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七月份的天氣十分炎熱,高溫使人一整天都無精打采,做什麽都提不起勁。随便活動兩下,就會變得渾身都是黏膩的汗水,讓人不爽。
所以一年級的訓練課進行到一半,身為代課老師的神山久司就帶着學生們集體翹課了。
這節課本該是五條悟來上,但他臨時接到一個緊急任務不得不離開,就請神山久司來代課。
自從咒力穩定後,五條悟經常拜托神山久司做這種事。
“這樣真的好嗎?五條老師回來的話……”有學生對翹課行為提出疑問。
神山久司大手一揮:“放心,他才懶得管你們。再說今天的訓練不是終止,而是延時。等傍晚天氣沒那麽熱了,你們還要繼續。”
說完,他率先朝那塊盯了很久的寬大涼爽的樹蔭地走過去。
很快,學生們也跟過來。
神山久司占據了最中心的絕佳位置,變戲法似的從樹後搬出一個折疊小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他從口袋裏掏出錢包,遞給離他最近的伏黑惠。
“你們去買冷飲吧,今天老師請客。惠,記得給我帶杯冰咖啡。”
伏黑惠習以為常地接過錢包,朝自動販賣機走去。
虎杖悠仁笑着歡呼:“謝謝神山老師!我和伏黑一起去。”
說完,他起身朝伏黑惠追過去。
一旁正準備找地方休息的柴崎陽介見狀,眉頭一皺,立即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釘崎野薔薇已經在地上鋪好紙巾坐下了,實在懶得起來,就沖伏黑惠喊道:“辛苦了,我要冰可樂!”
伏黑惠背對着她擡下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此時的虎杖悠仁剛好跑到他身後,猛地朝前一撲,整個人挂在伏黑惠的背上,差點把人壓倒。
“別膩膩歪歪的,熱死人了!”
伏黑惠用力掙紮着,一邊罵罵咧咧地抗議。而柴崎陽介沉默地跟在兩人身後,臉上隐約透着不滿。
少年們打打鬧鬧的背影逐漸遠去。
感受着樹下微涼的風,神山久司舒服地吐出一口氣。
“那個家夥,真是個怪胎。”
耳邊傳來野薔薇吐槽的聲音。神山久司扭頭,看到野薔薇正用手拖着下巴,眼神怨念地盯着少年們離開的方向。
“你說誰?”他随口應了一聲。
沒想到緊接着迎來了少女滔滔不絕的吐槽。
“柴崎那個家夥啊,老師不覺得他很奇怪嗎?”野薔薇說,“他永遠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虎杖同學的身後,對除虎杖以外的所有人都愛答不理的,整天臭着臉,唯獨面對虎杖時有說有笑的……”
“真是可惡,搞得我看虎杖同學都覺得有點不順眼了,雖然仔細想想,虎杖同學其實并沒有做錯什麽。”
聽她這麽說,神山久司忍不住好奇地問:“你跟柴崎同學關系不好?你很讨厭他嗎?”
“這種事是顯而易見的吧?誰會喜歡一個整天臭着臉的家夥?”
“伏黑同學不也是每天臭着臉嗎?”
“……他們兩個根本不能相提并論。”野薔薇對這個對比感到無語,她翻了個白眼,直接給出結論,“總之柴崎那個家夥,很讨人厭。”
神山久司眨眨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們總有無數理不清的敏感思緒,他們之間的友誼既複雜又純粹,總是出于一些成年人想象不到的原因而産生變化。
就好像現在,野薔薇雖然句句都在吐槽柴崎陽介,仿佛十分讨厭這個新同學,可神山久司卻從中聽出一絲微妙的情緒。
總覺得,除了對新同學的抱怨之外,她好像同時在因為沒能跟新同學處好關系而感到有些挫敗。
“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嗎?”神山久司問,“你跟柴崎同學相處得不好,是性格不合,還是什麽原因?”
“當然因為他就是個怪胎啦!”野薔薇憤憤不平地控訴。
不過接着,她的語氣漸漸變得低落:
“我問過虎杖——畢竟這家夥跟柴崎完全不同,根本沒什麽心眼的樣子——他說,柴崎的家庭情況不太好,小時候還被同學欺負過,所以才養成了這樣的怪性格。虎杖還說他其實對朋友很好,就是比較自我封閉而已……就算他這麽說……”
“……也還是會覺得不爽啊。”
野薔薇垂下頭盯着地面,嘴裏嘟嘟囔囔地說着。
到底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神山久司感慨地想。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虎杖悠仁和柴崎陽介兩個人是初中同學,高中還很巧地在同一個社團。他們幾乎同時開始能夠看見咒靈,并且共同經歷了宿傩手指的事件。
也難怪虎杖悠仁對對方如此了解。
的确,柴崎陽介的身份值得懷疑,可無論如何,野薔薇對待這段同窗之情的态度是誠摯的。
面對滿臉不開心的少女,神山久司嘗試開解:“如果真的像虎杖同學說的那樣,那我想柴崎同學只是暫時不太容易接受新朋友而已,他可能需要更多的時間。畢竟像釘崎同學這樣可愛的女生,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嘛?”
