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主子,這些山賊怎麽處置?”

下屬的詢問聲将孟朗煜從回憶拉回到現實。短短片刻,所有山賊都已被抓了起來,而且是死的死、傷的傷。

“殺。”短短一字,卻是不帶一絲感情,猶如索命閻王一般。

一想到若他遲來片刻,顏菟寧不是受辱就是自盡,孟朗煜的胸腔中就有滿滿的怒氣無處宣洩。将顏菟寧一把抱起就要上馬離開。

背後傳來一聲可憐兮兮的呼聲,“主子。”說話的正是滿身瘡痍的百裏郝雲,“好歹別忘了我呀。”。

孟朗煜并未回頭,只冷冷抛下一句,“你的帳,回頭再和你算。”

什麽?他都這樣了,主子還要和他算賬啊?百裏郝雲頓了一下,“屬下已經算盡力了吧。”

“若是确信自己的想法,就不要說得這麽遲疑。”

“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嗎?”百裏郝雲無力之下不由有些好奇,而他所得到的回答只有一聲不屑的哼和一個決然的背影。哎,做人下屬甚艱難啊。

南轅皇宮。顏菟寧雙手托腮坐在窗邊,顯得百無聊賴,顏如沁和孟傲絕來的時候就看到她這副頹然的模樣。

“寧兒。”

顏菟寧見到來人,“姊。”

“怎麽了?是不是哪裏還不舒服,怎麽沒什麽精神呢?”前日顏菟寧被送到宮中時,那副狼狽的模樣實實吓壞了顏如沁,雖太醫一再保證無大礙,但顏如沁還是怕那日的迷藥有什麽後遺症。

“沒有啊,只是覺得有些無聊,百裏大哥這幾日也不知道去哪了。”後面的那句才是重點。

“寧兒悶了?要不朕找人陪你去逛逛?我們南轅好玩的地方可也不少呢。”站在一旁的南轅皇帝孟傲絕含笑地向一貫活潑、好玩的小姨子建議。

“這主意好。”顏菟寧的眼神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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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顏菟寧語意未盡,倒引起顏如沁的反對了,“這身子才好些,又想貪玩。萬一又碰上危險……”

“無妨,朕多派些人陪着就是了。”

顏菟寧的玩心被勾引起來,豈肯善罷罷休,“姊,你就應了吧。我再這樣待下去,整個人都快發黴了。何況現在光天白日的,能有什麽危險?姊就答應吧,姊。”

顏如沁哪裏禁得起她這般撒嬌,終于松口道:“好好好,應你、應你啦。”随即轉過頭睨了孟傲絕一眼,“都是你挑唆的。”

“這……怎麽變成朕挑唆了?”

顏如沁只眼睛一眯,透露出要發親的前兆,孟傲絕立刻就轉了口風,“是是是,是朕的錯,你別氣,千萬別生氣。”面對嬌蠻的皇後,南轅皇帝是一貫的示弱,何況如今皇後懷了身孕,更是百依百順得緊。

“皇後若實在不放心,我讓朗煜陪着寧兒去逛,這總放心了吧?”

顏如沁一聽,倒當真露出了安心的樣子,“好是好,可是烈王事務繁忙,哪能陪着寧兒胡鬧啊?”

聞言,孟傲絕高深莫測地笑道:“這差事,他必定樂意得緊。”這可是從某人那聽來的秘聞,他樂得?這趟渾水。

要說這男人八卦起來,比女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顏菟寧不禁好奇地開口,“烈王是誰啊?”

“烈王是你姊夫的親弟弟,叫孟朗煜。說起來,你還得去和人家道個謝呢。”

“道謝?”

顏如沁笑着将那日相救的事告訴顏菟寧,“人家好心救你,你倒好,還當衆給了人家一巴掌。依我看啊,你不僅得道謝,還得賠個不是才行。”

顏菟寧聽完,老神在在,不情不願地說了聲哦。她是依稀記得自己動過手,但打的是這南轅當朝王爺她可實實不知道。不過,這能怪她嗎?她當時純屬是本能反應,誰知道打的是“救命恩人”吶。

在顏如沁再三的催促下,顏菟寧次日就讓人拿了些北漠的特産珍奇,上門拜訪那位遭了池魚之殃的烈王去了。

顏菟寧在管家的引領下,剛路過烈王府的花園,就被一只兔子吸引了眼球。

“兔子!”顏菟寧頓時一掃頹然,又驚又喜。這兔子長得和她家雪球可真像,只是比起她家的那只雪球,眼前的這只更顯玲珑、小巧,毛色更是雪白、發亮,讓顏菟寧一見到就走不動了,立刻神使鬼差地走了過去。

