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許劉氏說完倆個兒媳婦後,便來到了院裏, 剛才沒聽見柳小滿說田春梅時, 她心裏還不覺得個啥, 這會看見許向華一個人過來,發現兒子更疼兒媳婦時,便有些心裏不是滋味,攔住許向華問道:“老二, 田春梅咋沒過來?”

許向華一瞅他娘拉着的臉,便知道這是又要犯老毛病了,嘆了口氣說道:“娘啊, 田春梅要是過來, 那明輝和明毅不得也抱過來?你倆個小孫子可才不到四個月, 這大冷的天,做出病來咋辦?”

“許草花不是在你家住着嗎?不會讓她看着啊?就這麽讓她白住, 稍帶手幫個忙不成嗎?”

“娘, 外人那有自個親娘看的仔細,再說了,倆孩子還得吃奶呢,來來回回的折騰,恁麻煩了。”

許劉氏一聽這, 心裏也知道确實是這麽回事, 但就是不舒服,撇了撇嘴說道:“你一天就替她找借口吧,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花喜鵲, 媳婦放個屁都是香的,你還不如打個板把她給供起來,啥時候,你對你娘能這麽……”

許向華不想和他娘在這講理掰扯,要是想讓他娘變得通情達理,為媳婦們着想,這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難。

正好這個時侯,殺豬的許滿河過來了,許向華忙打斷許劉氏酸溜溜的長篇大論,說道:“娘,我滿河叔過來了,我去幫忙了啦啊。”說完,便趕緊拿了個木盆朝燒水的地方走去。

許劉氏看着許向華快步走遠的背影,更是心酸的不行。這個白眼狼,也是個沒出息頭的,就會圍着個女人轉,把個媳婦養的白嫩的都快趕上過去地主家的嬌小姐了,呸!天生便是個當農婦的賤命,還想當個太太小姐咋的?

許滿河過來後,并沒有急着開始殺豬,而是跟許滿屯,許向華,許向榮,許向民一起站在豬圈旁邊,研究着一會該怎麽進去抓豬,然後從什麽地方把這頭大肥豬擡上來。

許滿河是許滿屯的堂弟,老獵人許滿江的弟弟,也是許向斌的親叔叔,今年有個五十來歲,在許家莊也是有一號的人物。

一是他會殺豬,附近幾個村子殺豬都會請他去,二是他不光會殺豬,還會敲豬(煽豬),編筐,編窩簍,做木匠活等等,簡直是個農村全能型人才,附近幾個村裏時不時就有人請他去,一年到頭,不用怎麽下地幹活,那工分也是有不老少。

其實二百來斤的豬,許向華一人就能扛出來,可是瞅着豬身上那埋汰樣,他突然覺得,還是哥仨一起擡出來比較好。

許向民早就按耐不住了,許滿屯一揮手說:“抓豬!”他便第一個跳進了豬圈,緊接着許向華和許向榮也跟着跳了進去。

哥仨齊力把大概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呼吱…呼吱…”嗷嗷慘叫的大豬給捆了起來,然後綁到一根大木棍子上,許向華擡一頭,許向榮和許向民倆人擡另一頭,一起把豬擡出了豬圈。

大肥豬很快就被安置到院裏的木桌子上,感覺到不對的大肥豬開始拼命的嗷嗷叫,許滿江先是讓許向華哥仨按住大肥豬,然後又讓許滿屯拿着大盆準備接豬血,他則拿着磨的鋒利的殺豬刀,眼急手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捅進了大豬的心髒……

這時,聽見大肥豬慘叫的周圍鄰居和叔伯兄弟都趕過來幫忙了。大肥豬很快便停止了嚎叫,血放完後,人們便開始七手八腳的給豬吹氣,澆熱水,褪毛,上架子,由許滿河開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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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向華哥仨在一邊拿着幹淨的盆子接許滿河摘下來的下水,許劉氏,王秀芬,柳小滿和過來幫忙的女人們剛開始幫着收拾這些下水,還有灌血腸。等血腸灌好後,殺豬菜便準備下鍋了。

許劉氏雖說精明小氣,但大面上還算是個能過去的人。不會冒尖做到最好,但也不會做到最差,所以老許家今天也是随村裏其他已經殺過豬的人家一樣,做了一大鍋高粱米和小米摻合着的二米幹飯,兩大鍋菜多肉少的殺豬菜。

災,荒了兩年多三年,因着饑餓給社員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所以即使今年生産隊分了不少糧食,村裏也沒有誰家肯頓頓吃幹飯,大家夥都還是保留着前幾年的習慣,喝糊糊的居多,糧食大多小心翼翼的藏起來。像這殺豬菜加二米幹飯,也算是村裏難得體面的好飯菜了。

