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
（二十八）
最近，發生在程臻周圍的每一件事，都在挑戰着她的意志和承受能力。
她只能，主動地把這些事情，分為“關你屁事”和“關我屁事”。
那些“關我屁事”的事情，像是什麽方斐曬出訂婚戒指，靳燦然新買了個愛馬仕的包，甚至陳知著考公進了面試名單。
程臻都通通獎它們直接删除，她已經連續收到十八封感謝信了，這還不包括那些投完簡歷就沒有回複的。
她背負着巨大的秘密，和自己休學生活的壓力，精神狀态已經快要達到某個臨界值，周圍人的消息，不論好壞，都可能給她帶來致命一擊。
毫不誇張的說，程臻一個稍微好點的消息都沒收到過。
她上次差點得到一份實習，但是因為最後hr問她，能否接受無償加班的時候，程臻稍微遲疑了一下，回了句“啊？”
然後就被刷了。
到今天，她就要投出第五十份簡歷了。
“五十份？已經投了這麽多了嗎？”降桃李的三觀受到了撼動。
“是啊，而且，我到現在也沒有找到滿意的。”
“你可是E大的學生！”
“E大的學生可太多了，還有更高學歷的學生呢。”
“那以後我怎麽辦？”
“你是體育生，應該跟我都不在一個賽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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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只是特長生，又不是體育專業的學生。”
“你應該……還是當個體育生前途會光明一些。”程臻想到上次降桃李說要學英語背單詞，結果一百個單詞背了三天也沒背會，“對，沒錯，還是練體育适合你。”
“你是不是在嫌我笨？”降桃李猛地翻了個身，剛剛，他躺在小小的出租屋的地板上，程臻躺在他身上，這會兒，程臻被他圈在臂彎裏，降桃李側着身子盯着她。
“那看跟誰比較了，要是跟我比，我肯定嫌你笨。”
“你！”降桃李用一支手指蓋住程臻的嘴巴，“其實也沒說錯，但下次別說了。”
“那我可不能保證。”
降桃李在程臻額頭上重重親了一口。
“勉強保證三天。”
“每親一次都是三天嗎？”
“那不是，這肯定依次遞減。”
“親多了你肯定就算不清了。”降桃李行動力迅速，開始順着程臻的臉頰親下去。
“別鬧，明天有一場面試，崗位內容跟我的專業挺對口的，我得好好準備。”程臻輕輕把他推開，起身去拿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降桃李佯怒，把站起身的程臻又拉回去，“每次都這樣！難過了就找我，有事情要忙就把我推開！”
“我哪有推開，你不想走我也沒趕你。”
“因為你還要我幫你買飯！”
但他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出門幫程臻買飯去了。
程臻第二天面試的地方在一個創業園區，裏面有不少受扶持的科技企業，看上去環境還不錯，除了坐地鐵要将近一個小時。
面試程臻的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幹練的女士，兩人簡單核對了個人信息，就開始直入正題。
“我看你的簡歷上寫了很多做試驗的內容，能不能跟我講講你的這段經歷。”
“好的。”對于這種常規問題，程臻直接準備了一套答案，背的滾瓜爛熟，按需選用。
面試官只聽了兩句就打斷了她的話，“其實，不用套那種很标準的模板，我們這也就是個小公司，沒那麽多條條框框，我就是想聽聽，你最真實的感受，你在這個過程中，具體做了些什麽，遇到了什麽困難，又幹了哪些事情，我希望你真誠一點。”
程臻有些懵，但不是因為無話可說，這類問題她非常熟，不是之前看過類似的面經，而是之前她無數次和朋友吐槽的時候，她十分真誠地，把那些屁事不知道翻來覆去說了多少遍。
程臻在思考，這個真誠，到底是怎樣程度的真誠，但比較官方的真誠，還是自然的真誠。
但最後，想到楊名，程臻只有一種真誠。
“其實……其實全都是困難，因為根本沒人指導我，在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是自己在摸索，找各種各樣的資料和視頻學習，當時是覺得國外的一篇文章很有用，天天看，不知不覺英語都變好了……”
程臻絮絮叨叨說了一大串，從自己研讀英文文章為試驗做準備，到重新安排試驗計劃以便趕上進度，到結果出現了很大的偏差，她愁的睡不着覺，甚至直接去聯系了很多論文的作者。
沒有什麽star法則，有的只是程臻自己“感人至深”的經歷。
面試官非常滿意，起碼表面上是這樣，“那麽程同學，你的行動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真的很不錯。”
“其實也還好。”程臻稍微謙虛了一下。
“你的這個簡歷上還提到了本科的時候做了‘醫學圖像的邊緣檢測算法’相關的內容，能不能跟我說說這方面的內容。”
依舊是常規的問題，程臻很輕松的回答了，但是一般問出了這個問題，緊接着就會迎來另一個送命題。
“為什麽本科的課題和研究生幹的事情差別這麽大”或者“為什麽突然想休學”。
