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說

她說

秦語三年前讀書的時候總是坐這條線的列車,ABCDE五座城,A城是她的家鄉,E城是大學所在地。

畢業後回到家鄉,就很少再走這條線,這會兒是去E城出差回途,列車快到C城時,小腹一陣絞痛,她知道,那是天殺的生理期痛,她常在心裏将它列為當年夏娃引誘亞當偷吃蘋果的懲罰之一。

等廣播開始提前通知前方到站C城時,她突然有種Déjà vu的強烈感覺,怎麽說呢,就是這個場景仿佛之前經歷過。一秒後,她想到一個人:曉夢。

曉夢是當年與她同屆不同系的同學,她們一起參加一些社團活動,認識了對方。那會兒印象中對方挺幽默一女孩兒,人緣很好。

後來兩人為了一場校園演唱會一起去企業拉贊助,漸漸走近,曉夢對秦語總是很用心,就連說話也仿佛藏着一絲小心翼翼,生怕不讨對方喜。秦語心中有些朦胧的感覺,但沒有想得太明白,那時候,她正跟校樂隊電吉他手程飛愛得轟轟烈烈。

直到程飛開始與自己同宿舍好友潔暧昧之前,秦語都一直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那天剛結束了五一假期,她坐這趟列車從家A城趕去學校。在車上,小腹越來越疼,她的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快到C城,眼淚流了出來,這裏是程飛的家。

拎着一只大包從C城下了車,她給程飛發短信,說自己不舒服,下了車,問他能不能來接她。

程飛只回了一句:誰讓你下車的?家裏人都休息了,趕下一趟車吧。

之後便再也不回複她的短信,打他電話,關機了。

秦語一個人站在C城的車站,晚上快十點的樣子,下一趟車要一小時之後。

額頭的汗開始變多,彙了眼淚一起往下流。

她縮在站裏一只髒兮兮的椅子上,給曉夢發消息,曉夢的家也在C城。

“十分鐘後到。”曉夢很快便回過來。

那晚曉夢将她領回家,帶她洗漱,給她泡熱水袋,遞零食,端水送藥。躺在曉夢的床上,她不想說話,只是不停流眼淚。

哭累了,疼也止住了,有些過意不去,阖上眼之前,她喃喃地說:“曉夢,你比他好多了,有你真好。”

曉夢好一陣子沒說話,秦語要睡着了,半夢半醒之間,聽見她說,今後每次你肚子疼,我都會照顧你。

當然,這句話秦語并沒有給它機會實現,過了這一夜,她們依舊是朋友,或者說,這一夜,她們也只是朋友。

如今在這趟列車的車廂裏,熟悉的站名,熟悉的疼痛感,只是中間夾着三年的分分合合,三年,她終于從那個男人的各種糾葛中走了出來,糾葛太複雜、太深,解也解不開,一刀斬斷,心随着那切口收縮複原。

在這遲到的車廂中,秦語拿出手機,給她發了一條消息:肚子有些疼,馬上到C城了。

等待。

車終于緩緩停靠C城車站,秦語起身邊準備打電話邊要拿行李。

一則短信躍入:哪位?

秦語重新坐回座位,原來她已忘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忘了當年那個夜晚。

對不起,發錯了。秦語回道。

——分割線——

景怡剛進大學報到那天,各個社團都在校園裏擺攤子招新,有個驢友協會她覺得挺有意思,便報名參加了。

後來和會友們一同參加了一些活動,遠遠近近玩了一些地方。團長林青是個穩重大氣的學姐,景怡挺崇拜她,又不掩飾,好在自己也是個讨人喜的姑娘,林青便對她垂愛有加。

一次走得遠些,去湘西采風,那裏景色很純粹,但條件是艱苦些,有兩天在野外,只能去河裏洗澡。

那天大家沒有勘測好,找了條有湍流的河,景怡一個人離得遠些,不小心旋進了湍流,她水性不是很好,在水裏拼命掙紮,遠處幾個女孩子随即看到了,但都吓傻了,大家水性也都不是特別好。

林青二話不說游了過去,一番撕扯,總算拉住了她,拼了渾身的力氣往回游,到了岸上,景怡還能咳水,林青疲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好像幫一個人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從那以後,林青更加對景怡照料有加,大家也都覺得她倆好得像姐妹。

團裏每周三下午大家聚一聚,交換些信息和想法,散了之後便會去西門外吃大排檔。什麽炒螺絲、炒年糕、小龍蝦……盡是些景怡父母嚴格禁止她碰的“不衛生”的東西。

可越是不衛生的東西好像越是好吃……第一次吃了之後紮紮實實拉了一次肚子,之後便刀槍不入,跟着大夥兒吃吃喝喝,有時候就在大排檔攤子呆到晚上九、十點,各種聊,各種開心,讓老板上幾輪菜和啤酒。

就這樣到了大二,景怡收到了X國Y校的錄取通知書,這一刻,夢想成真。

離校的前一天,團裏在西門外大排檔給景怡踐行,大夥兒都開玩笑,說她今後再也吃不到這麽夠味兒的食物,等着被漢堡薯條噎死吧。

那天鬧到很晚,一直到宿舍要鎖門了才散。散了之後景怡和林青一同往回走,她們住在不同的片區,到了景怡樓下,她說,再走走吧。

就這樣兩人壓了一夜馬路,聊小時候,聊将來,臨晨分開前,景怡說,等我回國,你還是得請我吃大排檔。

林青說,好,我答應你,将來你回來,我還帶你吃大排檔,只是不知到時你會不會嫌棄。

景怡說,這大排檔,一輩子都不會嫌棄,就算将來上了福布斯榜,也是要回來吃的。

林青笑了,說那一言為定。

到了X國,語言、生活上的種種磨合,讓景怡覺得自己像一只閉關修煉的尼姑,有時會想起國內大家一起出門玩,一起吃大排檔的日子,一轉頭看着自己這個不到十五平的孤獨房間,曾經的一切顯得那樣遙遠和不真實。

