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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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

顧佳怡突然覺得背上很熱,像是一塊熱鐵烙在身上,滾燙滾燙,她迷糊着摸開床頭燈,才發現葉烜整個人側躺着貼在她背上,還有一只腳挂在她腰際。

“我又不是馬,你騎上來幹嗎?”某些同學永遠抓錯重點。

見他沒反應,顧佳怡扭了扭腰,試圖将那只腿甩下去,她不動還好,一動身後的那個人,趁勢就抱了上來。

葉烜吃完藥,顧佳怡睡下之前,把兩個枕頭放在床的中間,當作楚漢分界線,嚴令他不許過界,現在才過了小半夜,枕頭一個在地上,還有一個在腳邊。

“別以為生病了,就可以裝孫子随便占便宜啊?”

葉烜将她撈在懷裏,她越扭動,他抱得越緊,埋在她脖頸間的頭蹭了蹭,鼻子和嘴巴摩擦過她的肌膚,即使隔着襯衣,還是傳來陣陣熱氣,最關鍵的是,葉烜的手正好搭在她胸前!

她推不開那雙手,怒道:“我要喊救命了啊!”

“好吵!”身後的人終于有反應,低低地說了句,手捂上她的嘴。

顧佳怡剛想一口咬上去,突然發現不對勁,他的掌心貼在她嘴唇上,燙的灼人。

這熱度,不對!

葉烜圈着她的手和腿始終不肯松開,她只好費了勁在他懷裏一點一點轉身,最後和葉烜貼着身面對着面。

她剛才把老板娘叫醒拿藥時,故意把葉烜的情況說得嚴重一些,老板娘大約也是怕自己的店出事影響以後的生意,原本極不耐煩的神情瞬間緊張起來,急忙起身找藥箱,還叮囑關照她要小心照看好自己男朋友,甚至給她詳細介紹了過敏的種類。

輕微的,只會起一些小紅疙瘩,稍微嚴重者,會再加肚子痛,再嚴重些的,極有可能發燒,甚至會導致休克……

顧佳怡艱難地抽出手,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再摸葉烜的,瞬間吓出一身冷汗,他全身和額頭的溫度,已經遠遠超過一般發燒的程度了……

溫度這樣持續不退到天亮,會燒壞腦子吧?

她會被葉家的律師團隊控為謀殺嗎?

葉烜燒的迷糊,根本聽不到她說的話,正當她無計可施的時候,抱着她的人忽然動了,葉烜想翻身,連帶着手裏抱着的東西一起從左邊翻到了右邊,翻完雙手也松了開來,因為慣性,顧佳怡順勢……滾下了床……

幸好床沿不算高,滾了兩圈後背悶悶地撞上牆,顧佳怡疼得龇牙咧嘴,扶着牆顫微微地站起來,床上的人依然閉緊眼,無知無覺。

她嘆了口氣,做個盡職的小員工真不容易!

她不敢再耽誤,當即跑下樓,打120。

救護車來的時候,顧佳怡收拾好東西,跟了上去,車子剛要開動的時候,她又沖了下來。

就算到了醫院,也起碼得知道,過敏源是什麽吧?

她氣喘籲籲地跑回旅館,找到老板娘,問道:“我們那間房……的廁所裏,到底……灑了什麽牌子的香水?”

老板娘先是一愣,凝神想了想,之前那間房的廁所有客人抱怨下水道的氣味太重,所以她就在裏面灑了很多去味的東西,但是依舊不見效,後來無意間打翻了一個瓶子,倒是效果奇佳,之後客人入住之前她都會去灑點,随即她恍然大悟狀,很洋氣地答道:“SIX GOD。”

葉烜被推進急診室後,顧佳怡有些坐立不安。

掙紮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打電話通知他後媽,雖然從他接電話的語氣來看,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不怎樣,但是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有家屬在場,醫院方面比較好辦。

顧佳怡一邊努力回憶葉烜昨晚接那通電話的時間,一邊翻他的通訊記錄,然後她瞬間石化了,他居然将她的名字在通訊錄裏直接儲存為——後媽!

這種行為實在是太幼稚了!

