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什麽是真的?
第0007章 什麽是真的?
玲珑閣的倉庫很大,木料和玉料各占一邊,擺放整齊。何嶼渡的視線先被地上堆放的木料吸引了:“嗯?這是小葉紫檀?”
“別提了,這也是老板的貨,但這單訂制有點……不對勁。”王見山頓了頓,才繼續道,“一個月前我接了一個單子,有個老板定了一個人像木雕,說是送給自己哥哥的禮物。”
王見山做生意久了,總會遇到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訂單,比如菩薩像用自己的臉,定制偶像的玉牌,或者是定制自己的人像的,都不奇怪。
唯獨這單,讓他從心裏就覺得不對勁。
人養玉,玉養人,人養木,木養心。
歷經數年風雨洗禮的玉石和木料都因其溫潤細膩、沉穩內斂而受人喜愛,世人也對玉雕木雕寄予着美好的念想。觀音佛像保佑平安,葫蘆添福添壽,長命鎖長命百歲,瑞禽仁獸,龍鳳麒麟,寓意着天下太平,萬事如意……
但木雕,有些不同。
從古至今流傳千年的厭勝之術是他們這行最忌諱的。之前王見山就聽說過好幾起木偶小人詛咒的事,封建迷信不可信,但就是架不住有人信。
只要想到可能有人找他定制人偶是為了往上貼上生辰八字釘鋼釘詛咒人,王見山就覺得頭皮發麻。
所以他很不喜歡定制真人人像的木雕,當時會接這單子,主要是……老板給的太多了……
“昨天他又給我發信息,說自己哥哥很喜歡楊老師做的木雕,要再定十個一樣的木雕……昨天這單子我都在微信上拒了,結果人直接把木料送到了店裏,小陳還以為對方跟我談好了,就把定制單簽了。”王見山皺眉嘆氣,“這玩意兒哪是小葉紫檀啊,是燙手山芋。”
“十個一樣的人像木雕?”何嶼渡想了想十個栩栩如生的人像木雕整整齊齊地擺放陳列的情景……
是挺不對勁的。
也不嫌瘆得慌。
“他搞批發啊?”連雲舟吐槽道,“哪有喜歡就搞這麽多同款的,搞點同人不同款也行啊。”
王見山有些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地上堆放的木料,左眼皮都不受控的跳了跳。
“這單子真挺邪門的。”他又沉沉地嘆了口氣,“那位老板當時給的照片,就他哥哥,人長得太好看,我還以為是哪個明星,就好奇上網搜了搜,你猜怎麽着?”
連雲舟被他的半截話勾起了好奇心:“真是個明星?”
何嶼渡也好奇地看向了王見山。
“是萬彩集團的新董事長。”王見山語氣複雜,“就昨天,那位老板跟我說要再定十個一樣的木雕後,我直覺不太對勁,所以搜了一下那位明總。”
何嶼渡心頭猛地一跳,神色有些怔愣地問了一句:“你說誰?”
“萬彩集團的明總,明霁。”王見山說着說着,自己都覺得有些心慌,他壓了聲音,“就看到新聞說他三天前出了車禍,重傷癱瘓,現在還在ICU裏……”
兩件事聯系在一起,王見山想不多想,都不行。
“你說什麽?”何嶼渡打斷了他。
王見山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懂了,但組合在一起,何嶼渡就覺得有些沒聽懂。這些信息像是驚雷一樣在他腦海裏炸開,讓他猛地睜大了眼睛,聲音都因為難以置信而提高了幾分。
他還感冒着,說話的嗓音帶着濃重的鼻音,這一聲高聲質問有些沙啞,像是粗粝的砂石反複打磨着什麽的聲音。
連雲舟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被他這一聲打斷,有些莫名:“你怎麽了。”
他看何嶼渡神色不對,又問:“何小渡,你認識這個明總?”
王見山被何嶼渡盯着,莫名地更心慌了:“……我看到新聞說他三天前出了車禍,重傷癱瘓,現在還在ICU裏監測治療。”
“照片給我看。”何嶼渡伸出手。
王見山連忙去工作臺那邊拿了自己的IPAD,點開相冊給他看。
連雲舟也湊過來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男人形容清隽,眉目深邃,那雙眼睛是漂亮又清透的黑。他穿一件黑色襯衣,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衣袖也挽了起來,深色襯得他氣質清絕,他姿态閑散地坐在那裏,卻仍舊顯得清俊挺拔,像是一塊磨去了棱角、溫潤又泛着光澤的玉。是明霁。
何嶼渡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冷靜下來想想,那晚是他送明霁去的醫院,是他守着明霁做完檢查,根本不是新聞報道的那麽嚴重。
可是新聞怎麽會說明霁重傷癱瘓?
他拿手機點開浏覽器,搜了“明霁車禍”的關鍵詞。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浏覽過那些新聞文字,“肩部粉碎性骨折、腦震蕩、脊椎骨折等嚴重傷情,仍在昏迷中”的字樣映入眼簾,他握緊了手機,又松開,都恍然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那天晚上,和新聞,到底什麽是真的?
“怎麽回事?”連雲舟見他神色怔愣,撞了撞他的手肘。
“是我同學。”
“放屁,我們學校哪有這種神顏……”連雲舟的話說了半截,反應過來了,“行舟的?”
