忍俊不禁,嘴角很輕地彎了彎:“還好。”

很可愛的師姐。

明黎愣了下,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人,露出這麽柔軟的笑。

那麽淺淺一笑,好像四月的柳枝,輕輕撥動人的心弦,又宛若春風入酒,讓人沉醉酣甜。

明黎摩挲着指腹,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表情:“小師弟笑起來真好看呢。”

周煜林眼底的笑意瞬時僵住,他在笑嗎?

他掩飾般低下頭,端起手邊的牛奶抿了口。

明黎指尖輕叩着圓木桌,很自然地掠過這個話題:“然後就是周三,這天你得看師姐的臉色行事。”

“因為她會在早上買一張刮刮樂,如果中了,那皆大歡喜,如果沒中……師弟懂吧。”

“我說的師弟都記下了嗎。”

周煜林一本正經地點頭:“都記下了。”

明黎眼裏綻開笑意。

真可愛,看來以後幾年不會無聊。

明黎:“對了,你選方向了嗎?”

周煜林不太明白:“什麽方向?”

明黎斟酌着說:“專業方向。老師在服裝設計和珠寶設計兩個領域,都是大拿,所以他會讓我們選方向,我選的是珠寶,師姐服裝和珠寶都選了,你呢,你選什麽?”

周煜林頓住了。

靳修臣死盯着明黎,恨不得目光化成刀子,刀刀見血,把那人捅成篩子。

淩數無奈提醒道:“別沖動,人家只是正常聊天。”

靳修臣抓起盤子裏的餐刀,狠狠往桌上一紮:“他對林林有好感。”

淩數扶額,瘋了吧,看誰都像情敵。

淩數:“周煜林又不是人民幣,怎麽可能人人都喜歡他。”

靳修臣咬牙切齒:“他就是對林林有好感,我能看出來。”

淩數放棄了說服:“……克制住你自己。”

靳修臣不說話了,只是盯着明黎,好像是平靜下來了。

但淩數卻看見,他反握着刀叉的手,因為過于用力,刀子已經快嵌進肉裏,掌心都隐隐見血。

淩數皺眉,試圖去奪他手裏的刀子:

“松手。你這樣會弄髒餐廳的桌布。”

靳修臣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極力隐忍什麽。

片刻後,他放下刀子,轉身就走。

這一天過得比較平靜,周煜林和靳修竹只是坐在外面,欣賞下高山雪景。

靳修臣也始終偷偷跟着他們,手裏拿着相機,不停地拍下周煜林的各種瞬間。

到了晚上,淩數看靳修臣捧着平板,很認真地看着什麽,像是做研究一樣正經。

他湊過去撇了眼,平板上竟然是明黎的個人資料,從身份,身價,到身高,血型,愛好,事無巨細地都有。

淩數:“……你這是犯罪,已經涉及侵犯個人隐私了。”

靳修臣指尖滑動幾下後,把平板放到了一旁,他望着窗外,目光閃爍不明:“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

淩數:“什麽?”

靳修臣喃喃:“光風霁月的人。”

除了周煜林外,同樣像月光一樣皎潔美好的人。

淩數琢磨片刻:“你說明黎?他确實不錯,基本跟他接觸過的人,對他的口碑都很好,這人的人品,性格,教養,都是一等一的好。”

要知道,商場上多的是勾心鬥角,各種層出不窮的陰暗手段都見怪不怪,沒有誰敢說,自己的手是完全幹淨的,敢保證自己沒幹過缺德事兒。

但明黎不一樣,他用自己實力說話,從來不玩兒陰的,靠着才華和能力帶領家族做大做強,做到了讓人人都真心敬佩他的地步,甚至連對手,都對他服氣得不行。

淩數:“不過,我感覺這人藏得挺深,應該不像表面看着那麽簡單。”

世界上根本沒有完美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他的缺陷和瑕疵,還沒被人發現。

或者說,他藏的太好。

那這種人,本身就很可怕,心機絕對深沉。

靳修臣好像沒聽進去他說的話,只是望着窗外的昏黃的路燈出神:“你說,林林會更喜歡他這種人嗎?”

淩數:“?”

