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乞燭張了張嘴,說:“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小姐不嫁人的話,別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畢竟這個世道……小姐啊,您要不然再好好想想?或許您現在說不想嫁人,是因為沒遇到個看得上的,日後就不一定了嘛……小姐為什麽要這麽肯定的說呢?”

也就是乞燭這般的性子才會跟顧棠華說這些了,乞燭性子歡快又活絡,滿心滿眼的為顧棠華打算。若是其他人家的奴仆,聽見主子這麽大的事,巴不得藏在肚子裏提都不敢提,就怕主子會覺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容不下去,更遑論乞燭這般直接說出來,還要勸上幾句的。

顧棠華淡淡的笑了笑,低低的重複道:“為什麽要這麽肯定啊……”

乞燭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顧棠華,想等她給個答案,卻只看見顧棠華一笑:“佛曰,不可說。”

乞燭無語,正巧乞巧來喚說沐浴的熱水備好了。

顧棠華起身,對乞燭道:“好啦,別擔心了,你家小姐我還做過什麽錯誤的決定不成?”

乞燭只好點着頭,待顧棠華去沐浴了,才垮了小臉,愁眉苦臉的想着日後怎麽把她家小姐的心思掰正回來。

顧棠華讓乞巧她們都出去了,趴在浴桶邊上,靜靜地想着方才乞燭問得問題。

為什麽啊?

顧棠華想起了霍昭言。

上輩子主動向她祖父求娶了她,後來又因為她丢了太子之位的霍昭言。

其實她也說不上來對霍昭言是個什麽感情,只記得最初的時候因為霍昭言和祖父沒有問過她就定下來了這門親事,那個時候她很是不喜,還跟霍昭言鬧過性子。再後來,傅家就出事了。

霍昭言會救她,其實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後來霍昭言陪着她報仇,她也只記得在王府裏,他最是溫和不過了。至于愛與不愛,那個時候的棠華已經沒心思去想了。後來她成了顧家棠華,再去想,卻覺得面前隔了層霧和紗,看不清楚。

總歸是愧疚的,她欠了他太多了。

所以這輩子提起嫁人,她是抵觸的。總覺得本來就欠了霍昭言那麽多了,怎麽能再嫁他人,與別的男子和和睦睦相敬如賓的……雖說上輩子他們只是有名無實的一對夫妻,但是霍昭言付出了那麽多,多得讓她每每想起來就為霍昭言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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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棠華趴在浴桶邊有些犯困,迷迷糊糊之間就睡着了,估計是此前一直在想着霍昭言的事,夢中居然難得的出現了這個人。

“你便是太傅的小孫女?”

“我不是。”

“哦?”

“我是大孫女,我還有個阿妹,才是小孫女。”

他便笑了,說:“我是霍昭言,你祖父的學生。”

“我聽我祖父說起過你。”

“那太傅是如何說我的?”

“說你聰明啊,就是吊兒郎當的,不把事當事。”

那是初見,那年她還懵懂得很,後來想想,簡直是大逆不道。

後來又因着那些達官貴人最喜歡的宴會花會,和霍昭言偶然遇見過幾次。

再到後來啊,霍昭言就突然帶着皇帝賜婚的聖旨來了傅家,她才知道,之前霍昭言就和她祖父商定過了,卻沒有告知她。

她氣啊,便不理他。

“阿棠可是嫌棄我?”

“誰敢嫌棄太子殿下,殿下這是折煞了臣女了。”

“阿棠……”

“太子殿下這般親近的稱呼,臣女惶恐。”

“你……就這般不喜我?”

“您想聽真話?”

“自然。”

“那便是的。”

再到後來,蕭王府內,下人們都一副兔死狐悲的樣子,覺得蕭王沒什麽前程了,偏生霍昭言毫不在意。

“阿棠,你可知道為何人生來少有一生順遂的?”

她并不理他,他便自說自話:“這是在告誡我們,要看清我們認識的,到底是人是鬼。”

他給她在院子裏做了一架秋千,讓她漸漸開始說話,像個正常人一樣的出入各種場合,即使對方滿滿的不屑和嘲諷,也能面上笑靥如花,他一點點的教她該怎麽報仇……

“阿棠,等傅家的仇報了,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

有次他喝了酒,帶着醉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她是怎麽回的來着……

顧棠華突然驚醒了,一擡頭,入眼的是乞巧的臉。

乞巧松了口氣:“小姐,您怎麽睡着了……”

整個人有些回不過神的的任由乞巧收拾好了,把她推到床上掖好了被角。

帷帳放下來的那一刻,顧棠華偏了偏頭,有淚水從眼角滑出,落在枕邊。

先前的一夢,仿佛回到了上輩子,那麽的真實,每一個人,每一個物都仿佛觸手可及。

更讓顧棠華難受的是,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原先覺得隔着霧和紗的東西,突然就清楚了。

她是喜歡霍昭言的。

那個總是噙着笑看着她,仿佛永遠都沒有脾氣的霍昭言。

雖然其實她知道,霍昭言并不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可是真是可笑,她死了,上輩子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己的心意就死了,和霍昭言算是天人永隔再也見不到了。