她下定的決心,開始動搖了,連名字都不願存,就代表着關系非常惡劣,電話打過去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正當她猶豫不決地時候,突然看到下面一個名字——葉敬成。

這個名字她再熟悉不過,每逢節假日和生日,公司的每位職員都會在內部郵箱裏收到他親切地慰問信,并向你致以最真誠的謝意,算是帝豪企業文化的一大特色。

顧佳怡撥了號碼深呼吸一下,對方是大大BOSS啊,她進帝豪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除了在公司簡介上看過他的照片以外,連他的影子都沒瞧見過。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對方自稱葉敬成的秘書,顧佳怡輕輕籲了一口氣,簡明扼要地說明了下事情的前因,并且拜托他們盡快趕來。

還有一句話,她咽了下去,那句就是——她可沒錢墊付醫藥費!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有醫生和護士從急診室出來,顧佳怡忙迎上去詢問葉烜的情況,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摘下口罩,非常專業地解釋道:“過敏關鍵是自身的因素,內因是基礎,外因是條件,外因只有通過內因才能發揮作用,如果沒有內因……”

顧佳怡邊聽邊轉了轉眼珠,插話道:“醫生,能講人話嗎?”

年輕醫生的心像被射了一箭,瞬間血流不止:“你是他的家屬嗎?”

她搖頭:“不是。”

“不過,我是他下屬。”

“你知道他的過敏史嗎?”

“不知道。”

“你知道他對什麽藥物有反應嗎?”

“不知道。”

“那你通知他的家屬了嗎?”

“通知了。”

“那就等他的家屬來了再說吧。”白大褂邁開腳步朝前走,再也不想和她多說一句。

“喂!等一等……”

她的等一等還是攔不住他決然而加快的步伐,并且眼見着他的背影速度消失在男廁所門口……

顧佳怡再次見到葉烜時,已經是早上九點。

期間葉烜被轉入病房,護士說九點以前醫生要查房不能探視,所以将她趕了出去。

她走下樓梯的時候連打了三個哈欠,随即找了個角落裏的長椅靠着補了會眠,醒來後腦袋昏昏沉沉地,去醫院門口的小賣部轉了轉,買了些面包牛奶當早飯。

她拎着塑料袋進門的時候,護士正好在換藥水。

葉烜轉入的是普通病房,雙人間,還有一張鋪是空的,顧佳怡走過去,一屁股坐下,拿出早點,很認真地吃了起來。

面包是全麥的,咬了幾口喉嚨澀澀地,難以下咽,打開牛奶剛喝一口,她就覺得味道怪怪地,像是過期很久了的東西,拿起瓶子仔細尋找生産日期,只聽見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喂!”

顧佳怡舉着牛奶瓶擡眼望去,靠在病床上的葉烜正在向她發出號令,左手伸出來攤在她面前。

“什麽?”

“我的呢?

顧佳怡莫名其妙:“什麽你的?”

葉烜眼神示意她手中的東西,道:“當然是早飯!”

“你不是過敏嗎?過敏吃什麽早飯啊,這不是在打點滴嗎?那麽幾瓶水打進身體裏,也應該飽了啊!”

葉烜無語,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聽說,打點滴還能當成早飯!

“我跟你說,幸虧我判斷準确雷厲風行及時打了120送你來醫院,否則到天亮你肯定腦子都燒壞了,所以記住我的恩情,下次再要我走人的時候,麻煩把支票上的金額開大點!”

“……”

早上的牛奶果然是過期的,雖然只喝了一小口,半小時後,顧佳怡的肚子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葉烜一共要挂五瓶水,問了下護士,估摸着要到下午兩三點才會好,顧佳怡捂着肚子跑廁所,回來又在窗口邊探頭探腦,大約來回了三趟,突然哇的一聲,喊道:“□□啊?!”

正在看早報的葉烜擡眼皮瞅了她一眼,然後繼續低着頭專心看新聞版。

顧佳怡站在窗前咦啊噢地一陣嘟囔,葉烜抖了抖報紙,蹙眉道:“你一個人神叨叨地在那兒幹什麽呢?”