程臻想過把一切的責任推到楊名身上，也想過把原因歸咎于自己不成熟的想法，但是不同的公司有不同的雷點，有的不喜歡把責任推給別人的應聘者，有的不喜歡想法不清晰的應聘者，有的則是看到休學就直接Pass，程臻也不知道走哪一步會踩到對方的雷。
但是根據之前的問題，這次的面試官似乎是喜歡“真誠”。
那麽，就真誠一點。
程臻把百分之九十的責任推給了楊名，剩下的百分之十留給了自己。
面試官聽完，點了點頭，“那好的，今天我們的面試就到這裏，之後有消息會通知你的，也謝謝你到我們這裏面試。”
“好的，再見。”
每次面試結束，程臻都能收到這句話，但是最後到底會不會被通知，只能看命了。
程臻還特意去查過那種攻略，面試官有沒有所謂的黑話，說了哪幾個字就代表通過了，哪些話就代表沒戲；但更多的所謂攻略只是面試者的瞎想。
“只能看命了，看命運要我去科技企業實習，還是讓我去輔導初中生做作業。”程臻思考着命運出了公司門，結果命運轉頭就讓她遇上了靳熠和楊名。
靳熠，和，楊名，兩個人走在一起，然後被程臻碰上了。
“……靳熠，和楊導？你們怎麽在這？好巧啊。”程臻已經無力吐糟，看來今天運勢不好，不知道是不是預示着面試要泡湯。
楊名臉上不是什麽好表情，他看了程臻一眼，先走開了。
靳熠走到程臻面前，有些生氣，“真是巧，沒想到能在這碰到，我一直等着你來找我呢，嗯？結果一點音信也沒有，我幫你擺平了楊名，你就這樣報答我的？”
“我有跟靳燦然說過，如果她寫論文遇到了什麽問題，随時可以找我。”
“是她幫的你還是我幫的你？你跟她說有什麽用？”
“那我……我主動找你嗎？我又能幫到你什麽？”
“不管你能幹什麽，你欠我個人情，不應該來問一句嗎？難不成還要我去主動找你？”
程臻心想這是什麽話，她現在當然是萬萬不能主動去找靳熠的，“我不去找你是因為……因為我恰好有正常的情商和智商。”
“我幫你擺脫了休學路上的障礙，然後你一休學，就跑去我競争對手那找工作，這叫做有正常的情商和智商？”靳熠給了程臻身後的公司大門一個眼色，程臻這才理解他的怒氣。
“原來這公司和你是競争對手？我投簡歷的時候完全不知道……而且投了這麽多家，只有他們通過了我。”程臻面上是震驚，實際心裏也很震驚，但震驚之下是欣喜奔湧的海浪。
既然這樣，那這個班她上定了，程臻恨不得現在就去求人家收了自己，就算是996也要去幹活，為把楊名幹倒，貢獻自己的一臂之力。
程臻只怕自己想的再多一些，笑容就藏不住了。
靳熠還生着氣，“你把今天晚上的時間空出來，我有事找你。”
“行。”
畢竟是幫自己擺平了楊名的人，程臻毫無反對地答應了，甚至做好了付錢請吃飯的準備。
靳熠定的地點和靳燦然生日聚會的飯店是同一家，看來他很喜歡這樣，看來他喜歡的東西都讓人肉痛。
在這種地方吃飯，程臻是無論如何也請不起，不過好在，靳熠看起來并沒有這個意思。
事實上，兩人一進包廂，氣氛就很奇怪。
或者說，靳熠變得很奇怪，對此，程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難熬。
“好久沒見過你了。”
“啊……”程臻不知道他這演的是哪一出，只能應和着點點頭，“嗯嗯。”
“就你這樣的，你一沒有別人高，二沒有別人身材好，一天到晚就是個不知道打扮素面朝天的樣子，就是……有一雙好看的眼睛，還有看起來就很聰明的眼神。”
“……嗯？”
“嗯什麽，坐過來點。”
程臻搬着椅子往靳熠那邊挪了二十公分。
“有的時候我覺得，我可能是個受虐狂，我看你抑郁得要死了，帶你去看海還去救你。”
程臻不敢說話，她搞不懂為什麽靳熠會突然說這些，他們也已經半個月沒聯系了。
而這是因為在他答應會幫程臻完成休學手續之後沒兩天，靳家人就又出去度假了，一大家子人一起去了長白山，程臻在朋友圈裏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欣賞了天池。
這種時候，她肯定是識趣地不會主動打攪對方的。
在然後，就沒然後了。
程臻是以為，這就是結局了。
畢竟靳熠那種人的人生那麽精彩，永遠都會有下一個插曲。
“從小，我就很怕水，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怕，所以我也根本不會游泳，”靳熠開始自說自話，他沒繼續問些什麽，只是說自己的事，“但是我媽，她非要我學游泳，說什麽，這是在克服自己的恐懼，但恐懼哪是那麽容易就能克服的，每次上游泳課的前一天晚上，我都怕得睡不着覺。”
程臻不敢有別的動靜：“這樣啊……”
“被折磨了一年，我學會了游泳，我媽滿意了，但我還是很怕水，我可以坐船可以看海，但是我不能接觸水，我沒辦法去游泳。”
程臻不知道說什麽，連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我為你跳了海，我去救你了，我真的不想承認，但是，他媽的，我對你的感情就變了，我老是想到你，我想見你，我想着，我幫你做了這些事，你不應該來感謝我嗎？你不應該來主動找我嗎？我像條狗一樣，我等着你來找我。”
靳熠越說越激動，那片海的呼嘯和帶着腥鹹味的海浪一齊重現在程臻眼前。
“程臻，你聽的到嗎？我為你跳海的時候，我喜歡上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