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這,這裏有下!”宋又杉一招手下了車。她估量着和學校的距離,正巧發現一家24小時便利店招夜班兼職,于是正了正衣服進入便利店。
她單刀直入:“你好,這裏,這裏招夜班兼職嗎?”
櫃臺後的瘦弱男子直起佝偻的身子,蒙了口罩的半張臉甕聲甕氣地說:“我是店長,你是來應聘夜班的?”
宋又杉點頭。
店長上下打量着宋又杉,擺手道:“不好意思,夜班不招女生。”
宋又杉雙手撐在櫃臺上,湊近店長,一雙亮晶晶的眼眸像兩只燈泡,語氣雖然堅定,但說出的話仍舊是磕磕絆絆的:“為,為什麽,不招?”
店長指了指便利店對面一條街上的酒吧,說:“那邊夜店酒吧的人經常會到這裏買東西,對女生來說不太安全。”店長稱得上是苦口婆心。
“我能,能打得過來鬧事的人。”宋又杉揮了揮拳頭。
但店長懷疑的目光從宋又杉纖細的手腕挪到骨節分明的手指,搖了搖頭,道:“你?怎麽可能?”
半小時後,店長捂着肚子蹲下,皺起臉,不可置信地大叫:“怎麽可能!”
宋又杉将店長扶了起來,抿唇道歉:“對不起,出手,出手重了點。”
店長一臉複雜地轉着肩胛骨,揉着肚子,弱弱地追問:“也許你打得過一個人,如果有很多人來鬧事呢。”
“報警。”宋又杉将櫃臺上的電話往店長方向推了推,一本正經地回答。
最終,宋又杉獲得了24小時便利店夜班兼職的工作,做六休一,每月3000塊,今天就培訓上班。
第一天上班,為了考察宋又杉是否真的有能力應付突發情況,店長并沒有離開,随意吃了點快餐後便進了倉庫,示意宋又杉有事知會他。
晚上九點,天已經全暗了。對面的夜店招牌也亮起燈來,穿着清涼的男男女女或獨自或結伴進入夜店。來往的人一多,便利店也随之熱鬧起來。
宋又杉想過便利店——尤其是夜店酒吧對面的便利店事況會多,但她沒想過事況會來得這麽快。
便利店的電子鐘顯示22:00整,便利店裏走進一個散着襯衫、露出精瘦腹部的油頭男人。他夾着一根正在燃燒的煙,惬意地眯着眼把尼古丁盡數吞入肺部繞了一圈後從鼻腔裏噴了出來。
他無禮地上下打量着宋又杉,像開學第一天遇到的志願者一般,将她當作自己的囊中之物,肆無忌憚地評估她的優劣。
“買套,小姐有什麽推薦嗎?”他把煙灰彈到幹淨的地面上,吊兒郎當地說,仿佛他不僅要弄髒地板,還要染黑眼前這個看上去就乖巧的女孩。
宋又杉低下頭,看着收銀臺上的電腦,放在鍵盤上的手已經攥成一個拳頭。等油頭男人再多說一句冒犯她的話,她就會打上去。
“我至少得買大號吧……”他拖長音調,一邊掃過貨架上的貨品,一邊打量觀察着宋又杉的神色。
他輕佻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提起一盒避孕套,扔到收銀臺上後避孕套由于慣性滑到了宋又杉面前。他哼笑一聲,湊近宋又杉,暧昧地問:“試……”
第一個字的音節還沒說完,他就被宋又杉用一只手重重地壓在冰冷的收銀臺上,一時無法動彈。
宋又杉摁着他半邊臉的顴骨,把他的臉擠得變形,把他的嘴嘟成橢圓露出煙黃色的牙齒。另一只手順勢并攏他那雙撲騰的手,使其高高舉起,沒半點掙脫的可能。
“你他媽的,放開我!”他的嘴裏吐出含糊的髒話,“把老子放開!媽的!”顯然,他騷擾宋又杉時沒料到宋又杉力大無窮。