“樓下來了一個車隊,黑色奧迪車一字排開,出來的人都是黑衣黑褲黑墨鏡,搞得跟□□似地,這裏有什麽大佛需要拜見嗎?”

葉烜唇角上揚,譏笑道:“大佛不知道,衰神倒是有一個。”

顧佳怡回頭看見他單手翻報紙的樣子,決定不跟病人多計較,順口道:“你家人怎麽還沒來啊?”

“你說什麽?”

“哦,剛才你昏迷,我看情況有些嚴重,就用你的手機通知……了……”顧佳怡看着葉烜越來越差的臉色,噤聲了。

葉烜一臉陰霾,他現在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擅作主張的女人,都不用猜就知道樓下車隊的主人是誰了?

那麽愛擺譜,拿着雞毛當令箭的人,這世上只有一個。

“你……沒事吧?”

話剛落音,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從顧佳怡的角度望過去,門口依次站了兩排黑衣墨鏡的保镖,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恭敬地打開門,先是傳來高跟鞋的聲音,聽起來頗有氣勢,然後出現一個看起來更氣勢的女人。

周芸徑直走到病床前,摘下墨鏡,看着正在閉目養神的葉烜,心平氣靜道:“你爸上午有兩個會議,所以我先過來看看。”

葉烜不接話,靠在床頭,緊閉着雙眼,像是睡着了的樣子。

周芸也不氣,微微打量了下病房,說道:“待會我去見下你的主治醫師,如果病情嚴重的話,就轉院。如果沒什麽事,那就先換下病房,這裏這麽擠,你肯定不習慣。”

葉烜還是不說話,緊閉着眼,面無表情。

氣氛有些凝滞。

顧佳怡尴尬地站在窗邊,猶豫着自己是不是應該靜悄悄地溜出去,還是躲到角落裏把自己當成空氣。

顧佳怡把呼吸都調勻調輕了,定神看着周芸的背影,她身上除了貴太的端莊娴雅外,流露出來更多的,是一種精致的感覺。

她的黑發一絲不茍的直接束在腦後,大約是極懂保養和穿衣配搭的關系,整個人看起來顯得特別年輕,如果和顧佳怡站在一起,更像是她的姐姐,當然,比起她的清湯挂面,周芸就是個精致的姐姐。

周芸似乎深吸了口,半響才又緩緩道:“我不指望你承認我,也沒有希冀你能喊我一聲媽,何況你的确不是我親生的,但起碼我算是你的長輩,可能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誤會?”一直緊閉着雙眼的葉烜,突然睜開眼,看着眼前這位不速之客,唇角浮現一抹譏笑,“我想我們之間最大的誤會,就是當年你騙到我爸,進我們家門的時候,我沒有盡全力阻止。”

周芸用力抓着手袋,指關節微微發白,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

葉烜換成一種淡然的語氣,繼續說道:“從你踏進我家門的那刻起,我就沒有待見過你,可是你不覺得,給你難堪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嗎?!”

周芸的臉色瞬間唰白。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顧佳怡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手無寸鐵地沖鋒陷陣了。

她知道依着葉烜的性格,估計後面還有更毒舌的話說出來,她當時心底唯一的想法是,不能讓這個渾蛋傷女人的心,即便這個女人是他的後媽。

可你不是喜劇演員啊親,就算此刻氣氛冷如冰窖,也不需要你來暖場啊!

顧佳怡一個箭步上前,拉住周芸的胳膊,脫口而出道:“那個阿姨……他昨晚上發燒燒到了三十九度半,你看這會還打着點滴呢。”說着朝葉烜的方向看了一眼,繼續道,“所以說話可能不太中聽,您別太介意哈?!”

周芸用一種驚疑地眼神看着她,仿佛這才發現,病房裏還有第三個人。

顧佳怡自我介紹:“噢,我是他同事。不對,是下屬。”

周芸側過身微微颔首,不着痕跡地将自己的胳膊,從她手裏抽了出來,然後說道:“你的情況我會轉達給你爸,不打擾你休息,我先走了。”

周芸眼神不帶餘光地走出病房,顧佳怡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轉身問葉烜:“她是在介意我叫她阿姨嗎?”

回答她的,是一只突如其來的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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