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你在說什麽呢!”

打斷施旖思緒的是南鎏然充滿嘲諷的驚呼。

南鎏然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倒在高昂的卡座沙發上,半晌才緩過氣來,頂着肌肉酸澀的臉道:“沒想到秦大少爺竟有這麽深情的時刻。”

緊接着,他拍着大腿大叫起來,好像知道了什麽:“是不是因為周秉淵也在M國,你不好意思去?”

秦滄挑起野生眉,迷瞪着眼睛,說:“我怎麽可能會因為周秉淵!周秉淵算個屁!南汀然最喜歡的人是我好嗎!”秦滄向來自信,說起這番話也從未心虛半分,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南鎏然說的不無道理。爺爺多次叮囑他和南汀然保持距離,因為南汀然注定是周家的——他們情投意合,他們佳偶天成。

南鎏然又笑起來,這次他笑得泛淚花,輕拭去後說:“秦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特別像癡情種。這樣吧,我把我姐叫回來陪陪你?”

施旖蹙眉,不滿于南鎏然過分輕慢的态度,但什麽也沒說,反而幫腔道:“好啊,把汀然叫回來,我們就有好戲看了。”南汀然的出現能夠短暫地吸引秦滄的視線,那麽他自然不會糾纏宋又杉了。而自己也會有更多機會比對南汀然和宋又杉的差距,以便更好地調教後者。

“行,我現在就打電話!”南鎏然看熱鬧不嫌事大,撥通了南汀然的電話,并順手點成免提。

13個小時的時差讓這通電話持續了三十秒,足以使南鎏然的耐心告罄。正當他準備挂斷時,清雅柔和的嗓音透過話筒悠悠地傳了出來。這聲音仿佛是豎琴上不經意的撥動,是風鈴随性的晃動,是小溪潺潺的流動。它輕微卻難以忽視,在吵鬧的酒吧中多了點神奇的能夠蠱惑人心的力量。

“喂?鎏然?”

秦滄掀開眼簾,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明明只是幾個月沒見,他卻幾乎快要忘記了南汀然的模樣,腦中回蕩的臉不知是南汀然本人還是宋又杉。所幸這一聲音喚回了他所有的記憶,令他一個激靈坐正了身子,乖巧得像一只幼犬。

南鎏然看看秦滄,又瞥了眼施旖,似笑非笑地問:“姐,我想你了,你能回來一趟嗎?”

“好啊。”電話那頭的人不假思索地回答,“3號,我3號回來。”

南鎏然勾唇,推了一把從狼狗變成奶狗的秦滄。

秦滄回瞪一眼,神色不虞地龇牙,一說話卻全是撒嬌的意味,比南鎏然更像南汀然他弟:“南……姐姐,我也想你了。”

“小滄也在呀。”南汀然輕笑起來,好似很是驚喜。

秦滄忙不疊點頭,猛地想起南汀然看不見,立刻“嗯嗯”幾聲,又道:“姐姐,4號跟我一起出去玩嘛,好不好~”

“對不起呀小滄,”秦滄甚至能想象出南汀然令人憐惜的模樣,“這邊任務比較重,我最多只能待一天,應該沒有時間和你出去了。”

秦滄耷拉下眼角,臉上盡是落寞和失望,但還是故作堅強地說:“沒關系的姐姐,我去你家找你。”

一旁的南鎏然聳着肩膀憋笑,又寒暄了幾句後挂掉了電話,放肆地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秦滄,你怎麽變成這樣了!”說着,他掐着嗓子學秦滄說話,一會是甜膩的“姐姐”,一會是造作的“出去玩嘛”。

“你想死嗎?”秦滄撲向南鎏然,一邊放狠話,一邊勒住南鎏然的脖子,威脅道,“不許笑!”

施旖望着他們鬧成一團的身影,彎了彎嘴角。後天南汀然就要回來了,秦滄這幾天一定會費盡心思琢磨自己的行頭和給南汀然的禮物,換言之不會再去煩宋又杉了。

——

10月2號,國慶節放假日。

宋又杉沒有回家,她其實還沒做好面對養父的準備。

養父後來又給她打了幾次電話,跟她報喜,說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哄着紀濱把東西賣給他,然後拿着東西高價轉賣給以前的公司。等他有了本錢,就自己開個公司當老板,一定能重新振作起來的。

宋又杉沒有說話,但內心已經有些松動了。她想,也許養父真的變好了,不會再去賭博,不會再喝酒打她。

她怔怔地望着腳邊的啞鈴,猶豫了一瞬還是把它舉了起來。

托舉了一會後,她接到了施旖的電話。

“喂,杉杉,我這裏有一份兼職,一天五百塊。”施旖的語氣有些輕快,“我有個朋友剛開了一家咖啡廳,讓我幫忙找個發傳單的。”

發傳單竟然能有五百塊?宋又杉狐疑地問出聲。

“是的,”施旖肯定道,又立刻換成憂愁的語氣,“本來找好的人臨時有事來不了了,所以比較急,出的價也較高。”

施旖清楚地知道,他這位朋友開的是女仆咖啡廳,缺的是穿着清涼女仆裝招攬客人的服務員。宋又杉臉蛋漂亮,包裹在樸素衣物下的身材也不錯,完美滿足了這位朋友的需求。

他想用這份兼職試探宋又杉的底線,看看宋又杉是否真的是不為金錢所動的純良少女。

“什,什麽時候?在哪?”宋又杉願意信任施旖,也願意接受他的好意。

“現在。我來接你。”

宋又杉的接受度比施旖想象得要高。她就像一個精致的木偶,面無表情地套上女仆裝,沒有發出一絲異議。透明紗質的泡泡袖固定在胸側,隐約顯露出那雙勻稱不帶贅肉的上臂。她微擡下巴挺起胸,流暢的肩頸搭上一字型的鎖骨,形成絕妙的弧度。小巧的圍裙分隔開她細瘦的腰肢,裙擺的褶皺襯托出她纖長又不失力量的雙腿。

店內其他服務員還給她化了個妝,有效地減輕了那木然、呆滞的表情,眼睛都變得有神了不少,連帶着眼尾的疤都成了不可言的神秘。許是因為不習慣黏膩的唇釉,她微微張着嘴,頗有種含羞帶怯、欲語還休的勾人模樣。

老板把施旖拉出咖啡廳,擠眉弄眼地問:“你從哪兒找的?”