宋又杉放開了,不是因為聽話,而是看到店長因不小的動靜出來了。
“他媽的!”油頭男人的左手拽住宋又杉制服的衣領,臉漲得通紅,髒話混雜着唾沫不要錢地噴出來,恨不得直接越過櫃臺把宋又杉揍一頓。
店長太瘦弱了,根本攔不住人,只能擺着手,試圖喚醒男人的一點理智:“客人,客人你冷靜點。你動手的話,我就報警了。”
“給老子滾!要你管了!”男人沖着店長大吼,又轉向面無表情的宋又杉,“老子看上你是你的榮幸,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
宋又杉黑黢黢的眼珠一動也不動地盯着他,緊接着伸出左手穿過縫隙來到他左手的前臂,迅速找準神經給予一下肘擊,麻得對方瞬間松了勁,皺着臉倒吸冷氣。
她單手一撐,翻身跳出櫃臺,摁着他打,擊擊用力,拳拳到肉,直到把男人打得雙頰紅腫、鼻孔出血。
宋又杉看着關節處豔色的鮮血,恍惚了一下站了起來,回收銀臺慢條斯理地抽了一張紙巾,靜靜地擦拭着。
“解,解決了。”看着男人倉皇逃離的背影,宋又杉淡定地對店長說。
店長瞠目結舌。
宋又杉不知道自己淡漠的神情和磕絆的言語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好像叢林裏本是獵物的食草動物突然站起身來追着獅子打。
同樣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擦手指的舉止都落在有心人眼裏。
對面的酒吧門口,站着一位矜貴的男人。他不像來來往往的男女那般穿着肆意,而是一身規整的白襯衫和修身的西裝褲,袖口的藍寶石袖扣顯得他更是尊貴不知何來頭。
有女人,甚至也有男人向他搭讪,但他都一視同仁地輕笑拒絕,以“正在等朋友”為借口打發了衆多俊男靓女。他笑起來的時候,長長的略淺的睫毛在五光十色的彩燈下折射出惑人的光芒,蒼白的皮膚和上翹的唇角讓他像午夜裏神秘的吸血鬼,危險卻充滿誘惑力。
“施旖,施大少爺!怎麽還真在門口等我,進去玩啊!”
走到那俊美男人身側的是一個穿着休閑的大學生模樣的男人,熟稔地和他打招呼。仔細一看,這大學生竟然和宋又杉有幾分相似。
被稱作施旖的男人垂頭笑了一下,微長的黑發擋住他精致的側臉,只能讓人看見那高挺的鼻梁和含笑的嘴角。
“沒必要了。”他說。
他的聲音有些飄,像飛揚的花瓣,又像抓不住的煙霧,如同本人一般,絢麗詭谲又無法觸摸。
“施旖,不是你讓我找能入股的酒吧嗎。”大學生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把自己身後的人拉出來,“老板都給你帶過來了,怎麽現在又反悔了?”
施旖上前一步,用脊背擋住那人四顧的視線,露出一個歉意的笑:“鎏然,是我的問題。你們今天所有的消費都可以算在我賬上。”
“什麽啊施旖,我差這點錢嗎?”南鎏然嗤笑着,那神态和他姐姐南汀然一點也不像。他受盡寵溺,桀骜不馴,和秦滄倒是如出一轍。
施旖擡手摟住南鎏然的肩膀,将其轉過身,背對着馬路,輕聲道:“鎏然生日好像快來了,到時候汀然也會回來的吧。”
南鎏然挑起眉:“是啊,你想幹什麽?不會要當着周秉淵的面向我姐告白吧!”
