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也許南鎏然演得太忘情了,他居然不知不覺睡着了。
歸家的岑琬一眼就看到了在客廳地板上躺着的南鎏然,生怕他被凍感冒,連忙喊醒他。
南良義樂得呵呵笑:“這麽大了,怎麽還會在客廳睡着。”
不見南汀然的身影,岑琬心頭輕震,抓住南鎏然的肩膀大聲問:“你姐呢?”
南鎏然剛張開嘴打個哈欠,一聽到岑琬的質問,硬生生把哈欠吃了下去,心虛又猶疑地左顧右盼着:“我,我不知道啊。可能在樓上?”他下意識地将事件隐瞞了下來,可能期待着宋又杉能騙過南良義和岑琬吧。
看着他長大的岑琬哪能不知道他心裏有鬼,站起身就往樓上走,發現門把手掰不動,便着急又使勁地敲着房門。
南良義還是笑呵呵的:“不知道你媽在急什麽。那麽大個人,又不可能丢。”
說着,南良義解掉領帶,看了眼腕表,又道:“還早,快回去再睡會吧。”他的語氣體貼又溫柔,全然沒有和南汀然對話時的高高在上。
南鎏然本應該再和他爸打趣一會,可他實在是害怕得緊,連連點着頭跑回自己房間。
另一邊敲累的岑琬放下手,喊道:“汀然?汀然!南汀然!”語氣裏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慌張。
房間裏終于有了點動靜。是窸窸窣窣的掀開被子的聲音,是踩着拖鞋趿拉的聲音,是越來越靠近房門的聲音。
岑琬稍微松了口氣,合掌抹去手心冒出的細細密密的汗。
“咔噠。”
房門開了,房間內沒有開燈,只有走廊裏頂燈順着門沿打下一道斜斜的光,照亮了來人的下半張臉。
面前的人一身棉質睡裙,輕飄飄的像是鬼魂,吓了岑琬一跳。
岑琬定了定神,大力推開門,這樣光便打亮了全臉。
她不耐煩地蹙着眉,俯視岑琬,冷漠地詢問:“有事?”
岑琬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她說不出什麽。面前的人确實是南汀然,只不過可能是不高興的南汀然。她想到自己訂婚儀式前夜,好像也是不樂意又叛逆,于是她也便理解了南汀然的情緒。
都是這麽過來的,反正總會習慣的。
“沒事,你好好休息。”岑琬難得輕聲細語,沒有陰陽怪氣。
“嗯。”她應了聲,關上了房門,隔絕了岑琬進一步的探究目光。
岑琬整顆心落地,下樓安撫南良義,也是安撫自己:“汀然睡着了。”
——
冬日的天亮得總是很晚,六點還是黑漆漆的。
這一晚有些難熬,迷迷糊糊睡着後,宋又杉又被急切的敲門聲吵醒。
就算是沒有起床氣的宋又杉都難免多了點煩躁的情緒,帶了洩憤意味地重重掀開被子,光着腳開了門。
“小姐,”她不認識的女傭低着頭,細聲細氣地說着話,“該起床去造型室了。”
宋又杉應了一聲,重新關上房門,簡單洗漱後照着鏡子,尋找南汀然該有的樣子。她被發現的時間越長,南姐姐就能逃得越遠。
面向着鏡子,她将手撐在瓷白色的洗手臺上,盯着自己看。鏡子中的少女微微張開嘴,似乎在喘息,随着宋又杉垂眸勾唇的動作,鏡子裏的少女也露出一個無害且惹人憐惜的笑容。她又刻意将眼睛向上看,鏡中人便變得厭世又高不可攀。
這都不是南姐姐,那南姐姐是怎樣的呢?
她微微擡起下巴,屏着呼吸收起腹部,眯起眼睛拉長眼尾,再把唇角拉到合适的角度,禮貌又疏離。
好像有點像了。
宋又杉還想再努力一下,但女傭還杵在門口,等待着她出來。于是她揉了揉臉上僵硬又酸澀的肌肉,随意套了一件針織裙就開了門。
女傭飛快地瞥了眼她,交疊于腹前的雙手緊了緊,小心翼翼地說:“早餐已經為您準備好了。”她小步跟着宋又杉下樓,嘴上不停:“司機也已經待命,就等您用完早餐了。”
宋又杉扯出剛訓練過的笑容,心想這是什麽封建大小姐做派。但她不知道的是,南汀然很少受到這種待遇——既不會有人叫她起床,也不會有人時時跟着她。
由此可以想象南家對今日訂婚宴的重視程度了。
宋又杉進入餐廳,撞見了正在看日報的南良義,猶猶豫豫地叫了聲:“早上好,爸?”南良義和宋平長得一點都不像,可宋又杉從兩人身上體會到了一樣的自命不凡——大概是中年男人共有的吧。
南良義用兩根指頭拉下眼鏡框,上擡眼睛看她,似乎想說點什麽,但什麽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宋又杉被看得發毛,以為會被發現,下意識退了一步,強撐着反問:“爸爸,怎,怎麽了?”
“沒什麽,快吃吧。”南良義抖了抖手腕,連帶着報紙也發出硌啦的細響,有一陣沒一陣地落在宋又杉的心頭。
她深呼吸,坐下來,安靜地吃早餐。她既慶幸自己和南汀然長得像,連親爸都認不出來;又難過南姐姐在家得多不受重視,才讓親爸也認不出來。
不僅南良義沒認出來,似乎岑琬也沒發現自己的女兒已經換了個人。
第一個發現她不是南汀然的是那個熟悉的造型總監。
造型總監透過玻璃門看她,熟稔地打招呼:“您又來了,施先生今天沒來嗎?”