施旖半晌才把視線從宋又杉身上收回來,敷衍地應了幾聲。

他想,他絕不會看到南汀然穿着女仆裝招攬客人。南汀然的裝扮舉止永遠符合長輩的喜好——合規矩的棉質長裙,打理得當的妝發,輕柔的嗓音,乃至于笑起來的弧度。有時候,施旖覺得南汀然只是個裝點南家門面的高級裝飾品,要不然南鎏然的态度怎會如此随意。

所以說,這世上唯一真正喜歡南汀然的是他。

“謝了啊,兄弟,幫我找到一個這麽合心意的。”

施旖眨了一下眼睛,淺色的睫毛便浸入了瞳孔之中,瞬間染成棕褐色,化作墜進污泥的蒲公英,掙紮着再也飛不起來。于是他咧開嘴笑了下,任由尖利的犬牙紮上蒼白的唇,在給了宋又杉一個鼓勵的眼神後轉身離開。

見施旖遠去,老板不禮貌地打量着她,不客氣地對她指手畫腳:“光站這能吸引到多少客人,去遠一點的地方!”

宋又杉別扭地撥開胸前的蕾絲,接過老板遞給她的傳單,跌跌撞撞地踩着高跟鞋,機械性地伸出手,将花裏胡哨的傳單交到潛在用戶手中。

她的美貌和截然相反的氣質極大程度增添了潛在用戶的興趣,讓他們微笑着接過傳單,幻想着咖啡廳裏的服務員比眼前這個更飽眼福。他們不約而同地停駐三十秒,緊接着跟着手機導航前往令人心旌神搖的女仆咖啡廳。

眼見太陽落山,天色漸晚,但客流量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發多了起來。老板當下決定推遲打烊的時間,順便轉換了咖啡廳的室內燈光,使其一下變得旖旎暧昧起來。明明宋又杉離咖啡廳至少有三公裏,卻還是能看見咖啡廳門口粉藍色的彩燈和燈牌,在這片黑幕之中耀眼異常。

夜深了,飛馳而過的車輛裹挾着涼意,卷起塵埃,吹亂宋又杉的墨色長發。

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用冰冷的手指撩開發絲,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試圖催眠自己——好像那并非路燈,而是熾熱的能帶來愉悅的火爐。

沒剩多少張了,再堅持一會就能拿到五百塊了。宋又杉一邊這麽想着,一邊将裙擺往下拉,好讓遠離心髒的雙腿多些暖意。

“Lovely咖,咖啡,廳,”宋又杉分不清這是本身的結巴還是冷得結巴,但她知道她得快些把最後一疊傳單發完,“了,了解一下……”

她微垂着頭,舉着傳單原地轉了半圈,力求能顧及到經過身邊的所有人。

然後,她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聞到了一絲沁人的香氣。這香氣并不來自于工業的調和,更像是從這人體內散發出的清新淡雅的秘香。

“抱,抱歉。”宋又杉抑制住鼻翼的翕動,抛去貪戀,快速退後幾步,卻錯估了自己對高跟鞋的控制力。

可惡的慣性。宋又杉扔掉所有的傳單,雙手抱頭,嘗試用屈膝來反抗着地心引力,正要彎曲背部時,她感受到腕部的拉扯,随即再次落入那個舒服的懷抱。

漫天傳單如飄揚的雪花,車輛的鳴笛演奏出浪漫的音樂,糾纏的發絲代表兩人難舍難分的未來,以至于這個擁抱都顯得恰到好處、渾然天成,活像偶像劇拍攝場景。

宋又杉覺得自己應該堅定地站起來,而不是像個幼稚的小孩抱着一個陌生人不放。

可是,真的好舒服啊。

“你沒事吧?”

這一聲宛如驅散寒意的春風和照入暗室的陽光,是與冷漠的她天壤之別的熱切,叫她願做決絕的飛蛾去撲這熊熊燃燒的火。

“沒,沒事。”宋又杉攥緊那人的風衣外套,又立刻松開,“謝,謝謝。”

她局促地站直,蹲下默默撿起傳單。

忽然,身上一重,多了一件輕薄還帶着體溫的風衣。

她下意識擡頭看那人——昏黃的燈光模糊了那人的五官和輪廓,恍若神明降世的玄妙,只見神跡不見神形。

而後,“神明”也學着她的樣子蹲下身,和她一同拾起一張張傳單。

等到“神明”将所有傳單從她手中抽走時,她的腦子還轉不過彎來,張了張嘴,慌亂地吐出幾個不成句的詞:“傳單,我還要,發……”

“神明”輕輕應了一聲,把沾染灰塵的傳單放進價值不菲的提包中,幫她攏緊了風衣,留下一句“你的傳單都發給我了”便拉着行李箱離開了。

撲通——

撲通——

撲通——

左胸口呼之欲出的髒器提醒宋又杉異常的心率,可她不敢拿自己肮髒的指尖玷污這昂貴的風衣,于是只好不停地深呼吸,迫使心跳恢複正常。

然而,于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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