許劉氏和許滿屯手裏的糧食也有不少,再加上許向華和許向民也孝敬了一些,多吃上幾頓幹飯還是完全可以負擔起的。

只是因為剛經歷過的大,饑,荒,讓這老倆口對糧食,吃食有些特別的執着,總想藏起來,做啥吃的都想省着。所以這頓幹飯,對許家大房來說簡直是太難得了。

早都已經不上手做飯,擺了多年婆婆譜的許劉氏今天居然親自上手蒸二米飯,量水放米都是相當謹慎,生怕兩個敗家兒媳婦糟踐了她的米糧。

飯菜快熟,滿院飄香的時侯,剛才沒來的人,這會也都來齊了,這年頭,人們肚子裏幾乎沒啥油水,對于肥豬肉的渴望是後世人們根本都想象不出來的,吃一頓豬肉,最好是帶油水的大塊肉,可以說是人人都期盼的事。

雖然大家夥都想吃肉,可是來的人相對于許家這麽個大家族來說,卻不是太多。

這會的人們都還是很淳樸的,基本上都是各家派個男人來代表一下,并不會拖家帶口的來占偏宜。

有的因着今年自家沒養豬,甚至還會找各種理由推脫一下,來不了,就怕白吃了別人家一頓豬肉,沒法還,讓人講究。

這就是老農民,雖然他們可能行為粗魯不講究,沒有什麽文明禮儀,但是他們有自己的一套做人的規矩和教養,傳承的家風。

這也是他們立足親戚鄰裏之間的底氣,每一個家庭傳承給子孫後代的門風。

菜快熟的時侯,許劉氏裝了一砂鍋肉多菜少的殺豬菜和一大飯盒幹飯,把許向華悄悄叫到一邊說道:“把這些飯菜給你媳婦送回去,讓她把砂鍋裏的菜在爐子上多咕嘟上一會了,再吃。”

許向華有些驚訝的瞅着他娘,許劉氏面色不大自然的白了他一眼,拍了許向華後背一巴掌,惡聲惡氣的罵道:“傻站着幹啥?!要不是她還奶着俺的倆個小孫子,俺會給她留飯?美不死她?!再說了,這多得都給外人吃了,還能缺她一口!”

許向華收回驚訝的目光,心道:這口氣才對嘛,害他剛才還以為他娘中邪了或是被人給穿了,不過老太太的這點好意,他還是領情的,于是也不在意老太太的語氣,笑着說道:“謝謝娘。”

許劉氏撇了撇嘴,趕小雞崽子似的說道:“快走,快走,這麽大個塊頭,堵在這,害的俺都沒法給竈上添柴了。送完了趕緊回來,一會陪你爹招呼人,別一回去,看見媳婦就走不動道,沒出息……”

“知道了娘,我先過去了。”許向華趕緊打斷他娘滔滔不絕的唠叨,說了聲,便拎上飯盒,端上砂鍋就住出撤,真要是想不開,站那等他娘唠叨完,這飯盒裏的飯,估計都得涼透了。

許向華給田春梅送完飯後,過來時殺豬菜剛端上桌,許家堂屋和許滿屯屋裏,炕上地下一共放了四張桌子,屋裏擠了差不多三十多號的人。

許滿屯和許向華陪着族裏的長輩,村裏的一些小村幹部們,做在屋裏的主桌,許向榮和許向民則陪着一些平輩,左鄰右裏坐在客廳的桌上。女人,孩子們則在竈房擺了張小桌子。

許家莊這邊的的殺豬菜不大講究什麽精工細做,都是很豪放的一鍋燴,先在十二印的大鍋裏煮肉和骨頭,差不多快熟時下酸菜一起煮,酸菜入味後,便下血腸,一大鍋咕嘟咕嘟的冒着濃濃的肉香和酸菜特有的酸爽味道,簡直讓人聞到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菜上桌時,豬肉,血腸都是單獨的撈出來切成片,配着搗好的蒜泥汁子,酸菜炖着的大骨頭用大盆盛着,連帶每人一碗冒着尖的二米飯就一起端上了桌。

許滿屯笑着招呼道:“吃,都吃,可勁造,不夠鍋裏還有。”

這時還沒動筷,大家夥還都比較矜持,跟主人家說上兩句好聽的話,打趣上了兩句。

等一動筷子,頓時便誰也顧不上說話了,屋裏一片啃骨頭,咀嚼,刨飯的聲音。肉恁香了,還是先吃飽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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