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這個年月農村的基層幹部大部分都沒什麽文化,老農民一個, 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粗暴, 大男子主義。
工作中肯定會出現一些比較強硬的手段, 尤其是随着“大,躍,進”運動的結束,農村的生産逐漸恢複, 社員們回想起前幾年惡夢般的遭遇,難免會對前幾年多吃多占,按照指示種地或是強硬收繳鍋碗瓢盆辦大食堂, 大煉鋼, 時打罵不服社員, 甚至個別逼出人命的幹部們深惡痛絕,這會更是有仇的報仇, 有怨的報怨。
這種事一旦撕開一個口子, 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就都順溜的被扯了出來,一時間,許家莊大隊的打麥場上幾乎天天都在開會。
四清工作組也是積極配合社員們,鼓勵貧下中農揭發,舉報, 不想惹麻煩的也可以匿名舉報, 這些舉報不論大小,工作組都會一一查實,該批評教育的批評教育, 該開會的開會。
一時間整個大隊,四個生産隊的風氣倒好了許多,小偷小摸,偷奸耍滑等等一些有不好的行為的也收斂了許多。
畢竟在這風口浪尖上,誰也不想冒這個風頭不是,萬一被抓住了,成分好的,頂多也就是批評教育,罰做些重話。
成分不好的,那就是雪上加霜了,和那些犯了錯誤的村幹部就是一個待遇了。
每次開會,經常還會有一些體罰,難免會受些皮肉之苦,自己受罪還罷,家人也得陪着受罪陪着。甚至有些損的,還非得讓家人到會上的主席臺上去揭發,劃清界線,逼着兒子,孫子,打自己老子或是長輩的嘴巴子!
就這樣,多數的“四不清”幹部在這即丢裏子又丢面子,還要受一些皮肉之苦的多種會下,很快都低頭認罪了,主動退賠貪污受賄,多吃多占的的糧食和錢財,當然了,能不能賠的出來那就另說了。
工作組還在平時對社員們展開了社教治動,社教活動主要也就憶苦思甜主要是憶舊社會的苦,思新社會的甜。
再做上些憶苦飯,讓社員們集體都嘗一嘗,憶苦飯主要也就是野菜,白菜邦子,蘿蔔櫻子,混着些麸子啥的綠不綠,黃不黃的,撒上些鹽燴上那麽一鍋。
社員們都是從六零年沒吃沒喝的過來地,對吃上面其實也沒啥講究,可這些菜連洗都沒洗,比煮豬食還不講究的,真心沒幾個人能吃的下去,所以這憶苦飯雖然是讓白吃白喝,但大家夥還是盡量拿最小的碗,來上點意思意思。
再有那些犯了錯誤的,現在不光要幹村裏最苦最累最髒的活計,而且每次無論開啥會都得把他們先給揪出來,各種花式的來上一遍,以至于這些人每天都生活在恐慌,絕望中。
半年過去了,先是劉家莊的會計劉有來承受不住,趁看守的人不注意,一根褲腰帶把自己了結在了關押他們的牛棚外的一棵大樹上,緊接着又陸續有那麽一兩個扛不住,也步入後塵。
總之“四清運動“從剛開始的清帳目,清倉庫,清分庫,清財物的小四清運動慢慢便轉成了清政冶,清經濟,清組織,清思想的“大四清運動“。
大到重生新劃分成分,和流行的幫幹部們上樓下樓,洗手洗澡,讓往後所有工作崗位上的幹部都幹幹淨淨的,沒有污點。(上樓的意思便一個一個的挨個過,洗手洗澡的意思大約也是就是讓社員們當衆指出幹部身上的問題,小的不涉及原則,能改的便改好下樓繼續擔任革,命工作,問題大的那就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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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到一向嘴欠愛在田間地頭開個黃色玩笑的許向南,也被扣了個腐蝕青少年,和無産階級争奪下一代的壞分子帽子,責任給隊上擔糞去了。
實在沒啥可鬥的了,村裏便對以前生産隊裏一些男女之間帶點桃色新聞的事件,爆發出了空前的熱情。
全大隊男女老少齊上陣,抓奸,鬥破鞋,這種熱情一直持續到了往後的十來年。人們對男女之間的事情一下變的忌諱了起來,像以前定了親事,相互間來往親密的,現在那是絕對的不行,別說什麽親密了,走在路上離的近一些都有可能被抓住,弄個流氓罪啥的,兩口子之間也是一樣,關上門咋地都行,但是在外面都是得保持一定距離,稍離的近些,那就是有傷風化。
還有以前嘴上沒個把門的,像村東的李老焉,就因為說了句”這剛恢複了自由市場,日子才好過了幾天,咋有折騰了?”便被人舉報了,啧啧,總之是個折騰。
不過也是由于六,三年後,政策,精神的改變,鎮上和縣城的黑市,自由市場也比較活躍了起來,只要不是贖買統購統銷物資,基本抓的也不咋嚴,于是村裏這兩年手裏有了自留地和養的家禽,家畜的社員們都能攢上些錢,起個一半間半磚土的瓦房啥的。
