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關于過去

關于過去

苗湘吹完頭發,正準備洗衣服,見伍時緣已經弄完一切躺在床上了,不禁有些奇怪:“你今天睡這麽早?”往常這個點還坐在位置上看文獻呢。

伍時緣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今天有些累,想早點休息。”說完就把被子往上一拉,把頭蒙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緣緣,去超市買瓶白酒來,待會兒你外公要來。”女人扯着銅鑼嗓對着伍時緣的房間喊,手底下也沒停,在廚房裏把菜炒得熱火朝天。

伍時緣那時還是個稚嫩的初三學生,正窩在房間裏苦思冥想數學題,正煩躁得不行,聽到喊聲,幹脆把筆一摔,刺啦一聲站起來走出房門。

走到玄關彎腰換鞋的功夫,女人又從廚房裏探出腦袋喊道:“買好點的酒,給你外公喝的。”伍時緣随口回了一句,這才出了家門往外走。

現下還早,伍時緣不想這麽早回家,幹脆去了更遠的地方買酒,低頭走路時遇到小石頭還會踹上兩腳,要是還在前進的道路上就再踢一腳,直到偏離道路,這才尋覓起新的石頭。

天熱,伍時緣臉上挂了些汗珠,随意用手抹掉,腳下又是一踢,緊接着旁邊有人發出了吃痛的聲音,不好,踢到人了,她擡頭一看,發現前面花壇那坐着個小女孩,正捂着額頭叫痛。

伍時緣快步走到女孩面前蹲下,有些愧疚地詢問道:“小朋友,你沒事吧?”

聽到有人問話,小女孩這才擡頭看始作俑者,又把額前的小手放下來,嘟着嘴嬌氣地說道:“痛!”

“讓姐姐看一下。”見對方額頭有些紅,伍時緣上手摸了一下,沒有起包也沒有破皮,那紅更像是被手指捂的,她心下正懷疑石頭真的踢到人了嗎,就聽對方撒嬌說道:“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坐這玩一會兒啊?”

玩?

說話間,身旁慢悠悠走過一只往外吐舌頭散熱的大金毛,柏油路面也是泛着耀眼的白光,這麽熱的天,坐這玩?

開國際玩笑,伍時緣想也沒想就要拒絕,剛站起來就被小女孩拉着褲腿不放,啧,麻煩的小孩子,沒辦法她只能低聲安慰一番,然後跑去不遠的小賣部買了兩只脆筒冰淇淋,陪着她吃完才離開。

女孩也知道這回人是真的要走了,拉褲腿也沒用,所以只是眼巴巴望着對方:“姐姐,你都不問問我叫什麽嗎?”

伍時緣心想自己問這個幹嘛,不過看着女孩眼裏的期待,配合一下也行,所以随随意問了一句:“小朋友,你叫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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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笑得天真爛漫,沖着她做了個鬼臉:“不告訴你。”說完就蹦蹦跳跳地跑走了,兩只辮子在腦後一甩一甩的。

那是個悶熱的下午,伍時緣那時足足愣在原地三秒才反應過來,居然被一個小孩子耍了,可她心裏一點火氣也沒有,甚至連先前的煩躁都消減了很多,她把原因歸結于剛吃完的冰淇淋,果然是好品質,不愧是花了她二十塊買來的,降火效果顯著。

伍時緣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可她怎麽也醒不過來,紮着兩只小辮蹦跳的背影遲遲徘徊在腦海裏,恍了下神,她聽到有人在喊她。

“姐姐,醒一醒。”

聽到呼喚,伍時緣艱難地睜開眼睛,移開遮擋陽光的書本,從長椅上翻身坐起,她看到了百花盛開的花園,春意盎然,以及坐在秋千上的那個女孩,一襲白色長裙,長發披肩。

“姐姐,陪我蕩秋千好嗎?”女孩雙腳點在地上,嘴角邊挂着淺淺的笑,正好風起,發絲糊在她臉上,并不顯得淩亂,反而增添了很獨特的美感,如果自己那副樣子肯定很醜,可人家好看得不得了,人跟人之間的差距也太大了。