如果能再見到他……

顧棠華笑了笑,如果能再見到他,她一定離他遠遠的,再也不去禍害他了。

同樣的如墨夜色下,都城的另一端的鎮國公府內,一身白衣的男子很顯眼。

程晏遲坐在屋頂上,也不管底下的貼身伺候的小厮莫陵有多着急,目光沉沉的看着萬裏無雲的夜空。

“真的很像……但是哪有這麽巧的。”程晏遲喃喃道。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就說自己,重生來到這個地方之後,容貌完全不同了。就算他的阿棠也重新活過來了,可哪有那麽巧的連容貌都那麽像……

縱然他今生按着她喜歡的樣子僞裝着自己,甚至裝得讓自己都以為他本就是這樣的了,但到底是沒那份福氣再遇上她了吧。

他是宜雲長公主和鎮國公的嫡次子程晏遲。

也是上輩子年紀輕輕就白發橫生,最終死于大漠的裕成帝霍昭言。

第二日是要去給昭陽大長公主請安的日子,待早膳結束之後,昭陽大長公主說道女學的事情。其實主要是對顧棠華說的。

“家中幾個姐妹都有上學,家裏特意請了女先生和老嬷嬷,教琴棋書畫詩書禮的,”昭陽大長公主說:“先前你才回來,我想着得給你點時間适應,如今我想着也差不多是時候讓你和姐妹們一樣上女學了,可好?”

顧棠華自然是不願的,但是面上絲毫沒有顯露出來,她知道就算她真有那個能耐說不好,昭陽大長公主也不會同意的,畢竟其他幾個都在上,就她不上,算什麽?

顧棠華笑着屈身行了一禮,說:“自然是好的,謝祖母記挂。”

昭陽大長公主滿意了,便讓宋琬如留下來,其他人都散了,各回各院吧。

于是顧棠華只好又和顧昙華幾人同行了一段路。

顧昙華依舊高高在上,對凡塵不屑一顧的樣子。顧竹芸從出了昭陽大長公主的院子就開始止不住的打哈欠,似是沒睡醒的樣子。倒是顧竹珊,還是熱熱情情的跟顧棠華說話。

“二姐明日可以與我們一同聽先生授課了,真好。”

“除了教禮儀的老嬷嬷以外,其餘課程都由陳先生教授,當然也不可能是她一個人全部教授,只是不論我們學什麽,跟哪個先生學,陳先生都會在旁,因着祖母每十日便要招了陳先生去問。”

顧竹珊一直說,說了好一陣,顧昙華忍不住了,回過頭來:“我說四妹,這些事,祖母自然不會忘了遣人告訴二妹,你又何必在這兒聒噪得很?”

顧竹珊一噎,臉色頓時就白了。顧昙華才不搭理這些,又轉身往前走了。

顧竹珊有些讪讪的看向顧棠華,顧棠華在她還沒開口的時候就笑道:“四妹說得很詳細,我很感激。”

顧竹珊才勉強的笑了笑。

其實正如顧昙華所說,昭陽大長公主既然讓顧棠華一同去學,那便不會忘了特意遣人告知與關的事,例如有哪些先生,教授哪一門課,又分別哪一天學什麽之列的,自然都會事無巨細。

但其實顧竹珊也算是會做人的,至少很懂得如何示好。

顧棠華信奉着伸手不打笑臉人,只要對方不做出什麽事來找麻煩,管他心裏牛鬼蛇神,她都可以笑臉相迎。

宋琬如苦着臉看着昭陽大長公主,說:“這些年瑾涵一直沒成親,家裏也不見催的……兒媳是真的沒想到娘家大哥竟然把當年随口的一句話當了真……”

昭陽大長公主嘆氣:“瞧你說的什麽話,這種話自然是要做真的……你呀,之前也不與我說,倒是平白鬧了個尴尬得很……昙華的事就不說了,倒是棠華和她瑾涵表哥的事……”

宋琬如忙道:“自然是不可能再提了,姻緣的事,再怎麽也沒家裏姐妹和睦重要,雖說這件事棠兒和昙華都不知曉,但是萬一日後因此鬧了嫌隙,或是心裏邊不舒坦了,卻是大大的不好的。也只能說,是兒媳娘家侄子和咱們顧家的緣分不到那個地步。”

昭陽大長公主看着宋琬如惶恐的樣子,嘆氣道:“你別緊張……這件事是我這個做長輩的做得不好……唉,年紀大了,腦子也不清醒了。”要不然,之前怎的都沒想到棠華本和宋家瑾涵就是表兄妹,自然是更親近的……

宋琬如說:“母親也是憐惜孫女……”至于其他的,宋琬如就不多說了,畢竟是顧昙華的事,大房的事。

昭陽大長公主半是愧疚半是愁,說道:“這件事好在也只有你我,還有親家知道,要不然可就丢臉大發了……這事日後就不再提了……”

宋琬如自然是要的就是日後別提了,昭陽大長公主話一出,她當下也是隐約愁苦着臉連忙應是。

回到竹洗園,宋琬如才松了口氣。

若是可以,她半點都不想用女兒做借口,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但是奈何這件事只有如此才算能最為妥當的結束,不用再擔心昭陽大長公主再提起這件事,且這件事只有寥寥幾人知曉,且都是不會亂說的人,對女兒的名聲也無礙。

宋琬如如今也只盼着顧昙華能早日找到合心意的好人家嫁了,一來顧昙華出嫁,昭陽大長公主就不會再像這次這般沒了理智,二來,顧昙華定好了,顧棠華的婚事才好提到明面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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