有的甚至趁縣裏供銷大樓節假日賣不要票的高價商品時,合全家之力搶購了那麽一輛自行車或收音機或手表之類的大件,也算是轟動全莊的大事件了。
如此以來,許向華的目的也算達到了,現如今這兩年的日子,因着有自留地确實比前幾年要好過許多,只要勤快肯幹,家裏的日子雖然不至于頓頓白面白馍,但是基本上粗糧配着細糧還是夠吃的了,不用再像大,饑,荒時那幾年上山下溝的掏騰那些野菜,樹皮之類的。所以他家關上門吃些啥,喝些啥的也都顯不出來了。
同樣的,有好的一面,便有壞的一面,社員們都去琢磨自家的自留地了,那生産隊的地自然就沒人上心了。
上工幹活時,磨磨蹭蹭,東游西晃的開始磨洋工,下工時,一個比一個跑的快,都去忙活自家的自留地了,生産隊莊稼的産量足足能比自留地的少三分之一還要多。
不過像這種日子也沒兩年了,六,五年初,在村裏工作了一年多的四清工作組剛撤出了村子沒多久,光華公社便來了通知,許家莊大隊要通電了。
這會安裝電線可還不是水泥電線杆,都是木頭杆子,一大早,村裏人便圍在村中間看熱鬧,有的提前把線和燈泡按好的,便守着家裏的燈繩,卟登一下,吓登一下的拉着燈繩,想看看這個電燈究竟有多亮。
明彰和明文,還有現在正開始淘氣的明輝和明毅今天也是不撒歡出去玩了,都學着他爸的樣子,躺在炕,枕着胳膊靠在被摞子上,盯着屋子中間垂下來的燈泡瞧。
一旁納鞋底子的田春梅瞅着爺五個一橫一樣的動作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來,樂道:“你們爺五個這是幹啥呢?瞪的也不嫌眼酸。”
已經十一歲的明彰,兩眼放光的瞅着燈泡說道:“媽,你不懂啦,我就是想看看咱家這燈泡有沒有我爸領我去縣裏看的那個亮堂。”
明文也湊熱鬧道:“我也是,爸,今天咱家院子裏裝的那個小喇叭是不是就要響啦?”
五六年沒用上電了,許向華自己都覺得心裏激動的不行,更別提田春梅和孩子們了,點了點頭道:“嗯,通上電就都能用了。”
“爸,爸,那有電了是不是就能像鎮上磨房哪的磨面啦?”
“爸,是不是還能抽水澆地?”
“爸,燈還不亮呢?”
“爸,小喇叭也不響呢?”……
四個兒子你一言,我一語的把許向華吵吵了個夠嗆,都不知道該回答那個了,給兒子們一一解決了問題後,本來還想趁着難得的休假偷個懶的許向華,決定還是領着這幫小崽子去村裏湊熱鬧吧。
傍晚時,村裏的電通了,電燈亮了起來,小喇叭也發出了電波的茲啦聲,整個許家莊都沸騰了起來,到處都是大人孩子們的笑嚷聲:“亮了!亮了!””真亮啊!”“能聽廣播啦!”的歡呼聲。
從這一刻起,村外大槐樹下,陪伴着社員們上工,下工的鐘聲,便正式退出了這個小小的許家莊舞臺,許家莊的第一次廣播也響了起來:“現在廣播X,X,X的文章……”
通電以後,許家莊只要在不停電的情況下,便開始一天三趟,早,中,晚的播放廣播,村裏誰家來了信件,或是通知個啥事,再也不用走街竄巷的挨家通知了,村中間大樹上的那對大喇叭一響,全村都知道了。
伴随着這件喜事,社員們也迎來了一新的精神,三産一包,四大自由要講,但一大二公,三面旗幟不能倒。
社員們的自留地又重新歸了生産隊,每家只允許留了一點種菜的小片荒,無論山上,河裏,還是田間地頭的收獲都得歸公,甚至山上的一草一樹都是歸公家的,無論誰家蓋房也好,做家具也罷都得經過生産隊,就連砍柴,也只允許砍一些枯樹和枝桠。
鎮上和縣裏又重新抓起了投機倒把,挖,社,會主義牆角,學習大寨當家人三戰狼窩掌,修梯田等等。社員們家裏養的家禽,家畜,種的菜等等農副産品也不允許去自由市場或是黑市私下買賣了,只能繼續像從前那樣賣給合作社。
許向華聽着家中廣播裏越來越嚴峻,明顯的鬥,争詞語,心知一直擔心的那個十年就要來了。雖然心裏有些擔心,但該來的還是得來,這是大趨勢,誰也阻當不了。
還有就是在這些運動中,有倒了黴的,就有趁機鑽營爬上去的,比如許向華的大哥許向榮,許向西的媳婦劉春花等人,借着四清工作組在村裏這一年多的時間,便攀上了工作組組長原任公社黨委副書記,現任縣革委會主任的梁勝利,一個當上了許家莊大隊革委會的主任,一個當上了副主任,現如今在村裏那是活躍的很。
“四清運動”緊連上了”破四舊,立四新”運動,許向榮和劉春花現在是緊盯上了四個村莊,帶着一幫民兵到處破四舊,像以前的什麽跳大神,算卦,族譜,祭拜祖宗,一些古舊的書籍,字畫,金銀瓷器等等現在都在四舊的範圍,也都是許向榮和劉春花一幫人現在打擊的範圍。
村裏通電後,在大隊廣播室裏裝了一部電話,現在這個廣播社便是許家莊革委會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