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葉烜的病需要靜養幾日，顧佳怡也沒再提簽約的事，因為那天回去的路上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她會打電話通知他的家屬來，也是一番好意好不好？現在卻完全演變成了狗咬呂洞賓的節奏！
心胸太狹窄了！
但是她也沒有放棄戰鬥，還是嚴格遵循着自己說過的狠話，不簽約，堅決不上工。
所以，這幾日她都窩在宿舍裏睡覺，反正從高中時起，她就沒有正經地睡過懶覺，趁機休息幾天也無妨，餓了就吃泡面，無聊了就打電話騷擾忙得翻天覆地的蘇俏，并且質問她的辦事效率。
蘇俏用肩膀夾着電話，手裏還不停地敲打着鍵盤，壓低着聲音連連賠不是：“我的錯我的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承認，我承擔，我認錯，我等會就給你去寄，特快專遞，保證你明天一睜眼就能看到包裹，行嗎？我的大爺！”
她知道蘇俏确實很忙，爽朗笑道：“行，那你就退下吧。”
第二天，顧佳怡果真接到了快遞小哥的電話。
當時她留了酒店的地址給蘇俏，包裹放在了前臺，下午三點，顧佳怡正在補眠，昨晚突然發現宿舍裏的電視機有點播劇集的功能，兩集《越獄》看下來欲罷不能，喝了兩杯咖啡硬撐到天亮，追完了第一季，所以接電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迷糊的。
宿舍離酒店不遠，她拿了鑰匙就沖出門，走到酒店大門口的時候，遠遠看到葉烜站在電梯口正和幾個人說着話，西裝革履，人模狗樣，顧佳怡鼻子裏哼了一聲，轉身走向前臺。
她拆包裹，撕毀盒子上的快遞單，再将東西微微整理下，大約是太認真了，完全沒有發現保安和前臺都在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着她。
她抱着箱子快要走出大門口的時候，空蕩靜寂的大廳裏，突然響徹一個聲音：“顧佳怡。”
她停住腳步，擰眉側過身，餘光裏有一個風姿卓然的身影，正邁步向她走來。
葉烜的腳步停駐在她身前，她抱着紙箱身體微微向後仰，在心裏感嘆，從認識這個男人開始，每次見面他都是一身黑色正裝，可這麽沉悶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從未覺得乏味。
他深邃雙眸凝視着她，眼梢眉角裏都是笑意，然後傾身湊到她耳邊低語：“請問你出門前梳個頭，是會怎樣？”
“呃？”顧佳怡被這低柔而略帶磁性地聲音蠱惑，三秒鐘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就為了對我說這句？”
葉烜揚眉。
她用膝蓋頂着箱底，右手撩了撩發絲，傲嬌道：“要你管！”
随即翻了個大白眼，她抱着箱子決然轉身，只留給他一個驕傲的背影……
走出大門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心裏空空的，像是有什麽自己很珍貴的東西被人偷走了一樣的感覺，臉頰有些發熱，有一種被灼燒的感覺，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路過商場櫥窗的時候，她湊過去當鏡子照，然後，瞬間石化了！
大約是喜歡悶着被子睡覺的習慣，再加上最近休業整頓自己，好幾天沒有認真打理過發型，她的頭發現在完全就是個鳥巢啊……
她剛才居然還一副以此為榮的樣子，真是丢死人了！
當晚，為了懲罰自己的堕落，她狠狠地吃掉了一個KFC的全家桶！
惡性循環開始，半夜十二點，她躺在床上，撐得不能動彈，更別說入眠，只好起來再次打開電視機，恰好是回播的娛樂新聞，Alex帥氣的側臉出現在大屏幕上，身着戰國時期的盔甲，劍眉星目，手持着話筒，很耐心地回答記者們的問題。
“Alex，之前有傳聞富家闊太是你的舊愛，而上次在醫院你又大方承認顧小姐才是你真愛，請問這是高調秀恩愛還是為了這部戲而炒作呢？”