管家見了,竟也未曾阻攔,對顏菟寧喜愛兔子的事像是早已知曉一般。

那兔子在前頭跑着,顏菟寧在後面追着。她蹑手蹑腳地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的模樣,讓人瞧見,怕是要讓人發笑了。

跟着跟着,眼前出現了一雙穿着黑靴的腳,顏菟寧向上瞧去,不由得頓住。

眼前站着的,是一個成年男子。他赤裸着上身,手上拿着的幹布還未來得及将身上的汗珠抹去,飽滿的肌肉線條和粗狂的紋理彰顯出男人獨有的性感和剛硬。

同樣剛硬的下巴線條勾勒出冷然、決絕的臉部,挺直的眉骨上覆着漆黑的眉,墨黑色的頭發因為汗濕,有幾縷軟軟地貼在前額,隐藏着住魅惑的雙眸。高挺的鼻子下,薄薄的唇瓣抿起了淡淡的弧度,嘴角噙着桀骜,透露出不羁。

若換作別的女子見到這般情景,早已羞得滿臉緋紅了。可顏菟寧卻只是皺着眉,若有所思地待在原地發呆。半晌,她打破沉默,“你是誰?”

孟朗煜沉默。這丫頭的遲鈍還是一如既往啊。

後來的管家趕緊向顏菟寧禀明,“回郡主,這位就是我們家王爺,烈王殿下。”

聽完,顏菟寧露齒一笑,“哦,你就是那個被我打了一巴掌的烈王吧?”

聽到她的稱呼,孟朗煜的臉色冷了幾分,而一旁的管家更是險些嗤笑出聲,可瞥見他家王爺陰沉的臉,又生生給憋了回去。

孟朗煜預想過千百種兩人重逢的場景,卻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第一次,她給了他一巴掌,然後就昏倒在他的懷中。這次,偏又在他這般衣冠不整的時候,追着一只兔子而來。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敵再見到她時,充斥在胸腔中的那份激動。奈何天性使然,孟朗煜出口仍是有些冷漠的音調,“身子好了?”

聽到他冷冷的關懷,顏菟寧不由感嘆人不可貌相,這烈王或許沒有看起來那麽冷然嘛。

她殊不知的是,烈王的關懷可不是這麽輕易許人的,關鍵只因為是她。

“我沒事了,所以今日特地上門來給烈王道謝,順便也為那日的巴掌道歉。”

孟朗煜聽着她別扭的稱呼,眉頭一緊,“你叫我什麽?”

“烈王啊。有什麽不妥嗎?”

“随便你。”總不能讓人家還像以前那樣叫他小哥哥吧。一時間,孟朗煜有些莫名的懊惱。

顏菟寧和孟朗煜對視了一會,心裏滿滿覺得□得慌。她只好低頭逗弄着兔子,卻聽見他說:“你還真是沒變。”

顏菟寧疑惑地擡頭,“烈王是什麽意思,怎麽說得好像和我很熟似的?”

看到她清澈的眼眸,一個想法在孟朗煜的腦海裏浮現,這丫頭該不會壓根沒認出他來吧?更何況聽百裏郝雲那像夥說,她這些年根本就沒提起過那個小哥哥,莫不是她已然将他忘到腦後了吧?

“你不記得了?”

面對孟朗煜一言不發,緊盯着自己的模樣,真讓顏菟寧覺得她好像一只站在大灰狼面前的可憐小白兔,落得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境地,“記得什麽?”

“你……”孟朗煜此時就像被一盆涼水從頭頂淋下,一下子将他心裏的那些歡喜澆滅,一點不剩。她竟敢将他忘記了?當年纏着他不放的丫頭,如今竟完全認不出他了?