靳修臣心裏有一股恐慌在蔓延,從他看到明黎的那一刻起。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他像是站在半空的懸崖邊,随時一陣風來,就能讓他萬劫不複。

靳修臣喃喃自語:“如果林林現在才認識我,他還會喜歡我,選擇我嗎?”

淩數想了下,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顯,跟大馬路上的金子一樣顯眼。

誰會喜歡這種癫公。

靳修臣突然一把抓住他的雙臂,眼裏的慌張無所遁形,夾雜着破碎和掩不住的難過:

“如果不是我十年前,搶占了先機,在林林最難的時候接近了他,走進了他的心裏,是不是林林根本不會愛上我?”

淩數直視他:“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靳修臣眼裏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最終熄滅,他的手也緩緩松開了:“不會是嗎……”

淩數客觀道:“但事實是,你在周煜林的人生裏,出現的時機剛剛好,他就是愛上你了。為什麽要做不可能成立的假設。”

靳修臣痛苦地搖搖頭,他望着半空,眼裏一片虛無:

“我只是占了一個狡猾的先機,如果林林現在同時認識我和明黎,他真的會愛我這種人嗎?”

靳修臣感覺心上被狠狠紮了一刀,痛得他整個人像是一張皺巴巴的紙一樣蜷縮了起來。

靳修臣:“他從來都不是非我不可,但我沒有他……沒有他我會死……”

淩數沉默良久,心情複雜地嘆了聲。

靳修臣嗓音沙啞:“其實之前,我都只是想着,随便改一改,讓林林看到我的誠心就好,他愛了我十年,已經愛成了慣性,他會回頭的。”

淩數眼角抽動:“……”

真的很難評,讓他一個局外人,都血壓高了。

這種想追到老婆,怕是還得狠狠地被毒打一番,起碼要斷筋錯骨。

靳修臣揉了把臉:“今天看到明黎,我才突然明白,如果我不徹底改變,他永遠不可能回頭……我也不配他回頭。”

看到周煜林跟明黎相處,靳修臣的心情很複雜,極端的嫉妒中,夾雜着恐慌,還有一種深沉的自卑感。

他滿腦子都是,林林跟那個人好配,那樣光風霁月的人,才配得上林林。

……他怎麽就是,這樣一個爛人呢。

像是下水道裏的蛆蟲和老鼠。

那種仰望月亮的無力感,幾乎要将他絞殺,淩遲。

靳修臣再擡頭時,眸色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光亮了,灰蒙蒙的,像是死掉的星星。

“我不能失去他,我會改的。”

他說完就站起身要走。

淩數:“去哪兒?”

靳修臣垂眼,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用力敲了敲,指尖都在顫抖:“這裏,好疼,我疼。”

疼到他快要死去了。

好疼好疼好疼。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麽殘忍、痛苦,卻又無聲的刑法。

靳修臣眼裏滿是乞求,真誠又絕望,像個渴望神明降下一點恩惠的信徒:

“我想看看他,就看一眼。我保證不會在他面前出現,我必須要看看他,不然我會疼死……”

門開合一瞬

靳修臣站在走廊上,望了一圈兒,想找個視線好的地方躲起來,等周煜林出門時,就能看見了。

最後他找到了一個放着雜物櫃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蹲在那裏,目光期待又灼熱地看着周煜林的房間。

運氣很好,等了才幾分鐘,那扇門就開了。

靳修臣臉色變得欣喜,神情都專注了起來,像只等待被主人投喂的小狗。

但下一瞬,他整個人僵住。

明黎和周煜林同時從房間裏出來了,兩人似乎在聊什麽,氣氛輕松愉悅。

他們就站在門口談話,突然,明黎伸出手,很輕地彈了一下周煜林的額頭。

動作親昵又自然,顯然他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周煜林也并不排斥,只是低頭淺笑。

靳修臣的扒拉着雜物櫃的手,瞬時收緊,緊到他指關節都泛白。

櫃子邊緣的一顆釘子,緩緩刺入了他的掌心,豔紅的血流了出來,靳修臣卻仿佛渾然不覺疼痛。

很快,明黎離開,周煜林目送他走遠後,正要轉身回房,一道黑影突然蹿了出來,一把将他抱住。

【作者有話說】

吃飯,來晚了點滑跪道歉ORZ

崽不會有事,只會讓臣子在生産的時候,多受點罪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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