Alex眨眨眼，笑着回問道：“你覺得我需要炒作嗎？”
“你出道這麽多年，這位顧小姐是你唯一一個承認的女朋友，請問她有什麽地方最吸引你呢？”
“我穿成這樣，這麽霸氣，難道你們不想和我聊一聊這部新戲裏的角色嗎？”
顧佳怡抱着枕頭半靠在牆上，電視裏的那個人，那麽遙遠卻又那麽真實，回答尖銳問題四兩就撥了千斤，她在這一刻才真正意識到，他的的确确是一位衆人擁戴的大明星。
第一次在電梯裏遇見他時，以為是個神經病，在警局被審訊時，小民警稱他為影帝，她卻從未看過關于他的任何影片或者廣告，跳起來一臉鄙夷地和他嗆聲。
第二次被他當做擋箭牌一樣拽出酒店，在洱海邊，他道出心酸往事，她盡全力嘲笑，再後來遇到車禍，因着他的名氣影響甚大，她險些失去工作，他卻奉上自己的代言，只為保她一份工作。
其實，她後來想起來過，車撞上護欄的時候，他的方向是往右打的，不然她怎麽可能只是擦傷，骨折斷腿綁石膏的人，其實應該是她。
至今，他們只見過兩次，彼此是熟悉卻又陌生的人。
有一點，其實他們很像。
他們都是沒有心的人。
她的心，早已跟随父母長埋地下，愛情對于她來說，遇見則好，沒有，亦無妨。
他的心，是早已被消磨殆盡。
在洱海邊，那麽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那背後的一切都是旁人的故事，他只是借來講述，雖然她沒有經歷過刻骨銘心，但是有些事，她比經歷過的那些人，看得更清。
她知道，每一顆堅果，敲開來以後，都有一顆圓潤飽滿的果實。
他的心，就像那顆果實，看着堅硬無比，其實輕輕捏一捏，就紛紛碎了開來。
她并不知道，在那個雨夜裏，還有一輛車，停在不遠處，看着她安然坐上葉烜的車後，才離開。
顧佳怡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昨晚情緒有些混亂，再加上胃撐得慌，幾乎又是一夜未眠，到了早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沒過多久又猛地被一陣鈴聲吵醒。
她接起電話的時候頭痛欲裂，坐在床沿上，眼睛耷拉着不想睜開，低沉着嗓子，吼了一聲喂。
那邊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半響沒有聲音。
她剛想，要是廣告推銷賣房子之類的，就準備開罵了，然後傳來一個不确定地聲音：“佳怡？”
聲音很熟悉，可是她想不起來是誰，拿開手機勉強睜開眼看了下屏幕，陌生號，沒有存名字，現在問好像也不禮貌，便模棱兩可地回答道：“嗯？”
好在那邊似乎猜到這種情況，自我介紹道：“我是舅舅。”
顧佳怡瞬間想起來這個聲音是林世陽的，換到正常的家庭，舅舅是近親，應該是會走得很近的親戚，可在她這裏，二十多年因着遺産才第一次相見，相談并不甚歡，并且打定了主意，以後也不會再想聯系，所以他的號碼，從來沒有儲存過。
她這個人，做事一向喜歡徹徹底底。
她禮貌道：“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林世陽沉吟了下，才道：“想約你吃個飯，不知道有時間沒？”
顧佳怡起床後洗了把冷水臉，簡單收拾了下，就出門了。
打到車，她把林世陽發過來的飯店地址拿給司機看，坐在副駕上又差一點睡着。
包廂裏坐了一桌人，林世陽，林世青，林逸，還有一些小輩和孩子。
顧佳怡進門，微笑着同他們打招呼，林世陽起身招呼她坐，為她倒了杯飲料，并詢問有無不喜歡或者特別喜歡吃的菜色，顧佳怡都回答說随意。
有一個看起來大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湊過來紅着小臉好奇地問道：“姐姐，Alex真的是你男朋友嗎？”
顧佳怡瞬間尴尬起來，下意識地擺手道：“不是不是。”
小姑娘一臉崇拜的摸樣，央求道：“能幫我要簽名嗎？”
“呃……”正當她不知怎麽拒絕時，一旁的林逸呵斥道，“小欣，別胡鬧，去那邊玩。”