宋又杉握上不鏽鋼門把手,卻被造型總監制止了:“抱歉哦,今天被包場了,要不您下次再過來?”
“應該就是我。”宋又杉木然地指了指自己,“我是南汀然。”
造型總監詫異地瞪大眼睛:“別開玩……”
她未說完的話被宋又杉篤定的眼神和自己的腦內想象打斷了,無可奈何地開了門讓宋又杉進來。
貴圈真亂啊。
這次做造型的時間格外長,從頭發護理到面部按摩,造型總監以專業的手法保證了“南汀然”從頭到腳都完美的造型,絕對會在訂婚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據小道消息,周秉淵不止邀請了上流權貴參加訂婚宴,還請了不少知名雜志和各大電視臺的記者,似乎想在最合适的時間宣布什麽消息。
不過,造型總監心想,這些事跟她們這些屁民無關,她只要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
中午十一點,宋又杉被周家的車接到流光酒店,跟着她一起來的還有待命為她補妝的總監。
明明上次南鎏然的生日宴也在流光酒店的頂層,但這次的訂婚宴顯然更高端更豪華。無論是門口精心設計過的綢緞,還是地上鋪着的紅毯,無論是珍貴的餐點還是現場的著名古典樂隊,到處都彰顯着奢靡。
宋又杉仍然不太習慣高跟鞋,加上厚重紗裙的束縛,她走得更是歪歪斜斜。
提前到場的岑琬關注着她,見她狀态不對,趕緊扶住她,輕斥道:“你怎麽高跟鞋都不會穿了!今天很重要,你可別出什麽亂子!”
宋又杉沒說話。
岑琬一邊對着稀稀落落的人群假笑,一邊責備宋又杉:“太不像樣了!馬上跟我去休息室!”說着,她搭上了宋又杉的胳膊,感覺到一層薄薄又不失爆發力的肌肉。
岑琬:?
“這是什麽東西?”岑琬咬牙切齒地質問,順便捏了捏結實的肉。
宋又杉突然覺得好笑:“這是肌肉。”她就是靠這個打服秦滄的。
“你……你!”岑琬發出短促不成句的聲音,粗暴地把宋又杉拉進休息室,鎖上了門。
岑琬命令宋又杉坐下,自己則貼近細細打量後者的五官。雖然刻意用眼線拉長了眼尾,但擋不住渾圓的眼眶和眼尾陌生的傷疤。粉底和唇膏畫出唇形,但一個側面還是暴露了真實的厚度。
“你!”岑琬箍住宋又杉的肩膀,“你是誰!”
宋又杉無辜地看着岑琬,沉默不語。
岑琬的手越收越緊,掠過紗的指甲幾乎快嵌進宋又杉的肉裏,叫她吃痛一聲。
“你是誰!”岑琬用力揉搓着宋又杉的臉,好像想找出整容或者貼人皮的證據,“你到底是誰!南汀然去哪了!”
宋又杉揮開岑琬,扯出南汀然的标志性微笑,破罐子破摔:“我是南汀然。”
“你放屁!”岑琬搓下一層粉底液和眼影的混合物,來不及嫌棄,慌不擇言地大叫,“快告訴我南汀然在哪!要不然有你好看!”
宋又杉搖了搖頭,她确實不知道南汀然去哪了,但她相信施旖會為南汀然安排好去處的。
“你是怎麽做到的!又是什麽時候!”岑琬幾近破音,不過總算動用腦子想想了,“昨天晚上?淩晨?南鎏然……”
可惜,現實并未留給岑琬太多複盤的時間,休息室的門突然被敲響。
“南小姐,您準備好了嗎?周先生叫您過去。”侍者中氣十足的聲音穿過木門,進入岑琬的耳朵。
岑琬倉皇地看了眼門,又看了看妝容盡毀的宋又杉,頹然地抖動着嘴唇。
她,她都幹了什麽!
“南小姐?您還好嗎?”沒得到回應,侍者加快了語速,“您再不出來,先生該着急了。”說着,由敲門聲改為拍門聲。
顯然此刻,侍者比周先生着急多了。
宋又杉剛想站起來,就被岑琬摁回到沙發上,還被罵了一句:“你瘋了?你這樣被別人看到怎麽辦!別人會怎麽看我!”
“我不知道。”宋又杉誠實地回答。
岑琬磨着牙齒,瞪着那張顏色不均、眼影混雜的臉,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乖乖坐着,我去應付”。
說着,岑琬開了點門縫,端着貴婦的作态,問:“我在和汀然說話,有什麽事嗎?”
一見是岑琬,侍者立刻低下頭致歉,回去向周秉淵複命了。
岑琬重新關上門,看了看依舊狼狽的宋又杉,低低地說:“好好待着,我給你找化妝師。”話音落下,她便閃身離開了休息室,獨留下宋又杉一人。
宋又杉打了個哈欠,環顧四周。休息室雖然大,卻沒有窗戶,加上晃眼的日光燈,令人壓抑又暈眩。也沒有什麽娛樂物品,不準備跑的宋又杉在這兒很是無聊。
她無所事事地想,南姐姐現在到哪了呢,會不會已經離開首都在另一個安靜宜居的城市落腳了;施旖什麽時候會來找她,她又何時能和南姐姐重逢呢。
無意義的想象止于門外再次響起的敲門聲。
“岑琬?”是南良義,“岑琬,什麽話不能結束後聊啊,秉淵在這等着呢。”
“沒事的伯父。”宋又杉對這聲音有點印象,應該是周秉淵,“也許伯母和汀然已經出去了。”
言罷,宋又杉聽到鑰匙插入鎖孔發出的動靜,看見扳動的鎏金門把手,而她的心竟莫名加速起來。
她會被“她”的未婚夫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