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開春生産隊複工後, 按照許英和王滿紅分救濟糧時的約定,她得回許家莊參加勞動, 要不今年分糧可就沒她的份了。
許英一想到這個心裏便來氣,要不是娘家那三個蠢貨折騰, 那有這麽些事, 這好不容易跳出了農門,才剛把腿上的泥點子洗淨, 居然又讓她回去當個泥腿子種地,呸!想都別想! 所以這開春複工以後, 許劉氏盼來盼去也沒盼回她的寶貝大閨女。
生産隊的活忙起來後,許向華看着雖然只是撒種子, 但也累的夠嗆的田春梅勸道:“媳婦, 咱家又不是沒糧食了,我一人上工,再折騰點其他的,夠咱們一家子吃用了,你就別去上工了。”
田春梅不贊同的說道:“那可不成, 都壓你一人身上, 你的多累啊, 放心吧, 我這活不累, 再說了, 咱村也沒那個女人懷個娃就不上工的, 我懷明彰和明文時, 還不一樣幹活啊。”
許向華摸了下鼻子,皺着眉頭不大自然的說道:“媳婦,那是以前沒分家,現在分家了,你這又懷着三兒,我不想你太累。”
田春梅撫了撫許向華的眉頭,心裏美滋滋的笑着說:“放心吧,我又不傻,累了就歇會,屈不着兒子。”
許向華還要再勸,田春梅一把捂住他的嘴,笑嘻嘻的說道:“別再唠叨啦,都快成老婆婆了。”
“好哇,敢說你男人婆婆嘴。”許向華邊說着邊摟住田春梅撓她癢癢。
田春梅笑着邊躲邊讨饒,倆口子正玩鬧着。小明彰啃着個野菜團子回來了,一邊放書包,一邊嚷嚷着:“媽,飯好了沒,我都餓了。”
田春梅摸了下小明彰,笑道:“好啦,好啦,我這就給你盛,臭小子,每天都嚷嚷着餓,你奶家今天吃菜團子啊?”
“不知道,這個是美麗嬸給的,我放學肚子餓了,你和爸還沒回來,我就去奶家了,奶光給明亮和明江吃酥糖和雞蛋,不給我,還把我攆出來了,我都瞅見了,那個酥糖還是你和爸過年時買的呢。”小明彰小嘴巴巴的一通說。
許向華一聽,火蹭一下就上來了,握了下拳頭,壓住心頭的火氣,還抱着點小僥幸問道:“兒子,那你這個禮拜,下午放學去你奶家都吃啥了?”
小明彰搖了搖頭,說道:“啥也沒,我聽你和媽媽的,放了學去老宅拿吃的,可是我奶說她沒多餘的糧食養白眼狼,還說我和你一樣都是狼娃子!我肚子餓了,就去美麗嬸家和大鳳嬸家,她們都給我吃的。”
許向華冷笑了一下,看着田春梅說道:“媳婦,瞧見了嗎?咱們送去老宅的糧食和點心全瞎了,一口也沒進兒子肚裏。”
田春梅也生氣了,因着生産隊下工時間稍晚一些,她和許向華怕小明彰放學早,肚子餓,便拿了一些糧食和點心,放到了不去生産隊上工的許劉氏那,想着怎麽也是親奶奶,孫子放學回來了,給上半個馍或是塊點心,先讓墊墊肚子總是可以的吧,結果卻是這麽個樣子。
許向華“籲”了口氣,壓了下自己的火氣,說道:“媳婦,從明天開始,你不去上工了,就在家帶好倆兒子,養好肚子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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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春梅紅着眼圈,點了點頭,也不再堅持說去上工了,下了個狠心,少工分就少工分吧,決定從明兒開始安心在家養胎,照顧倆兒子,不再假手于人,省的兒子再受委屈。
第二天許向華便一個人去生産隊參加勞動,別看這才剛開春,生産隊裏的活可是真不少,再加上整理自家的小菜園和小片荒,幾乎就沒有可以閑下來的時候。
好在,沒多久許向華就當上了許家莊的民兵隊長,不光能半脫離生産,每個月還能領六塊錢的補助,在這個大米一斤才一毛來錢的年月,六塊錢可當真是不老少了,購買力還是相當可以的。
許向華能當上民兵隊長,這裏面許滿紅跟許滿江可是出了大力氣的,許滿江自去年冬天從山上回來後,身體就有些不大好,便不想再任許家莊的民兵隊長了,于是就向上面推薦了許向華,再加上許滿紅的一番運作,許向華就順利的接任了這個職務。
村裏的民兵一共有二十五人,都是屬于半脫産,也就是訓練兩天,在生産隊上一天工。
這個時代每個村莊,大隊,公社都得有民兵,許家莊地處內陸,并不像沿海或是邊境那麽緊張,村裏的民兵也只是響應上面號召才組建的,平時除了開“地,富,反,右,壞”這些黑五類的會時鎮個場子。
再剩下便是村裏東家長,西家短,起比較大的沖突時-->>
,去鎮壓一下,給主持大局的村幹部們壯壯膽。
山裏的年輕人大多是些彪悍的性子,女人們也多是些潑辣的。沒有一定的威望和實力,這些性子張揚的小夥子們和慣會撒潑的女人們是不會把你放在眼裏的,除此之外平時也沒有什麽再大的用場了。
所以每次的訓練也是很簡單的,一般也就是先跑個三五公裏的熱個身,然後做一些隊列,口號,打靶之類的練習,擺個唬弄人的花架子而已。
一場小雨過後,田裏,山頭滿眼的嫩綠,慢慢的成了翠綠,天空也變的堪藍明淨,偶爾吹來的幾縷清新和暖的山風,把社員們前兩年心頭的陰霾也越吹越遠。
前兩天種下的玉米,糜子,谷子之類的雜糧也都長出小苗,小苗長出來後,隊裏又組織社員把沒長出苗的地方,用剩下的種子又補了一遍。
全都弄好後,生産隊難得有一兩天沒活,辛苦了一個春天的社員,終于可以舒展舒展手腳,美美的歇上一兩天了。
吃過早飯,許向斌和許向勇一人拿着條麻袋便來找許向華。一進門,便瞧見許向華拿着把匕首在削一個小樹杈。許向斌笑着說道:“九哥,這是在給我大侄做武器呢?”