伍時緣應了一聲,邁着長腿向女孩走去,她沒有立刻推動蹬板,而是從手腕上取下一個淺綠色的發繩仔細地替女孩把長發紮起,修長的手指偶爾擦過對方潔白的後頸,耳邊是簌簌的風聲,鼻間萦繞着若有若無的香氣,不知是花香還是其它。

女孩的手握着秋千繩,整個人随風輕蕩,優雅至極,伍時緣壞心眼地想也許是高度不夠,所以還保持着淡定,因此接下來用了更大的力氣推動,她想看看對方會不會害怕地尖叫起來。

可是沒有,女孩甚至回頭深深看了一眼伍時緣,嘴角的弧度半點沒變,甚至多了些嘲弄,可惡,到底誰才是高中生啊。

伍時緣還想再推,就見女孩用腳剎住,接着從秋千上下來撲到自己懷裏,用腦袋拱着,像只粉粉嫩嫩的小豬,她心裏這麽想,所以也就這麽笑着說了出來。

對方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後伍時緣就被追着打了一頓,兩人在花園裏一前一後地追趕,玩鬧夠了,又回到秋千架這裏,兩人一同蕩起了秋千,風吹過臉龐時有些癢,但很舒服。

夢到了好久之前的人,伍時緣有些舍不得醒來。

女孩隔着花園圍欄目送伍時緣離開,明明是和往常一樣的神情,可伍時緣總覺得心下一陣不安,所以在走出幾米以後又回頭看向對方,後者沒有離開,眼裏有些落寞。

“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啊?”伍時緣再一次追問。

對方嘴唇微動,可惜汽車鳴笛聲掩蓋了回答,等她想再問一遍時,對方已經被一個頭發梳得光亮服帖的老太太叫進了屋子。

算了,下次見面再問吧,她在心底這麽安慰自己。

然後就沒有下次了。

下課回寝的路上會經過一片湖,因為樣子像一輪彎月,所以學生們都叫它月亮湖,一路人聲寂靜,今晚又剛好有月亮,照得水面銀白,跟塊銀鏡似的,伍時緣見了這場景不由得把腳步放緩。

适時的,一陣熟悉的旋律響起,跟文藝電影似的,對面有人在拉小提琴,音符在琴弦上緩緩流淌,溫柔而略帶傷感,銀白色的湖面在黑天鵝的游動下散落成碎片,等伍時緣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臉上早已挂滿淚水。

真是的,伍時緣在心裏自嘲了一番,她很少有這麽失态的時候,今天晚上倒是被這音律攪亂了心緒,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演奏得很好,更重要的是音樂本身,這是她很久都沒有再聽過的曲子,也是她唯一一首會彈奏的曲子。

隔得有些遠,伍時緣看不太清對方的面貌,她完全可以走近一些欣賞,但又怕攪擾了對方,所以一直都是安靜地站在原地聽着。

對方把這首曲子拉得很娴熟,琴聲幹淨利落,節奏處理得也很好,反反複複地拉着同一首曲子,沒有更換的意思,也許是在練習,伍時緣就這樣站着聽到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對方把小提琴收好便背着包離開了。

因着熟悉的音樂,不出意外的,這天晚上伍時緣又做起了夢,她又夢到了那個女孩。

女孩長發攏在後頭,坐在三角鋼琴面前安靜彈奏,手指纖細修長,按在黑白琴鍵上像個施展音樂魔法的小女巫,看上去精致又優雅,伍時緣并不知道這鋼琴是什麽牌子,但光看那炫彩奪目的午夜藍也知道價格不菲,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愣在原地半天都緩不過來,所以當對方側身詢問她是否好聽的時候,她壓根不知道是曲子好聽到讓她失神,還是面前的人,也許二者都有。