景怡讀了六年将學位拿了下來,這個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這六年裏,自己每隔一年回趟家,爸媽每隔一年過來看她,學校那邊,畢業各奔天涯,竟一直沒有回去看過。

實習單位找到後,她決定回母校看看,那時流行一個叫“同窗”的社交網站,大家在裏面把曾經的同學都挖了出來,這樣,景怡找到了林青。

林青已經畢業三年,在那座城市的建築設計院工作,在同屆的畢業生中,算是很好的歸宿。

林青說,随時恭候她回去,到時一定好好聚一聚。

景怡回國前那一個月,夢裏都是炒螺絲和啤酒的醉人香味,熱辣的口感,夏夜晚風中夾雜的那股花香和皂香……魂牽夢繞。

到了母校所在的那座城,林青和男友一同去接她,男友是設計院的同事,很靠譜的樣子。

景怡并不意外,有絲惆悵,但沒想好是為什麽,還有一絲踏實感,好像林青找到好歸宿,她便放心。

晚上林青在當地一家昂貴的西餐廳設宴招待景怡和幾個團友,景怡有些小小的失落,在X國呆了六年,她不想吃西餐。

餐後林青送景怡回酒店,車上,景怡說,咱姐倆什麽時候得去西門外大排檔吃一頓。林青噗嗤一聲笑了,說,你還記得那大排檔呢?這兩年查出地溝油,幾乎都拆了,這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可別回想我們在那吃飯的事啊。

景怡心裏說,回想還是要的,只不過想的不是地溝油,而是那曾經的年華與情懷吧。

——分割線——

雲舒的第一次給了女人,以及一家廉價商務型連鎖酒店。

那夜是她與小安的第一次,同在上學的小安,為了那兩百塊的房錢,吃了半月饅頭和鹹菜。

一切準備妥帖,雲舒将自己卷在白色的被褥中,聞着四周陌生的皂香,一半的興奮,一半的緊張。

剛開始小安像以往一樣,将她挑弄得有些迷亂,可不同的是,這次她實打實地刺入了她的身體,雲舒只覺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像潛入了深水,四周是那樣靜,悶悶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在小安那小心翼翼的步步試探中,傳說中的痛感還是來了,只不過它不再那樣暧昧不清,那是實實在在的、有些火辣辣的、撕裂的痛。

正當雲舒在心中後悔的時候,一陣酥麻的感覺毫無準備地襲滿全身,小安輕輕一挑,又是一陣,雲舒突然感到自己在溫得恰到好處的海水中漂了起來,抑或是漸漸懸在空中,向着那暖陽蒸騰飄去。

她在枕頭上別過頭去,黑的發饒有情調地散在白的枕頭上,像暗夜裏一株說不定哪一秒便要綻放的女人花。

小安感覺到雲舒身體的變化,她俯下身,貼在雲舒耳際,輕呵出聲:寶貝,我要帶你一起飛。

雲舒的心完完全全跳漏了一拍,一口氣沒有調勻,化成一聲動情的喘息。

随即她覺得自己的□□随着這溫海融化,化成了一體,而靈魂卻輕輕飄起,越飄越高,沒有了疼痛,沒有了緊張,甚至沒有了羞澀,一切多餘的情緒都被剔去,此刻她的靈魂感覺到的,是一種純粹的快樂,觸到暖陽的快樂。

多年以後,雲舒換過一個女友,一個男友,而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再給她那一刻那種升騰的、純粹的快樂。

她總在心馳沈蕩的時候去想當年小安的那句話:寶貝,我要帶你一起飛。她總需要去想這句話才能更加深入地進入狀态,然而卻沒有一次讓她釋放得徹底。

雲舒終于要嫁人了,對方是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男子,雙方家長很滿意,自己對他也不讨厭。

婚禮之前,雲舒去找小安,她還單着,努力打拼事業。

她找小安的目的難以啓齒,她想在走入婚姻殿堂之前,再一次體會一下當年小安給她的那種快樂,只有她才能給的快樂。

這次不再是廉價的商務酒店,五星豪華酒店,被褥的白色更有質感。

起先有些尴尬,但很快,熟悉的感覺便又找回,仿佛她們還是當年的雲舒和小安,只是少了絲青澀,多了分娴熟。

雲舒的黑發還是那樣撩人地散了一枕,她迎合着小安的節奏,虔誠地等待那個時刻的來臨。

昨日的花,開了便好,一絲一魅,只在昨日。

雲舒有些不服,她緊緊抱住小安,“安,我要你……帶我一起飛啊。”

小安停住了動作,倒在一邊,“雲舒,對不起,我好像無法進入狀态,你也一樣。”

沉默。

沉默中又透出小聲的飲泣,說不出那淚水是為了什麽。

——分割線——

秦語不記得,曉夢卻記得,那晚,半夢半醒之間,秦語說:“曉夢,我需要的人,其實不是你,以後我要是再這樣找你,你不要理我。”

景怡不記得,林青卻記得,景怡第一次吃壞了肚子之後,她對林青說:“将來你掙了大錢,一定要請我在最好的西餐館吃一頓,以彌補我這趟遭罪。”

雲舒不記得,小安卻記得,雲舒在那極致的快樂後,對小安說:“安,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你永遠不要對別的女人說,帶她一起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