野薔薇被他說得臉紅了,一邊用手扇風試圖驅散臉上的熱氣,一邊不好意思地說:“哎呀,可愛什麽的,我哪有啦……”
“是真的哦,老師覺得野薔薇是個超可愛的女孩子,想必在男同學之間一直都很受歡迎吧?”
“哎呀根本沒有這回事,老師你不要亂說!”
三言兩語就哄好了。
神山久司松了口氣。
不過,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應該給出适當的提醒。
如果柴崎陽介真的是參賽者,那與他建立太過深刻的友誼,對于原世界角色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不過釘崎同學,在關心別人之前,首先要多關注自己啊。”神山久司注視着少女的眼睛,神色認真地說,“有時候一味的付出并不能得到正向回報,這世上總有一些冰冷的心是你無論如何都無法打動的。所以我建議,無論什麽時候,都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所有對你不好的人都不值得你為他而感到困擾。”
神山久司微微一笑:“當然,像野薔薇這樣聰明又堅強的女孩子,一定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就當老師在說些無聊又自大的話吧。”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野薔薇就歪着腦袋,安靜地看着他。
等到他說完,野薔薇才開口:“有時候覺得,神山老師和柴崎君有些像呢。”
“什麽?”神山久司一愣。
“明明人就在這裏,每天都能見面、聊天,可經常會覺得你們離我們很遠很遠。神山老師也和柴崎一樣,把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了嗎?”
神山久司失笑:“怎麽會,我對每個人都很友善的吧?”
“只是表面看起來而已……”野薔薇嘀咕了一句神山久司沒能聽清的話,然後接着說,“不過神山老師和柴崎還是有很多不一樣的。怎麽說呢,柴崎他身上好像……有一種在等待別人靠近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很在意。但是神山老師不同,神山老師就好像完全不在意是否有人靠近,比如五條老師經常捉弄你,你看起來卻不怎麽介意。如果五條老師有一天忽然不理你了,感覺你也不會特別難過。”
野薔薇問:“這就是神山老師的處世之道嗎?在付出之前就不抱期望,或者幹脆不付出,這樣就不容易失望,神山老師是這麽想的嗎?”
神山久司啞然。
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得到這樣的評價,這個評價還是來自于自己的學生、一個未成年的少女。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就在他開始覺得尴尬的時候,不遠處忽然響起男生清朗的聲音:“神山老師,你要的冰咖啡!”
一杯帶着冷氣的冰飲被丢進懷裏,神山久司下意識接住,說了句謝謝。
“是我們該謝老師請客才對。”
虎杖悠仁帶着燦爛的笑意,在神山久司的附近席地而坐。
一直臭着張臉的柴崎陽介緊跟着坐在他身邊,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他們三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剛才的那場談話,又或者聽到了多少。
還是覺得尴尬。
神山久司拉開拉環,掩飾性地喝了一口咖啡。
沒想到下一秒,嘴裏就被一股奇怪的味道占據。
神山久司臉色猛地一變,差點沒一口吐出來。
一直盯着他的虎杖悠仁頓時哈哈大笑,就連伏黑惠也跟着偷笑起來。
虎杖悠仁笑得捂住肚子:“哈哈哈哈哈,老師,總是喝咖啡多無聊啊,所以我和伏黑私自把你的咖啡換成新出的苦瓜味兒汽水了。怎麽樣,是不是非常健康的味道?!”
一旁的伏黑惠迅速撇清關系:“是他自己換的,跟我沒關系。”
“喂伏黑,你別想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本來就是。”
“可是伏黑你明明也看到了,卻沒有阻止吧?”
“……我沒看到。”
“你撒謊!陽介你幫我作證啊!”
“嗯,我作證。”
兩個人頓時吵成一團,至于同樣參與了行動的柴崎陽介,他自然只會幫虎杖說話。
勉強才把那口汽水咽下去的神山久司臉都快綠了。還有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七月炙熱的太陽挂在正空,涼風襲過的樹蔭下,少年們笑鬧的聲音,随着汗水在空氣中蒸發。
此時快樂的少年們尚未預料到,在不久後、這個令人煩躁的夏季最為燥熱的時候,他們将迎來一場短暫卻沉重的別離。