“不。”施旖搖頭,“一定會比這更有趣。”
南鎏然不屑地癟了癟嘴:“如果我不滿意你得補償我份生日禮物。”
“當然。”施旖擡腕看了眼手表,“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南鎏然輕哼一聲,準備往酒吧走。
“南少,我的酒吧……”跟在南鎏然身邊的男人急忙詢問。
南鎏然不快地啧了一聲:“黃了。真不知道施旖在想什麽。一聽說周秉淵買了間清吧就也想入股酒吧,托我找了你卻又反悔了。真無語。”
“周先生和施少爺……”
“施旖心理扭曲,事事要和周秉淵争,也不想想施家日漸頹敗,哪比得過蒸蒸日上的周家呢。”南鎏然無聲地嘲弄着施旖的愚蠢,“不過,這也能讓我看到不少熱鬧。”
另一邊離開的施旖仍是想着方才看見的少女。
少女散落的烏發像一匹上好的綢緞,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也軟化了那溫柔的面龐。鼻梁遮擋住白熾燈的光線,在她的側臉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卻也深邃了她的眉骨和眼窩,多了些缱绻動人的意味。
潔白的紙巾和鮮紅的血液交相輝映,脆弱而殘酷,令人生出一股亵渎了神明的羞愧和快感。
像,太像了。
以前,南汀然也是以這樣的神态和舉止,強硬地闖入他的世界,擦拭他身上的血污,撫平他心靈的裂痕。
但他不是什麽好人,越期待的越記恨,越純粹的越想污染,越得不到的越想擁有。他戴上和善的面具,煞費苦心地經營自己的形象,一步步靠近南汀然,獲取她的信任,并試圖在巅峰時摧毀她的意志。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周秉淵毀了。
他敢和南家争一争,卻不敢直面周秉淵。
不過是出身在好人家罷了,憑什麽就能高他一等,對他頤氣指使。若是他生在周家,一定比周秉淵更厲害,更有成就,更能将周家發揚光大。
沒關系,周秉淵,你怎麽可能像我喜歡南汀然那樣喜歡她呢。我一定會向所有人拆穿你的假面,讓你愛而不得,再以渣男的身份被南家所嫌棄。到那時候,南汀然便只有他能夠信賴和依靠了,他也應該能看到那張臉上出現錯愕、驚恐以及痛苦吧。
他已經迫不及待要看到那樣的場面了。他略微垂下頭,臉側的墨發與濃密的睫毛交錯着,掩蓋住眸子裏所有的幽深。
男人猛地停下腳步,拉平沒什麽血色的嘴唇,轉身往酒吧的方向走,再次站在酒吧門口的同一個位置,旁若無人地望着便利店的玻璃窗。
窗上寬大的藍色貼紙攔截了少女腰以下的部位,但仍是坦誠地暴露出少女彎曲的脖頸和駝着的脊背。她比南汀然高一點,也羞怯一點,一副低着頭害怕見人的模樣。
內向,好控制。
掃碼收銀的動作并不熟練,是第一天上班嗎?上的夜班,是因為急缺錢嗎?
施旖眯了眯眼睛,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将臉擋得更嚴實了些,又将袖扣摘下,随手放進褲兜中,狀似平常地進入便利店。
店長在施旖一進來的瞬間就注意到了他,那養尊處優的身段和氣質與這兒實在是格格不入,他哪裏是來買東西的顧客,更像是總公司派來視察的太子爺。
只見他不假思索地拿了離門最近的貨架上的吐司面包,徑直走到前臺結賬。
“四塊五,微信還是支付寶?”
聲音與汀然一模一樣。若不是施旖确信南汀然在A國,還以為她偷偷回國體驗平民生活來了。
不過細細聽來,少女微低的聲線仿佛是大海邊細碎的沙粒,不如南汀然的清麗,卻帶了點野性又原始的質感,悄無聲息地按摩着耳廓。
施旖用手機支付時,微不可察地打量着少女的手。遠看纖瘦易折,近看發現前臂肌肉緊實,手掌上還有一層淡淡的繭。
施旖沒多想,只當這個少女家境貧寒,從小便要做家務事。
貧窮真是太好了。施旖心想,正好他不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