何嶼渡高一下學期轉學來了望舒中學,和他成了校友,他還挺高興。後來知道何嶼渡是因為被同學孤立然後才轉學過來的,連雲舟還氣得在行舟的貼吧發了好幾個帖子,罵他們,不過都被管理删帖,還被舉報封了號。
“嗯,就是把我的玉龍環佩撞碎那個。”
“他啊!”連雲舟看了眼他的照片,又看看地上那堆木料,“這事兒這麽玄嗎,定制了的木雕,就出了車禍半身不遂……那他弟弟還有心思給他送木雕啊?”
他小聲嘀咕:“還不如拿這錢去找個靈點的廟拜拜,添點香油錢。”
王見山沉默了半晌,才語氣複雜地問:“小渡,你同學這事……跟我們店的木雕有關系嗎……”
“子不語怪力亂神。”何嶼渡搖了搖頭,“你別想太多。”
要是拿個木雕貼個生辰八字詛咒人都有用,那那麽多求神拜菩薩的人,不個個都能心想事成?
王見山心裏打鼓:“我還是把單子退了……”
何嶼渡問:“這個老板叫什麽名字?”
“明棠。”
何嶼渡又問:“之前那個木雕雕好以後,拍了圖存檔的吧?”
王見山點頭:“拍了的。”
“你發給我一下,我問問明霁。”
何嶼渡拿手機點開微信,翻到了明霁的微信。
哦……明霁還在重傷昏迷。
他又點開了和王見山的聊天頁面,木雕雕得很是精致,和明霁完全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何嶼渡點開圖片保存,又在心裏感慨一句,明霁這張臉是真好看,眉眼骨相裏就刻着貴氣和清正,這張臉如果在娛樂圈,那簡直就是顏值粉們的盛世歡呼。
他把手機收了起來,跟王見山道:“單子的事你先不急,等我問了再說吧。”
“行。”王見山點點頭,“去看看料子。”
王見山收的這批料子品相都非常好,何嶼渡挑中了三塊,直接給王見山轉了賬。
已經快到11點了,天光墟玉器城仍舊燈火通明,這裏有幾千個攤位和門店,二十四小時通宵達旦地熱鬧着,吸引着南來北往的人慕名而來。
何嶼渡跟連雲舟道了別,拎着玉料上了車。
他今天是自己開車出來的,從天光墟玉器城回家的路,他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可他卻鬼使神差地搜出了去錦溪醫院的導航,發動了引擎。
把車停進錦溪醫院的地下車庫,何嶼渡在車上坐了幾分鐘,然後才拉開車門下車。來都來了。去看看。
他往住院部七樓去,電梯門一開,就和萬殊打了個照面。
“何嶼渡?”萬殊神色意外,“你怎麽來了,來看明霁?”
“他睡了?”何嶼渡腳下不動,像是生根在了電梯裏,“那我回去,改天再來……”
“他沒睡。”萬殊伸手擋在電梯門邊,眼神示意何嶼渡先出來。
何嶼渡走了出來。
“他向來睡得晚,這會兒還在看文件。”萬殊是個自來熟又健談的性子,再加上何嶼渡救了明霁的緣故,他現在已經把學生時期的不愉快忘了個幹淨,滿心只有何嶼渡這個老同學真不錯,以後可以多來往的想法。
萬殊說:“我帶你過去。”
他的熱情讓何嶼渡往後退了一小步。
萬殊沒有注意到,還在自顧自地說着:“門口有保镖,本來打算給他請護工的,他拒絕了,我和商榷,就是那天病房裏的另一個人,他是明霁的助理。我倆工作忙得很,尤其是商榷,他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我們都只能下了班抽空過來。”
“你要是有空,可以多來看看他,我都怕他一個人悶出毛病來。”
何嶼渡聽着,心裏覺得有些違和。在他印象裏的明霁,身邊從來都是不缺朋友的,明霁性子溫和,成績優異,再加上那副相貌,一向都是衆星拱月的人。
他的朋友多得很,怎麽就成了萬殊嘴裏生病都沒人陪護的……小可憐似的。
說話間到了病房門口,看到門口站着的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镖,萬殊跟他們交代了一句:“這是何先生,他來探病的話不用攔着。”
病房門打開,何嶼渡看向病床上的明霁。
他穿着寬松的病號服靠坐在床頭,額頭上纏着紗布,手臂上打着石膏,另一只手上拿着IPAD在看文件,神色專注,眉眼沉靜,仿佛外界的紛紛擾擾都和他沒關系。
那些衆說紛纭的營銷號、評論,那些謾罵、诋毀,都影響不了他分毫,他就那麽坐在那裏,就有一種運籌帷幄的淡然沉穩。
何嶼渡看到他這副模樣,哪裏還想不明白新聞的事。
必然是明霁示意萬殊他們放出的假新聞,放出魚餌才能釣魚,明霁穩坐釣魚臺,哪裏用得着他操心。
“怎麽又回來了。”明霁頭也不擡地問,“什麽東西落下了?”
“是何嶼渡來了,我帶他過來給解揚和齊崇打個招呼,這就回了。”萬殊站在門口,“我明天下班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