當年他在山洞因為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卻仍隐隐在耳邊聽到她帶着哭音的呼喚聲,她說她要找人來救他。他醒來的時候,果然沒有看到她的身影,手上還有她極其珍愛的玉兔子。

他當機立斷出洞去尋她,但事與願違,大概與她方向相反,沒找到她,竟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南轅大将孟楠。當年孟楠對在宮中受盡欺淩的他曾施以援手過,所以他一眼便将孟楠認了出來。

從孟楠口中,孟朗煜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來毒後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早登帝位,竟狠心毒害了年邁的老皇帝。誰知事與願違,她兒子福薄,受不了良心譴責,竟抑郁成疾,不久前一命嗚呼。即便如此,毒後仍把持朝政,将南轅搞得是民不聊生,于是幾個忠心老臣商量着要接回在外為質的先帝血脈。

毒後得知此事,便起了殺意,于是便派了殺手前來取他性命。但後面的事,想必毒後是怎麽都沒有料到的,他不僅沒死,還被孟楠他們找到了。

幾經猶豫下,孟朗煜答應和孟楠回南轅。他哪裏知道顏菟寧後來又回去找過他,若他遲走一步,或許兩人還能碰上,這真是天意弄巧,緣分弄人。

顏菟寧更是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麽這個烈王突然陰沉了臉,還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打量她?那眼神不像是讨厭,當然也不是喜歡,更像是……埋怨?不過說起來也奇怪,他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顏菟寧抿着唇盯了他一會,終于忍不住,幹脆開口詢問:“我們見過嗎?”這話一出,她明顯感覺到這位烈王爺的整張臉都黑了。

孟朗煜滿腔的怒火燃起。很好,這下他确定這丫頭原來是将他忘得幹幹淨淨了。孟朗煜冷着一張臉拂袖而去,剩顏菟寧一個人茫然地站在原地和那只兔子兩兩相對無言。半晌,她道:“難怪人家說烈王喜怒無常,還真是。”

她自顧自地得出結論,全然不知孟朗煜生氣的起因是她。

幾日後。

今天是南轅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獵日。南轅國和北漠國很像,是馬背上打下的天下。

南轅先祖為不讓皇族子弟懶惰手腳,在這漸涼的秋季,總會舉辦幾次狩獵日,一則為了讓皇家子弟們能以此鍛煉身手,二則也是為了聯絡兄弟感情,所以每次狩獵都熱鬧異常。但顯然對狩獵這件事本身并不熱衷的人也大有人在,譬如……

高臺之上,歡聲笑語,好不熱鬧。孟傲絕因為顏如沁有孕,今日便沒有來,還把這什麽主持大局的重任交給了孟朗煜。

有什麽大局?不過是些阿谀奉承的人,藉此攀談,妄圖有升官發財的機會。

孟朗煜睨着周遭的一切,一手執杯,冷着臉倚在鋪了虎皮的太師椅上,很明顯的心情不好。

“王爺今日怎麽不下場?下官們還想一睹王爺狩獵的雄姿呢。”

“想必是王爺公務繁忙,身子勞乏了。王爺凡事親力親為,也要保養身子為是啊。”

“欸,我瞧王爺身子強健,必是不忍搶去衆人風頭,才不下場的。每年的狩獵,王爺可都是魁首。”

聽着他們你一句、他一言的奉承話,讓原本就煩躁的孟朗煜火氣瀕臨爆發邊緣。

當初說會陪着他的小丫頭,現在連他站在她眼前都認不出來。口口聲聲的烈王,竟還沒有當初的小哥哥來得順耳。

“該死!”

一聲暴戾怒罵,讓在場衆人都趕緊俯身下跪,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被這位烈王殿下拿來出氣。

孟朗煜回神,也懶得解釋自己生氣與他們無關,迳自起身離開。但突然視線中出現的兩道身影,讓孟朗煜本來寒若冰蟬的雙眸,如今多了幾分難得的興致勃勃,就像是野獸找到了獵物般的神色。他喃喃出聲道:“自投羅網……”

見衆人都圍于高臺的主狩獵場處,倒樂得顏菟寧和百裏郝雲在不遠處的草場處,兩人獨處。

“百裏大哥,你這幾日去哪了?”

聞言,百裏郝雲面不改色,“去辦些私事,勞郡主挂心了。”

顏菟寧卻被勾起了好奇心,“你在南轅有私事?”

“呃……的确有些私事。”說是私事,更準确地說應該是受罰去了。孟朗煜那個冷酷的男人,竟真的當天晚上就來找他算賬了。可憐他一身的傷,竟還陪着孟朗煜練了一晚上的劍,只因為他害孟朗煜的心頭寶貝險遭不測。

被那樣的男人愛上,真不知道是喜還是悲。百裏郝雲看向顏菟寧,眼裏不由得帶了幾分同情。

顏菟寧見他不願說,也不強迫了。到底是姑娘家,嘴裏說是來湊熱鬧,卻對那些所謂的珍奇獵物毫無興趣,反倒對只兔子興致勃勃的。

“百裏大哥,我瞧着這南轅別的不多,兔子倒是不少。對了,你知道嗎?那日我在烈王府上看到了一只兔子,長得可好了。你是沒瞧見……”顏菟寧挽袖提擺,絲毫沒有姑娘家的嬌矜。

倒是一旁的百裏郝雲攔下她,“郡主見過烈王了?”