許向華點了點頭,邊刮樹杈上的小毛刺,邊回道:“可不是咋的,臭小子,昨天放學回來一直吵的要,你倆拿着個麻袋是想幹啥去啊?”
“九哥,小梁山上的榆錢長出來了,我和斌子想去弄點,你去不去啊?”許向勇在一旁問道。
許向華想了想,田春梅懷孕後有些害口,這些青貨她應該能多吃上幾口,便說道:“去,你倆等我一下啊。”說着便拍了拍身上的小木屑,起身也拿了條麻袋出來。
哥仨從許向華家的後院進了小梁山,因着隊裏今天休息,社員們都在家裏,快斷糧的社員們都是拿着竹筐,麻袋進山來采些青貨填肚子。
比如榆錢,香椿啥的,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得上窩野雞蛋,回家做個香樁炒蛋,榆錢煎餅啥的。
許向華家後院出去,不遠處便是一片榆樹林,榆樹林裏那些細毛毛,低矮的小樹苗上基本沒啥榆錢,長榆錢的都是些枝繁葉茂,樹杆粗大,離地面三五米高的大樹。
樹枝上的榆錢,嫩嫩的,(嫩綠)粉個嘟囔的擠擠挨挨,一串,一串的挂滿了整個樹枝,就跟那冬日的霜淩冰挂似的,看着就喜人。
小梁山的這片榆樹林今天可是熱鬧極了,到處都是三五成群的大人孩子,這個季節,村裏十家裏有八戶的糧屯基本已經見了底,都快揭不開鍋了。
這些榆錢就成了救命的糧食,大家都盼着這些老榆樹們多結些榆錢,九成的榆錢,拌上一成的玉米雜合面,上鍋屜裏大火蒸,水開花了就熟,拌上切碎的青蔥,老腌湯,越吃越順口,只要一點糧食就能把肚子哄飽了。
山上的大人,孩子有的坐在樹杈子上直接住袋子裏撸。有的則爬到樹杆上,把能夠得着的枝子都折下來,朝地面上扔,同來的夥伴們便在樹下開始住筐裏或袋子裏撸。
樹上,樹下的人俱是一邊忙活着,一邊時不時還抓上一把塞到嘴裏,也不管幹不幹淨,嚼吧,嚼吧便咽下了肚。榆錢生吃有一股甜絲絲的味道,越嚼越香。
許向華,許向斌,許向勇哥仨都是爬樹的好手,把麻袋往腰上一別,雙手抱着大樹,一竄一竄的三兩下便爬到了樹上,岔開腿騎在樹杈子上,挑嫩的,好的,一只手撐着袋口,一只手開始往袋裏撸。
沒多大會工夫,便撸了一大麻袋,帶回了家 。雖然摘的有些多了,可不要緊,村裏人有的是辦法不讓它浪費了,這榆錢不光能鮮着時做榆錢飯吃,還可以制成榆錢醬或是下開水裏抄一下,曬幹密封起來,想吃的時侯用水泡發了就成。
田春梅有些害喜,好多東西都吃不下,瞧見許向華摘的這些嫩不嘟嚕的榆錢,便有些饞了。于是中午就熬了一鍋小米稀飯,配着榆錢飯吃。
吃過午飯後,許向華幫田春梅燒了一大鍋開水抄剩下的榆錢,倆口子一個抄,一個往前院的大場子裏端的曬。
正忙活着呢,許劉氏就進來了,原來老太太見都好長一段時間了,許向華也不給老宅送糧食,點心,便找上門來了。
一進門,就瞧見前院子裏曬的榆錢,臉刷一下拉了下來了,心裏暗罵:狼娃子就是狼娃子!弄這麽多,先不說往老宅送些了,也不想着他大妹在城裏還吃不上呢,光顧自己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