林逸呵斥完小姑娘，轉過頭問道：“聽說你要在南平市安定下來了？”
顧佳怡點了點頭：“暫時吧，以後的事說不好。”
林世陽接話：“上次因為爸爸的葬禮，也沒有來得及為你接風洗塵，最近我聽說你還在南平市，就打了電話給你，這一頓就當做我們這些長輩對你的彌補吧。”
“謝謝。”
她知道這個聽說，大半是從娛樂報紙上看來的，席間交談甚歡，氣氛融洽，顧佳怡夾了塊辣椒慢慢嚼着，心底琢磨着，這頓飯該是有重點的。
果然，飯吃到一半，林世陽話鋒一轉：“佳怡，今天除了敘舊，其實還有件事我們大家想和你商量下？”
顧佳怡心裏咯噔一下，想，終于來了吧，面上不動，漫不經心道：“嗯？舅舅你說。”
林氏三兄妹面面相窺了一下，最後還是由林世陽出面，他輕咳了一下，說道：“是這樣的，關于爸爸名下同安街的那塊地，我們希望可以通過另一種方式，重新分配一下……”
顧佳怡給自己剝了一只蝦，淡淡道：“舅舅，我這人笨，繞彎子的話，聽不太懂。”
既然是鴻門宴，也不能讓他們把自己當成豬，任吃吧？！
林世陽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這位侄女口齒這般伶俐，緩了緩語氣才道：“我們想買下那塊地？”
“啊！”顧佳怡想夾塊肉，不小心碰翻了杯子，沾了一手的飲料，她起身，“對不起，我去個洗手間。”
剛走出包間，她深吸一口氣，需要整理下心情。
她洗了很久的手，對着洗手間的鏡子出神，其實她心底應該早有準備，無來由地請吃飯，定當是一局鴻門宴。
好在，他們在她心底本就沒什麽位置，走到這一步，也不會泛心酸。
只是當前，小白兔如何對付三只老狐貍？
顧佳怡是被一個吼聲拉回現實的，急忙擦手，跑出洗手間，走廊裏空無一人，靜待了幾秒，也再沒聽到任何聲音。
幻聽了？
她剛剛明明聽到了葉烜的聲音，她對他的怒吼聲，是很有記憶力的。
她甩了甩頭，心道，他怎麽可能會在這裏呢？而且，就算他在這裏，自己又為什麽要跑出來啊？
顧佳怡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嘟囔道，你真是奇怪死了！
顧佳怡回到飯桌上，笑容滿面道：“剛才說到哪兒了？”
林世陽見她臉色不錯，以為她想通了，便道：“佳怡，遺産無非就是一筆錢，不管是地，還是房産，折算成錢後，都是一樣的。”
“你看，你姑娘家一個人，又不懂做生意，要了那塊地，也沒多大用處，遲早是要出手的，我們直接買下來，還省下不少手續，大家都是自己人，舅舅也不會給你吃虧的。”
吃了快一周的泡面，她都面黃肌瘦了，好不容易來頓大餐，不管前面多大風浪，把自己喂飽才是第一要緊事啊，這家的豆腐腦做的真不錯，顧佳怡舀了一勺很認真地吃起來，含糊不清地問道：“那舅舅打算出多少價呢？”
三人面露喜色，果然還是個小丫頭啊。
“一口價，五千萬。過戶手續費稅費都由我們這邊負責，你一個人生活也不容易，我會讓律師多給你一百萬，就當做這麽多年，舅舅們給你的補償。”
“嗯，真好吃，你們也嘗嘗。”顧佳怡邊吃邊點頭，說着把那盤豆腐轉到林世陽的面前。
“這麽說，你同意了？我會讓律師準備好文件的。”
顧佳怡吃完最後一口，筷子一擱，笑眯眯道：“您說得對，我一個姑娘家家的，要什麽地啊，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早拿到錢，也好安穩過下半輩子是不？”
“同安街的地，爺爺花了1.6億買回來”，顧佳怡假裝思考了下，才道，“現在市值應該也有個2億吧，您看，我們自家人，我給您打個九折吧。”
“畢竟兩個是我舅舅，一個是我阿姨，我也是不會給你們吃虧的，是不？”
對面那些人的臉，瞬間全黑了！
顧佳怡的電話适時地響了起來，她接起，輕聲說了幾句話，便對在座的各位道別：“不好意思，我今天是請了假出來的，經理催我回去上班了。那就不打擾舅舅姨媽們共享天倫之樂了。”
剛走出門，她就輕輕籲出一口氣，給自己剛才的表現打了個滿分。
罷工狀态，哪有人催她上工，剛才她在廁所裏設了個鬧鐘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