之後她時常聽對方彈奏,并且總是點這首曲子,彈過太多遍,對方有些無奈,試着換過別的曲目,但是伍時緣反應平平,雖然也誇贊,但聽的時候眼神沒有那麽專注。

“其它曲子我彈的不好聽嗎,為什麽總是這首?”對方很困惑,在不知道第幾次彈奏的時候終于問了出來。

“也不是。”伍時緣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要讓她怎麽解釋,“可能因為第一次聽你彈琴的時候就是這首,所以會更喜歡。”

“哦~”對方拉長了語調,半點也不像六年級的學生,促狹地說道,“原來是喜歡我啊。”

人小鬼大,伍時緣時常覺得對方完全不像個小學生,雖然人家其實馬上就要上初中了,可到底是個小孩子,頂多算個漂亮聰明的小孩子。

對方一眼看穿伍時緣在想什麽,沒好氣地提醒道:“你以為自己很大嗎,就比我大三歲而已。”

的确,高一和六年級只是聽上去要差很大歲數而已,其實也沒差很多,何況伍時緣上學時間比同齡人要早一年,現在想想她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是毫無關聯的人,怎麽就成了朋友呢,還是暑假限定的那種。

“既然這麽喜歡這首曲子,不如我教姐姐彈吧?”

“可是我不會诶……”伍時緣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拉過去坐在鋼琴面前,看着面前的譜子,她十分為難地說道,“我連譜子都看不懂,手都不知道怎麽放,還是坐旁邊聽你彈比較好。”

女孩哼哼了兩聲,同樣坐了下來,不以為然地說道:“很簡單的,只會這一首就好了,我教姐姐,不用擔心。”

都這麽說了,伍時緣也只好認命,對方教一會兒就會知道自己毫無音樂天賦,想到女孩抓狂的樣子她還沒見過,應該會很有趣,當下也不再多說什麽,認認真真跟着小老師學起來。

毫無音樂天賦是真的,但對方沒有抓狂,臉上連半點不耐煩都沒有,溫聲細語地講解,帶着伍時緣的手一小段一小段地彈奏,時不時還要鼓勵兩句,什麽第一次彈已經很好了,剛剛那段很流暢,諸如此類,違心的誇贊讓她有些臉熱。

女孩的奶奶是個很和善的人,年紀再大穿着也很體面整潔,聽到琴聲響起的時候,只要不忙,也會站在琴房門口聽上一小會兒,伍時緣擡頭時,發現老太太臉上正慈祥地看向自己,她并沒有和老太太交流過,并不熟悉,老人家看小孩子眼神裏總是歡喜的,所以同樣點頭微笑。

伍時緣用了整整一個暑假的時間才勉強學會彈奏那首曲子,不等她在心裏松一口氣,就看見女孩起身拉起了小提琴,還是這首曲子,比起鋼琴情緒會顯得更加傷感,一曲終了,就見對方笑道:“既然姐姐學會了,那我們合奏吧。”

伍時緣只覺得眼前一黑,人和人是不能比較的,否則就會像現在這樣,對方眼裏的期望太過明顯,她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反正出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多這一次,緊咬牙關,彈就是了。

在琴鍵上按下第一個音符時,對方的琴音也随之響起,由于緊張,伍時緣彈得并不流暢,甚至有磕磕絆絆彈錯的時候,但對方在刻意配合她的節奏,所以聽上去居然還算不錯,這讓伍時緣緊張的情緒稍緩,指尖的音符也流暢了許多。

她甚至有閑心擡頭看對方,然後就發現對方拉小提琴的時候居然一直在看自己,這讓她指尖又慌亂起來,趕緊低頭錯開視線,對方應該是笑了一下,銀鈴般的笑聲從喉間發出,哪怕是刻意壓低也傳進到了伍時緣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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