“對啊,怎麽了?”

“那您……郡主是否覺得烈王殿下有些眼熟?”百裏郝雲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想着能否将功贖罪,少受些罪。

顏菟寧一臉驚訝,“你也這麽覺得啊?好奇怪,我也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他似的。”

“郡主好好想想,有沒有想起些什麽?”百裏郝雲不死心地引導着。若不是主子吩咐,他恨不得立刻将當初的事全部說出來。他實實想不通,主子為何再三警告他不許多嘴。

顏菟寧歪着腦袋,苦想了半天,最後露齒一笑,“哎呀,算了,有什麽好想的。他是南轅人,我是北漠人,我以前從未來過南轅,怎麽見過他嘛。”

百裏郝雲在心中吶喊,可孟朗煜去過北漠,你們倆還在一起待了好幾個月!像是很糾結的模樣,百裏郝雲沉默了一會,再次開口,“郡主,我和您說……”突然聞見風中傳來的聲音,他神色一凜,一個側身,翻滾在地。

“百裏大哥!”顏菟寧看了一眼那支沒入草地上的箭矢驚呼出聲,急忙跑到百裏郝雲身邊。看到他被箭擦傷而流血不止的左手,她慌亂地拿出随身的絹帕包住傷口,“百裏大哥,你忍着點疼。”

看着她一臉緊張的模樣,百裏郝雲則更加緊張,只因為看到不遠處那道熟悉的身影,“郡主別擔心,一點小傷罷了。”

顏菟寧凝着眉,仔細地包紮着。待一切處理好,顏菟寧也沒忘記找始作俑者算賬。她怒氣沖沖地轉頭,不由得怔了一下,“烈王?”見孟朗煜渾身透露着冰冷氣息向他們走近,顏菟寧雖一怔,仍質問道:“你這個人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暗箭傷人?”顏菟寧對他的印象裏,他明明不像是這樣的人。

孟朗煜冷着臉,“這可是狩獵場,箭器無眼。”

“你……”顏冤寧有些生氣了。

“郡主,王爺說得對,都怪我武藝不精才會受傷,您就別惱了。”百裏郝雲拉過顏菟寧,急急地想要息事寧人。

“哪有這樣的,是他傷了人,明明就是他不對!”顏菟寧皺緊了秀眉,一臉的不甘。

“這般護着他,你們關系匪淺?”孟朗煜看着他們一言一語的模樣,臉色可稱不上好看。

“關、關你什麽事?”

顏菟寧沒來由的羞澀讓孟朗煜心中的怒火又上升了幾分,也讓百裏郝雲額上的冷汗多冒了幾分。

“是嗎?”孟朗煜拖長的音裏隐隐透露出危險的氣息,看向百裏郝雲的眼神更加冷峻。

百裏郝雲的心裏在瘋狂地否認,奈何在這種情況下還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真是苦了他這中間的人。

“不要以為你是王爺就可以為所欲為,你傷了百裏大哥,應該向他道歉。”

此話一出,倒引得百裏郝雲倒抽了一口氣。

只見孟朗煜眯起眼,危險的眼眸睨向某個不知所謂的小女人身上,“你說什麽?”

顏菟寧執拗着,“你害百裏大哥受了傷,不應該道歉嗎?”

“你……”孟朗煜真是被她氣到無言,恨不得上前了斷了她,或許他更想了斷那個被她聲聲回護着的某人。

百裏郝雲趕緊勸和,“郡主,息事寧人吧。”郡主,您不要再為我說話了,我這條小命還想要啊!

而這廂的孟朗煜鷹眼緊鎖着顏菟寧,眸中滿是複雜的情緒。這丫頭口口聲聲護着百裏郝雲的樣子,還真是礙眼得很。

他天生的冷然性子,卻在面對她時全部崩盤,一次一次地被撩起了火氣。罵她,他做不來那種啰嗦的事;打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孟朗煜一拂袖,陰沉着一張臉就離開了。

“欸,他怎麽走了?他還沒道歉。”又一次,留下顏菟寧在原地憤憤不平,外加一個冷汗直流的百裏郝雲在風中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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